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塔巷里,有一间无人问津的小院,门庭像再普通不过的私家院落,然实则是圈里人开的一家私人餐厅,不对外做生意,专供给要紧的大人物用餐谈事。 时不时有笑谈声从木雕漏窗内飘出来,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里面在谈什么。 段邃低眸点了一根烟,青灰烟雾弥漫开,抚过院中枣树的低矮枝桠,他面容浸在树影里,看不出情绪。 这个季节果实正成熟,地上落着三两颗青枣,段邃眼帘低垂,望着鞋尖前一颗枣,静静地抽烟。 陆远山戒心重,行事谨慎,不让他接触核心的东西,所以,很多事情调查不易。 他发现青云街老民房用电异常时,通知过老周暗中查探,可等老周的人到了地方,对方又转移了。 段邃担心陆远山和革沙会突然发疯,对陆斯陶不利,悄悄跟在后面保护她……她似乎隐约发觉了。 月落西山,陆远山送席上的几位大人物出去,最后上车前,招呼了段邃一声。 他神色严峻地低声交代:“你最近多关注点斯陶的动向。” 段邃点头。 - 陆斯陶计划对陆逸舟出手,就立马让人去做了,打了陆逸舟一个措手不及。 陆逸舟面临停职调查,她又立刻对陆远山的另一羽翼发难,借着魏行俭和尹泽骞的支持,兼任了陆逸舟心念已久的集团开发部代理总监。 在这一连串的大动作之后,陆逸舟已经对她恨得牙痒痒了,但陆远山表面上依旧不见波澜。 兼任了开发部的代理总监,陆斯陶更忙了,像个陀螺停不下来。 周二下午,陆斯陶有一个出差的行程。这本就是开发部总监的工作,无人能替代她,自是需要她亲自去。 好在出差地不远,在临近的城市,禺州,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出差行程两天,完成工作后,第三天的下午,陆斯陶从禺州回章城,在路途中,也难得的有片刻喘息。 她上车就睡了一觉,醒过来时,车子刚下高速,陆斯陶往窗外看,去的时候也经过这条路,沿途是一片没开发过的山林,植被杂乱,没什么景色可看。 她不由得又有些犯困,手撑着脑袋慢吞吞地理着最近的事情。 她让保镖们注意过是否有人跟着他,云焦说,没发现什么异常。那件事或许真是她的错觉,又或许,只是巧合。 陆斯陶梳理着,忽然觉得,最近的事情好像过于顺利了。 如果说陆逸舟停职是因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那羽翼和代理总监的事,陆远山不可能没有准备。 陆斯陶又从架构上重新梳理了一遍,发现,如果陆远山真想阻止她做这个代理总监,是能做到的。 明面上,他自然是极力反对这件事的,可他似乎并没有拿出全力去反对……为什么呢? 事后,陆远山的反应也过于安静了,不像前几次,散会时,还会以长辈的口吻阴阳她几句,这次,他什么都没说。 ……他是有什么别的计划吗? 陆斯陶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陆远山是准备动手了吗? 会是什么时候? 这时,云焦忽然猛地一刹车,陆斯陶身体跟着猛一前倾又被安全带勒回去,肋骨处生疼,她听见云焦沉声说:“斯陶,有情况。” 段邃走后,新保镖很快就到位了。陆斯陶目前一共六个保镖,云焦充当司机,两个保镖开一辆车行驶在她的车前,剩下三个保镖开一辆车,行驶在她车后。 此刻,对面极快地驶过来一辆大货车,直直地撞向前方保镖的车,并且,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保镖车转向撞到了护栏上,大货车却一打方向盘,横亘在了路面。 云焦刹车试图掉头,可后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极快地驶过来一辆大货车,直直地朝后面那辆保镖车上撞。 云焦猛打方向盘,撞向护栏,越出公路,钻进山林小路。 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后视镜中,大货车车尾处冒出来两辆面包车,陆斯陶赶忙报警,快速简明地说明了情况,又紧接着通知了简姝。 保镖被面包车里下来的歹徒缠住,而面包车径直越过了护栏,紧追着陆斯陶的车而来。 公路上,一辆越野车疾驰而来,靠近路段时忽然飞过护栏,也追着陆斯陶的车过来。 又是这样,将她逼进偏僻的、荒无人烟的地带。陆斯陶双手紧抓着安全带,不敢看,更不敢闭眼,仿佛一闭上眼,她就会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中死去。 周围地面崎岖且树木密集,车子没办法再前进,也没办法倒退。 “下车!”云焦喊一声。 陆斯陶忙解安全带,推开车门跳下来。 云焦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跑:“别回头!” 低矮灌木剐蹭着脖颈和脸颊的皮肤,陆斯陶也似无知无觉,只感觉耳朵嗡嗡响。 后方追逐的声音越来越近,云焦猛地回身一拽陆斯陶,将人护在身后,顺势一脚踹翻跟上来的一个歹徒。 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人数多,云焦被缠住,歹徒冲陆斯陶扑过来,她下意识转身往前跑,可不敌歹徒的身手,才跑了两步,就被擒住肩膀往后拖。 她奋力挣扎着,不住地扒着擒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眼前忽然飞来一只脚直直地踹在了抓她的歹徒身上。 歹徒被踹倒在地,陆斯陶也被惯性带得跌坐在地上,她惶惶着,手脚并用地想站起身继续跑。 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拉了起来,顺势将她往怀里一揽,又是一脚踹在了扑过来的另一个歹徒身上。 她惊恐抬眸,眼前赫然出现的,是熟悉的冷峻面容,紧绷的下颚,锋利的眉眼,此刻他整个人像一把出了鞘的长直窄刀,寒光凛冽。 然而这刀锋,似乎并不是对着她的。 又踹翻一个歹徒后,段邃拉着陆斯陶往前跑,喝了声:“云焦,不要恋战,跟上。” 对方来势汹汹,他们逃掉的可能性很小,现在只有拖,拖到警察过来,再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段邃只担心对方手里有枪,而且,革沙必然也来了,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 眼看着陆斯陶被段邃带走,云焦又急又怕,一拳抡到对手太阳穴,她忙往前跟,这时候,后面的保镖也和歹徒缠斗着追了过来。 天空阴沉得不见一丝日光,林中光线更是暗,天也快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陆斯陶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脑子嗡嗡响,像是要晕过去,耳边段邃在说话,可他的声音像是蒙在了密封的搪瓷罐子里,遥远且朦胧不清。 待她终于缓过来,才发现自己被段邃搂在怀里,他正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擦她脸上的眼泪。 陆斯陶心里猛一惊,反应激烈地挣扎着往后退,段邃没拦,任由她离开自己。 陆斯陶脚后跟被石块绊了下,跌靠在后面的树干上,她耸着肩,后背紧贴着树干,惶惶然,却又强装冷静地盯着他。 “你为什么在这里?”她问。 “保护你。”段邃说。 他又是用那种眼神看她,像是被刺痛到的神情,陆斯陶也不想怀疑他的目的,可她必须要怀疑,因为他是陆远山的人啊。 “你为什么要保护我?”她的声音抑制不住的有点颤抖,染上一丝哭腔。 段邃轻叹了口气,缓步走过来:“你冷静点,想想,如果我真想对你做什么,早做了,你也跑不掉。” “斯陶,我不是坏人。”他低声说,“即便我是坏人,我也唯独不会伤害你。” 陆斯陶顿了几秒,肩膀缓缓松了下来。 现在这种情况,她好像只能选择相信他。 段邃手伸过来,想抹掉她眼尾的一点泪痕,她偏头,不让他碰。 段邃手指在半空中顿了顿,落了回去。 陆斯陶没看他,轻咬着唇壁,目光环视,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段邃说:“这里暂时安全。” “云焦呢?”她问。 “跑散了。”段邃说,“云焦有自保能力,打不过,她会跑,尤永他们应该也追过去了。” 陆斯陶轻点了下头,摸摸口袋,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她没有戴手表的习惯,也不知道距离报警过去多久了,警察什么时候能到。 刚才剧烈运动,现在缓过劲来,腿直打颤,她还只穿了一件衬衫,没穿外套,山林风一吹,颤得更厉害。 而且,现在缓过来,她感觉脖子脸颊和脚踝上,都刺刺得疼,应该是灌木划的。 陆斯陶缓缓蹲了下去,双臂抱住自己。 后背落下轻微的重量,与此同时,一股暖意包裹住她的身体,陆斯陶抬眸,段邃蹲在她面前,将自己的冲锋衣外套脱掉披在了她身上。 “先坐下休息会。”他低声说。 陆斯陶转头看周围哪里可以坐。 这个地方应该是早些时候下过雨,地面还没干透,旁边的石头上也沾着泥土,陆斯陶顿了顿,选择继续蹲着。 段邃垂眸看她几秒,起身坐到了旁边的石头上,伸臂一揽,将她拎到了自己腿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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