“陛下,郭嫔娘娘到了。” “宣。” 通报间,郭嫔就已经迈着矫健的身姿跨进了内殿。 这郭嫔其实长得倒也清秀,虽然因为骨架大了一些,肤色也比寻常人黑了一些,看起来又高又壮,但从那精气神还是能看出此人应该是过得挺舒心的。 郭嫔入宫前吃了不少苦,经常连饭都吃不到,可她毕竟也在宫中待了十年,又被宫人精心照顾着,基本的礼仪姿态倒是也能过得去,只是这口音是改不了了: “嫔妾郭氏参见陛下。” “免礼。来人,给郭嫔倒水。”郭嫔颇感诧异,被陛下宣召已经是稀奇事了,难得的是,进这紫宸殿竟还有水喝。 “你先坐吧,朕约了护国公下棋,你们父女俩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一会儿可以好好聊聊。”元祐帝只看了郭嫔一眼,便继续把目光放在了手中的密函上。 郭嫔打了个寒颤,护国公三不五时就要入宫和陛下下棋,往日也不见陛下让她过来,今日怎么如此奇怪?难道是陛下脑子坏了?于是脱口而出:“陛下,恁脑子坏了?要不要找个御医给恁看看病?” “你敢诅咒朕?”元祐帝猛地抬起头,严厉地盯着郭嫔道。 郭嫔急忙站起来辩解道:“陛下,俺不是诅咒恁,俺是猜测,也不是,俺、俺、俺是感觉,哎呀,也不是,俺、俺、算了,陛下俺错了。” 眼见着郭嫔脸都红了,急得满地打转,元祐帝哼笑一声道:“算了,就你那个脑子那张嘴,朕跟你较真干什么。” “陛下,嫔妾不憨。”郭嫔低声反驳道。 元祐帝意味深长地看了郭嫔一眼,而后又把目光移到了密函上。 郭嫔已经许久没有跟元祐帝单独呆在一间屋子里了,上次见面还是在皇后寿宴上,不过那个时候满屋子都是女人,两人连对视都不曾有过。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只剩殿内自鸣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的声音。 郭嫔想着上次榆妃说,她跟陛下提起自己擅长的调香,陛下很感兴趣,还在她宫里多吃了两杯她家兄长精心搜罗来的好茶,于是决定也从自己擅长的地方聊起:“陛下,恁吃了木?” 元祐帝无语地看了郭嫔一眼:“你要是实在想不出来说什么,就闭嘴喝你的水。” 没过一会儿,曹安领着护国公回来了:“陛下,护国公来了。” “老臣参见陛下。”护国公郭均虽然由于腿伤的导致步伐有些左右不稳,不过那高大的身躯和厚实的身材还是很容易让人看出他的行伍出身。 “免礼平身。”元祐帝走下御案,忙将护国公扶起,并吩咐曹安道: “曹安,老规矩。” 曹安正打算请坐在一旁喝水的郭嫔离开,元祐帝好似才想起来殿内还有这么一个人,摆了摆手道:“郭嫔留下来,其他人按老规矩。” 曹安行动很迅速,一眨眼,殿内就寂静下来,只剩下郭嫔吸口水“啧—啊—”吸口水“啧—啊—”的声音。 忽然,正沉浸品水的郭嫔感觉到哪里不对劲,猛地抬起头,却看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和名义上的爹正站在御案前盯着自己。 郭嫔连忙放下茶碗,站起身来,刚要行礼谢罪,元祐帝开口道:“真是每次见你,你都能比上次上升一个层次。” 虽然有些话郭嫔听不懂,但宫中十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她,陛下绝对不是在夸自己,自己最好不要回话。对吧……应该是吧……是吗?要不要回话呢? 看着郭嫔那神游的样子,又想起那封密函,元祐帝只觉得肝部隐隐作痛,自己到底是养了一群什么玩意儿? 元祐帝气不打一处来,却深知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当务之急是那封密函,于是元祐帝沉声对郭嫔说道:“你就在此处喝水,朕与护国公进内室有要事商讨。” 语毕便与护国公一齐走向内室,只剩下郭嫔与白玉霄大眼瞪小眼。 白玉霄是五年前郭世子征西在雪山下发现的一只敖犬,全身毛发洁白如雪,大大的眼睛黑黝黝的,炯炯有神。 自打被送进宫后,白玉霄便深受元祐帝喜爱,一进宫便长在了元祐帝的心尖上,日日被带在身边。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元祐帝不计成本,不计人力去做的事,那就只有养白玉霄了。 这也养成了白玉霄高冷慵懒的性格,除了元祐帝,白玉霄不屑于搭理任何人,哪怕是嫔妃皇子们拿着他最爱的牛大骨,白玉霄连头都不会抬一下。 郭嫔是个爱动弹的人,眼见着白玉霄正趴在御案底下打瞌睡,她那闲不住的魔爪朝白玉霄伸了过去…… 此时,内室之中,护国公也看完了那封密函,看着元祐帝那烛光下更显得佝偻的身影,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要好生斟酌,切不可轻举妄动啊!” 元祐帝讥笑一声:“朕的儿子,朕还能不知道,蠢笨如猪,他们要是能成事,朕就白当了这三十年皇帝!” 随后他却突然颓废起来:“子不教父之过,朕这个父亲做得真失败,八个儿子七个都打算反朕,朕的过可真是罄竹难书啊!” 护国公看着元祐帝那低落的神情,出言安慰道:“陛下无需太过伤心,不是还有三皇子没参与其中吗?” 元祐帝认真道:“他,一贯能忍,非必要时绝不会出手,不过此时也就是恰好被朕派去荆地赈灾,否则还真说不准。” 护国公看着元祐帝手中的皇宫地图,庆幸道:“幸好暗卫及时发现众皇子的谋算,如此陛下便已掌握先机,距离圣寿还有些日子,咱们还有时间,不过,陛下,此事要细细谋划,且一定不能让诸皇子察觉。” 元祐帝认同地点了点头:“所以,朕今日才会把郭嫔叫来。” 一番商议过后,两人总算是大致定下了应对计谋。 元祐帝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竟不得不向自己的儿子们出手。 元祐帝有八个儿子,都已成人娶妻,出宫立府。 最年长的是吴贵妃所出的大皇子楚星煦,已到而立之年,御下宽和,待人有礼,在皇后无子的情况下,是最有希望承继大统之人。 最年少的则是同岁的六皇子星显,七皇子星映和八皇子星旭,分别是榆妃,顺嫔和和嫔所出,两年前都已加冠。六皇子星显还有一个同母的哥哥五皇子星景,五皇子擅文,六皇子喜武,兄弟两个感情很好,如影随形。 七皇子和八皇子年纪相仿,生母位分相同,因此这两位总是抱团取暖。 至于二皇子星阳则是静妃唯一的孩子,从小被静妃溺爱着长大,性情直爽,行事张扬。 而三皇子星晏、四皇子星暄则是八位皇子中出身最特殊的。 三皇子是皇后的洒扫侍女所生,生母难产而亡,虽养在皇后宫中,却未被皇后正式收养,平日里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四皇子星暄的生母则是吴贵妃的大宫女,生母早逝后,被正式收养在吴贵妃宫中,平日总跟在大皇子身后,看起来性情开朗。 想着自己的八个儿子,元祐帝感叹道:“朕生了八个儿子,安排名师大儒悉心教导,却不知竟养出这么一帮狼心狗肺的逆子,朕可以容忍他们明争暗斗,因为朕也是如此走过来的,可朕无法忍受他们竟然敢谋逆。” “平日里朕虽羡慕你有子毅这么一个好儿子,有担当,识大体,又孝顺,却也止不住洋洋自得,朕可是有八个儿子呢,你才只有一个!现在看来,朕生那么多儿子有个屁用!”元祐帝颓废地倒在椅子上说道。 护国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转移话题:“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七位皇子?” 元祐帝思索片刻答道:“他们毕竟是朕的亲生儿子,朕也不忍做些屠戮子孙之事,便都关起来吧。”随后他又问道:“爱卿,你说,朕的儿子都废了,这大楚的江山可怎么办呀?” “那就再生一个呗!”突然一句带有口音的接话传进内室,瞬时惊到了元祐帝与护国公,两人急忙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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