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萧婷这段小插曲后，回家的路上方思慢总是浑浑噩噩的乱想 想到过去、想到姜小远、更想到林简 有她们笑的样子、哭的样子，姜小远坐轮椅的样子、还有林简去时盖白布的样子 这段隔得太久的记忆河流，细细长长的，每当想起，总泛有血色。 法庭、媒体 所有人都说，自己防卫过当，林简罪不至死，但只有方思慢知道，如果不是自己伸手反抗，手上这道疤就不是留在掌中，而是别处、别的致命处 人在处于极度危险时所有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所以当那把陶瓷水果刀划过对方的咽喉时连方思慢都是懵的，时至今日，她什么都不太愿意去回忆，但脸上似乎依旧还残留着血溅在上面的温度 滚烫，烫得她整个人都在发颤，不光脸上，这种温度甚至还在手臂上、大腿上往全身蔓延，每每午夜梦回，她都觉得浑身有火在烧，恨不得自己动手，扒了自己这身皮，很可惜没如愿，却是留了一手臂的疤。 在那以后，时至今日，她仍然对鲜血的膻腥味记忆犹新，最是见不得血腥的场面，一见就会发疯失控 在取保候审期间她妈带她去见了业内权威的心理疾病医生，最终断定她患了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痊愈的几率近乎渺茫。 坐在回去的路上，她反复思考着这些年来不断重复思考过的问题，不断假设着，如果当时死去的是自己，那一切会不会和现在不太一样，一条命的重量实在太沉，再压上对各种师友的愧疚，她已渐渐感觉到力不从心。 将手轻轻的放在背包上，隔着布料压在那叠医院的检查报告上面 不知怎的，她心里竟渐渐觉得轻松，生命如果以这种方式顺其自然的走向结束，对自己而言倒像是一种解脱。 虽然一路恍惚，她回家的时候还是没忘在路边的小超市里买全了清洁用具 当周瑾赶过来时，她已经将新买的拖把浸了水，熟练的把大厅的地板拖了大半。 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切，还好她伪装得滴水不漏。 周瑾看她忙，自顾自的寻了抹布端盆水就去擦窗户 “你来了。” 方思慢听见动静把手里的拖把掉了个方向 “嗯、” “我妈说让我们收拾完回去吃晚饭，她现在开始煲汤，估计我们弄完刚好。” “好” 方思慢刚好把地拖到周瑾的面前，两人挨得极近，一抬头顶上对方的胸口 盆里的水散了小半，周瑾一下笑出声 “还好你矮，不然你抬头这力度，下巴都要给我撞碎” 方思慢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脸往另外一个方向拖着走了，过了会儿才有声儿慢悠悠的传过来 “对了，周瑾，你有认识修复照片的人吗？” 周瑾已经爬上窗沿，立起腰去擦最上面的玻璃，有着身高优势，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畅 “怎么了？” 周瑾细细擦着，将头转过去看着她 他真的十分享受现在和方思慢相处的时光，像是有一种回到了高中的错觉，学校里国际部总比普通部管的更宽松些，轮到方思慢值日的时候，自己总会跑过去帮她 也是奇怪，天天见，总是看不腻，那时她软软乎乎的脸，时时刻刻都想上去捏一把，还有她光洁的额头，总是仍不住想弹一下 没特别的理由，就是想逗逗她。 “我有张照片，冲洗出来的，没有备份，时间太久上面的封胶泛黄了，还有些霉点，你能帮我拿去看看吗？尽量修复就成。” “行，那你给我，我帮你去问问。” 周瑾也没认识相关的人，不过都是给钱就能办的事，先答应下来托人问问，大多都是没问题的，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方思慢听后有些开心，立即丢了手上的活儿咚咚咚的往楼上跑，没一会儿就把一张照片塞到了周瑾手里 是一张她和她妈的合照 她迅速的动作看得周瑾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将东西贴身放在了上衣口袋里。 两人始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一整栋屋子的清洁，临近尾声的时候额头已经出了厚汗，直到霍静打电话来两人才停下手里的活儿慢腾腾的过去。 因为自己的身体状况，方思慢开始对安置她妈骨灰的事着急起来，借着帮忙的借口钻进厨房和霍静聊天，没说两句就开始问日子定下来没有。 “对、我也正想给你说这事儿。” 霍静正挽起袖子站在池边洗着青菜，极为仔细，小小的一颗菜，硬是把每一片叶子拆开了过水。 “你妈的生辰八字我知道，所以我没问你，直接给对方了，下午的时候告诉我日子测出来了，定在两周后。” 方思慢仔细切着手里的葱蒜，继续轻声问她 “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有没有什么讲究或者忌讳什么的？” 霍静弓着背站久了，腰有些酸，手里捏了片菜叶站直了身子，准备放松一下 只听她轻声感叹道 “哎哟，这讲究的可多了，择日、暖穴、放置的方位，太多了，别说你们这年轻一辈，连我都不太清楚里面的门道。” 一席话让方思慢本就不太秀气的眉紧紧的拧在一起 不等她说话，霍静继续讲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这专业的事有专业的人去做，人我联系着，该备的东西我会备齐的，到了日子，他们也一路跟着，出不了纰漏的。” 霍静拍了拍方思慢的肩膀，以示安慰 “慢慢，你要从心里把我们当做家人，学着来依靠我们。” 方思慢顿时鼻头一酸，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霍姨、谢谢。” 霍静伸手将她眼睛的眼泪按了下去 “傻孩子、跟我们还客气什么。” 北京这两日虽风吹得冷，偶尔还飘雪，但下午的时候却晒起了大太阳，连带着晚间的天空也变得格外的清明，隐约有一片稀疏的星空。 晚饭后周瑾将自己两年前买的大口径天门望远镜搬上了家里的天台，他将方思慢叫上，两人废了点力气才将装它的箱子抬上去 方思慢瘫坐在一旁的躺椅上气喘吁吁 “你这装的都是什么呀、这么重。” “望远镜呀~” “你瞎扯，望远镜才多大点儿。” 周瑾无视她的揶揄，自顾自的蹲在地上开箱，将零件一件件小心翼翼的拿出来，慢慢的开始组装 “三脚架、附件盘、镜筒、镜面、赤道仪，这些组装起来，就是望远镜呀，可以看星星的望远镜。” 这套装备他买了有些时间，却是很少拿出来，一是大多时候北京的天气都很差，二是他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安逸自在的空闲时间。 方思慢一下被他的话吸引过来，探着身子慢慢往他身边挪，有些好奇 “能看到月球？” 她隐约记得自己在电视里面看到过这种东西，不过真实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周瑾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了 “能~” “还能看什么？” “很多啊~可以看星云，像仙女座、猎户座这些，还有各种小行星都可以~” 组装要废些时间，方思慢耐心的蹲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 看着眼花缭乱的各种零件，她心里有些默默的感慨：周瑾这脑子确实是与她有些不同的，不论是读书时还是现在，永远比自己灵活得多。 十几分钟后周瑾将她一把捞起来圈在怀里，慢慢的教她怎么使用，边说边把镜头微微转了一下 “这个方向，记得上次和你看星星是在成都吧，我给你说过，12月的时候会有双子座流星雨，覆盖范围广，看到的几率比较大，今天我们碰碰运气喽~。” 方思慢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自己那时一直不怎么待见他。 “你把微信打开。” 周瑾拥着她说道 有些灼热的气息萦绕在方思慢的耳垂上，背上也满是周瑾胸膛传过来的温度，烧得她脑袋有些懵懵的 “做什么？” 周瑾没理她，直接从包里将自己的手机摸出来放到她面前 方思慢有些意外的反问道：“你换头像了？” “嗯、你放大看看。” 方思慢总觉得此刻的周瑾好像有些难言的别扭，却具体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怪 她仍旧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同，直直的发问 “有什么特别的吗？” 周瑾一下子有些泄气 “你没看见吗？那几颗白点，是星星，我保存了你的头像，加进去的，星星会一直陪着你，照亮你的路，我想做你的光，小慢。” “接下来的人生路我们一起走，我们要长命百岁。” 方思慢突然一下知道了刚才他怪怪的别扭来自于哪里 或许、应该、大概 周瑾也有害羞的时候吧 方思慢这么想着便存心逗他 “这也太不明显了~” “·······” 周瑾：“那我多加点。” 说完当真开始行动起来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方思慢连忙笑着制止了 “周瑾、” 她停下了笑意轻声唤到 “怎么？” 她抬头看天 ”没什么，只是突然感觉，这漫天的星星，此刻全部都属于我了。” 双手搭上周瑾环抱着她的双臂，柔声开口 “周瑾，不仅仅是关怀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无论将来遇到什么事，即便是你哪天孤身一人，也要保持这份温柔和强大，平静的活下去，好吗？” 孤身一人？ 周瑾对她的话有些不明所以 他亲昵的蹭了蹭她的头顶 “不会有那天的，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小时候的你在我心里都开始有些模糊了” “但将来的你我会记清，所以我要天天见你、月月见你、年年见你。” 他的嗓音缓慢又深沉 “每日见你如何穿衣、如何画眉、如何盘发，见你嘴角如何上翘，眉眼如何舒展，我会牵你的手，一直、一直，所以小慢你要长命百岁，起码你得活得比我久一点。” 因为方思慢背对着周瑾，他看不见她的脸因强忍泪意而变得狰狞 长命百岁吗？ 自己这辈子是真的没有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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