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邃出院那天，陆斯陶去医院接他，向恬也在。 他已经能自己下地行走了，正在整理花瓶里陆斯陶前几天拿过来的花，向恬站在一旁和他说话。 陆斯陶到病房门口时，正听见向恬说：“段邃哥，你真的要去陆小姐家里住吗？” 段邃淡淡说：“嗯。” “会不会不太好？”向恬犹疑着说，“会不会被别人说三道四？” 段邃没应声。 她又小声说：“段邃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的多了一点。把你当成跟我哥一样的亲哥，我才说的。” “陆小姐她家里很有钱，娇生惯养长大的，跟我们不一样，一时还好，时间长了她不会习惯——” “向恬。”段邃抬眸看她一眼，“有些事不该你管。” “我不希望再听见任何议论她的话。” 他声音沉冷，带着警告的意味，目光冷淡地看过来，压迫感极强，向恬心中一凛，后背僵住，嚅嗫着说不出话来，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言行太没边界感了。 段邃的目光落回将要干枯的花枝上，静默片刻，低声，像是对自己说似的：“我本就该给她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让她受委屈的向下兼容我。” 向恬低头咬着唇，心里难受，眼中也泛起湿意：“对不起，段邃哥，我以后不会说了……” 段邃没应声。 向恬抬手抹了下眼泪，余光一瞥，看见门外站着个人，她心下一惊，待抬眸看清楚那人，她顿时又尴尬又羞愧。 “陆，陆小姐？”向恬下意识有些心慌。 闻声，段邃转头，眉眼间的锋利淡漠敛起，朝她走过去：“什么时候来的？” 陆斯陶站在原地没动，语气平淡且直白地说：“你们在聊住我家会不会不太好的时候。” 段邃微顿，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稍用几分力气攥了攥，带她进来。陆斯陶没挣脱，无所谓的任由他牵着自己。 “对不起，陆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向恬忙道歉。 陆斯陶没放在心上似的唔了声，声音轻淡说：“有别的意思也可以说出来，又不会怎么样。” 向恬微微怔住，被对方眉眼间流淌的骄矜刺痛了一下。可又很羞愧，一时有些矛盾。 她不否认自己对陆斯陶有嫉妒的心理，“嫉妒”其实是一种正常的心理反应，但要看度，过了某个度，就是不正常的心理状态了。 她方才，确实过了，居然嫉妒到故意说那样的话挑拨。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段邃哥喜欢谁，都与她无关，她也不应该把情绪发散到对方女孩子的身上，可看见陆斯陶，还是忍不住嫉妒。 向恬低着头，心里堵得难受，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说了句有事，便跟段邃告别，匆忙离开了。 陆斯陶心不在焉地想着段邃的那句“我本就该给她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让她受委屈的向下兼容我”，她心底微微动容着，注意力确实也不在向恬身上，也没多说什么，只叫徐铎进来帮段邃拿行李。 看她一直在出神，上车后，段邃升起前后座挡板，又伸手攥住她的手腕。 陆斯陶略微回神，转头对上她深黑的眼睛，她轻轻眨了下眼睛，眼神疑惑。 段邃俯身过来，低声问：“不高兴了？” “没。”陆斯陶摇头，“你不是已经维护过我了么。” 顿了一顿，她说：“你没有回答她那个问题。” “什么？”段邃看着她。 “说三道四，那个问题。”陆斯陶说。 攥在她手腕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目光很静：“相似的问题，你问过我，我也回答过。” 陆斯陶怔了几秒，恍然想起来，他们好像是聊过类似话题，在梁骆白堂妹的成人礼宴会上。 他拉她出宴会厅，将她抵在一面篱笆墙后，她问过，和她在一起要承受很多误解和流言蜚语，他害怕了吗。 他说，没有。 那时，她只当他是逢场作戏，他说的话，自己并没有听进心里去。 那天在山林里，段邃也说过，从来没有骗过她。以前她当作逢场作戏的事情，他都是认真的，他一直是认真和在她恋爱。 陆斯陶忽然想起在篱笆墙后接下来发生的事，他亲了她，亲得热烈又汹涌，在昏暗夜色中，辗转反复，把她的口红亲花了，腿也亲软了。 陆斯陶不由得看了眼他的嘴唇。 “怎么了？”段邃的目光落在她通红的耳朵上，轻声问。 陆斯陶面不改色说：“没事。” 段邃定定看了她片刻，才收回视线。 - 段邃的房间早已经收拾好了，徐铎把包裹放进去，便识趣的出去了，顺便把门也带上了。 陆斯陶还是第一次从正门进他的房间，突然有点不习惯。 她站在门后扫视整个房间，乍一看，和以前他住在这里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但仔细看，还是少了些东西。 比如她送的盲盒小娃娃。 段邃抬手轻推她的后背，将她带到椅子前坐下，自己起身去铺床。 陆斯陶站起身：“你的身体可以吗？要不要我帮忙？”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不太会做这种事，又改口，“让阿姨来帮你弄？” 段邃回头看她一眼，忽地笑了：“我还没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 陆斯陶慢吞吞“哦”了声。 他在忙碌，陆斯陶待着无聊，见窗帘关着，便去把窗帘拉开，又推开一半落地窗通风。 风吹来小庭院的草木香，陆斯陶轻吸一口气，一转身，看见桌台，她脑海里忽然冒出有一晚他把她抱坐在桌台上，拉着她的手摸自己身体的画面。 后来，他把她按在那张桌台上亲。 陆斯陶小幅度地甩了甩脑袋，回到椅子上坐着，一抬眸，看见洗手间的门，脑海里忽然又飘出，他把她压在洗手间门后动情亲吻的画面。 陆斯陶撇开视线，看向他。 床单已经铺好了。 她的脑海里不由得出现他在这张床上，以一种虔诚臣服的姿态俯首于她身下亲吻的画面。 一股热气从脖颈窜了上来，直烧得她脸颊发烫。 这个房间，回忆还真是多。 段邃铺好床单，一回头，就看见她小脸红得像桃子，眼神微微闪躲着，一会儿看看落地窗，一会儿看看桌台，一会儿又看看洗手间。 然后再转头看向他，视线往他身边的床上一滑，又瞬间收回，强装镇定地望着他，问：“弄好了？” “嗯。”段邃也想起什么，他心念动了动，轻碾着指间的薄茧，喉结滑动了一下。 “那你先好好休息吧，我走了。”陆斯陶一本正经的说了句，起身想从落地窗溜走。 段邃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迈步靠近。 高大的身躯覆过来，霎那间，陆斯陶感觉到一种极强的侵.略气息，她下意识后退，仰头看向他。 他追着她的脚步上前，眼瞳浓黑，深黯得不见底，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 后背很快抵在了桌台上，退无可退，他也停在她身前，低头缓缓靠近。 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额头上，陆斯陶的心跳一下一下地加速起来。她感觉，他好像又是想吻她了。 “做什么？”她小声问。 段邃不作声，看了她几秒，忽然抬手，用指背轻轻触碰她的脸颊。 记忆中，他的手总是温热的，可此刻碰她脸颊的手指，微微凉。是因为她的脸太热还是他在伤病中手凉？ ……或者，他是看出她在想什么了吗？ 糟糕！ 陆斯陶感觉自己的耳朵也开始发烫了。 她让自己镇定下来，抬脚踢他的鞋尖：“你做什么？” “脸怎么红了？”热息轻扑在她额头，他放低了声音，很轻，带着点哑，透出一种别样的温柔劲。 ……有点像，调情。 陆斯陶咽了下喉咙，面不改色：“热。” 他忽地笑了，点点头，低低“嗯”了一声，带着点松散笑意。 看似在认同她的说辞，又好像透出一种心知肚明却不拆穿她的意味。 看在他伤病中的份上，她让着他，可他怎么还得寸进尺开始故意逗她了呢？ 陆斯陶忽然抬眸：“你不觉得你的房间里有点热吗？” 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的与他对视着，目光是再熟悉不过的清澈直白。 段邃喉头微咽，嗓音有点哑：“……还好。” “还好——是你不热，还是你耐力好？”她扬着小脸看他，眼角眉梢都是娇纵。 她最是知道怎么拿捏他。 段邃望着她，眼底尽是纵容，慢慢地笑了一下。 从前，她从来无所畏惧，从来都是坦然又直白的，他从没见过她像刚才一样害羞的脸红。 只觉得她可爱得不行，段邃心念动得厉害，压住了想吻她的念头，还是忍不住想逗她几句。 忘了他的小女朋友，是从来都不吃亏的，逗她两句，就要反击回来。 也是难得再看见她娇纵地跟他闹。 已经许久没看见她这样的一面了，自从他受伤醒过来，她就对他客气了许多，一直在小心照顾着他的心情。 段邃还是更喜欢她对自己展露真实情绪的样子。 无论是害羞的，还是娇纵的，她怎么样，都好，只要不是疏离的客气。 “你笑什么？”她又踢他的鞋尖。 段邃笑看着她，摇了摇头，没答。 “笑什么笑，傻子一样。”陆斯陶嘀咕一句，扬起下巴，娇纵极了，“让让。” 段邃由着她，让开身。 陆斯陶绷着脸往前迈一步，然后极快地从落地窗跑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走了。” 段邃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小花园的拐角，一低眸，又笑了。 还是害羞了。 - 陆斯陶回到房间，门一关，她靠在门后，抬手揉揉自己的脸蛋，还是觉得脸有点热，又跑到镜子前看了看。 看起来还算正常，也没有很红。 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有些不理解自己的反应了，她以前和他亲亲的时候，那么直白调戏他的时候，都没有害羞过，现在都没怎么样，只是想想以前的事，怎么就害羞上了呢？ 她是脸皮变薄了？还是心理素质变差了？ 这可不行，她一陆氏准掌权人，一准霸总，她的心理素质怎么能差，这可不兴差。 一定是因为面对曾经和自己有亲密关系的人，太尴尬了。 陆斯陶摇摇头，打开电脑，确认了几封邮件，又开了个线上会议。等忙完，天已经快黑了。 她困乏地抻个懒腰，想起段邃，她失神地发了会呆，给周璟拨了通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问她在干嘛，要不要出来玩。 陆斯陶敷衍说不去，转而说起正事：“我有一个人际交往上的问题想和你讨论。” “……” 周璟面无表情：“你说。” “一个女孩子，她为什么会害羞？”陆斯陶语焉不详地问。 周璟继续面无表情：“害羞不分男女，个人性格问题。” “不是性格。”陆斯陶说，“她不是容易害羞的性格，以前又没有。” 周璟皮笑肉不笑：“我的笨蛋小美人，你要是不详细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我是帮不了你的。” “……” 陆斯陶哽了几秒，妥协了：“就是我现在，见到段邃的时候，一想到以前和他在一起的画面，脸就发烫。可是我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脸都不发烫。”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一起经历了生死，他命都能给你，在这种影响下，你对他的感情发生了质的改变，你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喜欢上他了？” “我一直都喜欢他啊。”陆斯陶不以为然，“我以前也喜欢他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前对他的喜欢有点……怎么说呢，有点浅？所以我才说是发生了质的改变啊。” 周璟虽然不了解两人具体发生过什么，但感觉上是不一样的：“你说分手就果断分手，眼泪都不带掉一颗的，你那不是恋人之间真正的，认真的喜欢。或许更像是，喜欢一个物件？我这么形容有点不太好听……” 陆斯陶呆愣着，若有所思。 她含糊应了声：“唔，我再想想。”便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恢复到壁纸界面，她看见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段邃。 段邃：「周末有空吗？」 陆斯陶打开行程安排看了眼，她在对话框里打字，顿了顿，又删掉。 她想当面和他说。 如此想着，陆斯陶便起身下楼，直奔段邃的小庭院了。 刚拐进那方小内庭院，就看见段邃靠在墙边，他看见她，眉眼一霎舒展，弯唇笑了。 “怎么过来了？”他问。 陆斯陶走到他面前，仰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想看着你说。” 望着她清澈见底的眼睛，段邃喉头轻咽，听她的下文。 “我明天要去趟浦城，周末前回来，所以周末有空。”她静静看着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再脸热，“你周末找我做什么？” 段邃声音微哑：“出去玩。”顿了一顿，他补上，“不带他们，好不好？” 陆斯陶怔了一瞬，眼睛慢慢弯了起来，目光清亮地点头：“好！” 她还是一样，喜欢新奇的事物。 段邃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雀跃和期待，目光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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