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老宅是新中式园林风格,白墙黛瓦,高低错落。 经连廊,穿过中庭花园,到主楼,管家万伯开口:“斯陶小姐平时不爱出门,在家的时候,你就不用一直在她身边了,可以去休息,或者处理自己的事。” “不过……”他顿了一顿,补充说,“需要随叫随到。” 段邃微微颔首。 跟着万伯上楼,到一个房间前。 万伯介绍说,这间是斯陶小姐的书房。 到此处,陆家大致的平面地形图基本已经在段邃脑子里了,如果没推断错,刚才那道目光就是从这间书房的窗户投出去的。 万伯转过身,温文尔雅地笑看着他,慈祥且郑重:“接下来这段时间,斯陶小姐就麻烦您了。” 段邃轻点了一下头,眉眼冷峻无波:“您放心。” - 万伯敲门,房门从里面被打开。 书房内的装修与楼下不同,风格很像哈利波特电影的场景,充满复古的神奇感。 大大的落地窗台边坐着一个年轻女孩,身穿浅绿色裙子,身形单薄,安静脆弱。 她怀里抱着一个穿警服的小兔子玩偶,脚边匍匐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德牧犬,大尾巴来回晃动着,像虔诚而忠实的护卫。 听见响动,她抬头朝他看过来,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清澈湿润,睫毛长长,看着他,就像闯到森林边缘的小鹿好奇、懵懂地观察着外来者。 下一秒,她移开视线,去看他身边的人,双眸含着笑,点点头:“万伯。” 万伯笑容慈祥,应了一声,继而介绍,这是新来的保镖。 她目光又移回来,在他身上。 “段邃。”她念了声他的名字,语调轻且缓。 段邃目光微敛,轻点了一下头。 她看他几秒,忽然说:“你过来这边。” 段邃照做。 待他走近,她伸手一指不远处,又对他说:“你抽一个。” 顺着她的示意,段邃垂眸扫了一眼窗台上一字排开的盲盒,再抬眸去看她,正正好好,与她目光相对。 清凌凌的眼睛黑白分明,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感。 对视不过霎那,段邃很快移开视线,随手拿起一个盲盒,递到她面前。 陆斯陶摇摇头,笑了:“是送给你的。入职礼物。” 段邃微顿。 “谢谢。”他声线低淡,顿了瞬,跟上称呼,“斯陶小姐。” 陆斯陶没应他,只是看向万伯,说了声:“万伯,您先去忙吧。”转而又看了眼简姝。 简姝点头,和万伯一起离开。 门开合的轻微响动,书房一霎安静下来,只余窗外屋檐落雨的滴答声,轻缓而有节奏。 段邃立在原地,静默地等待她的指令。 陆斯陶不说话,只看着他,男人很高,看起来直逼一米九,身姿笔挺,五官比证件照上更英俊。 那双浓黑色的眼睛,似乎刻意敛去了锐利,深邃而又沉静,目光不躲不闪,不急不躁地,任由她看。 半晌,陆斯陶才开口:“段邃,我现在要交给你第一项工作。” 他点头,冷峻的眉眼依旧波澜不惊。 陆斯陶眨了下眼,冲他招招手:“你近一点。” 段邃稍顿,但还是微俯下上身。 她随即单手围拢在唇边,凑过来。 距离拉近,清清浅浅的甜香浮动,空气好似有了实体,黏连着磨擦鼻尖,段邃不禁轻屏住呼吸。 耳边,女孩子的声音小小的,正正经经的好似在密谋一件天大的事,开口道:“今天下午两点,你去大厨房的冰箱里拿一盒冰淇淋,草莓味的。然后去水榭。我在那里等你。切记,不要告诉任何人。” 段邃:“……” “听明白了吗?”她抬眸,目光清澈认真。 段邃:“……明白。” - 陆斯陶有午睡的习惯,时间不长,一般只睡半小时。今天依旧。 睡醒起来,她揉着眼睛拉开窗帘,眼前豁然明亮,烈日强光透过窗棂流淌进室内,暴雨留下的痕迹早已被蒸发殆尽。 想起晨起时的惊雷,像过了一个世纪一般。 现下正值八月初,其实已经到了立秋节气,暑气却愈浓,蝉鸣嘶哑。 陆斯陶趴在窗户前醒了会儿神,带着狗狗去了楼下。 去跟她的冰淇淋会和!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吃冰淇淋了。 平时为了防止陆斯陶偷吃,主楼上下的冰箱里从来不放冰淇淋,但陆斯陶悄悄考察过,院东侧大厨房的冰箱里,有冰淇淋。 这会儿,段邃应该已经拿到了。 楼下没人,一人一狗欢快地跑出去。 拐过檐廊便看见水榭里站着一个男人。 非正式场合,对保镖的着装并没有特殊要求,只需他们自己穿着舒服就好。 段邃换下了西装,穿着一件黑色衬衫,不修身,稍宽松,隐隐勾勒着结实有力的腰腹胸肌,下颚挺削,显得人更锋利了,透着一股冷酷硬气的男人味。 他身上的凌厉气质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很有压迫性。 穿上军装会不会有亲和力一点? 陆斯陶想。 不过,穿上军装会不会亲和不知道,此刻,他在陆斯陶眼中就是最亲和的存在。 “段邃——” 陆斯陶双手圈在嘴边,压低了声音喊他的名字,却压不住语气中的雀跃,她脚步轻快地朝他奔过去。 那藏都藏不住的欢快模样,仿佛他在她眼中已经幻化成了一支超大号的冰淇淋。 段邃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目光带上几分探究。 人跑到跟前,他把冰淇淋递过去。 陆斯陶的眼睛一下更亮了。 “工作完成得很出色。”她一边拆冰淇淋,一边煞有介事地表扬他。 “……” 段邃一时无言。 他不说话,陆斯陶也并未在意,她的注意力在冰淇淋上,只自顾自在水榭坐下,背靠着鹅颈椅,拆包装。 德牧犬蹲坐在她腿边,吐着舌头,威风凛凛地替主人放哨,这熟练程度,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合伙偷吃了。 画面莫名有点可爱。 段邃移开视线,目光落在狗狗身上。 这条德牧看着不像一般的家养宠物犬,像受过训练的工作犬。 段邃目光微动……它前腿的关节处也有一撮黑色的毛。 他单膝蹲下,摸了摸狗狗脑袋。 “它叫什么名字?”段邃忽然问。 听见对方说话,陆斯陶看过去,视线不经意垂落在他手臂上。 他袖子卷着,露出一截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手指修长,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色筋脉,昭彰着蓬勃的男性力量感。 陆斯陶呆了几秒,忽地撇开视线,舔舔沾在唇角的冰淇淋,慢吞吞咽下去。 “它叫二虎。”她回了一句,转而叫他的名字,“段邃。” 他闻声抬眸,对上她的目光。 陆斯陶轻轻眨了下眼:“你的盲盒,拆到了什么?” “一个小娃娃。”他答,“还有一颗种子。” 她当然知道是小娃娃和种子了,那个系列都是这样的搭配。 陆斯陶含着冰淇淋小勺子,顿了几秒,只问:“那…种子你种了吗?” 她说话的语速不快,声音轻又软,音色清澈,给人感觉温温吞吞的。 段邃也不由放缓声调:“没有。” “你可以种下,看看会长出什么。”她静静的和他对视着。 段邃并没有莳花弄草的闲情逸致,但也不想就此事与她多掰扯什么,只敷衍地应下一声“嗯”。 陆斯陶笑了,拍拍自己边上的位置,“你过来坐。” 段邃起身,落座在距离她两人宽的位置,再转眸去看她,她已经收回目光,低头慢条斯理地舀冰淇淋。 二虎忽然“汪呜”一声,她拿小勺子的手一顿,动作也不再慢吞吞,很迅速地把冰淇淋藏到身后,伸长脖子往四周张望。 “斯陶?怎么在这儿?”简姝循着声往水榭走来。 陆斯陶问:“什么事?” 她僵直着脊背,一张小脸倒是板得镇定自若,想来经常偷吃被抓,斗争经验丰富。 段邃看在眼里,唇角微不可察地牵了一下。 “之前订的那条项链送过来了。”简姝说,“你准备送给其玥小姐的结婚礼物。” “哦。”陆斯陶应了一声,“你先收下,等会我再看。” “好的。” 简姝颔首,停下脚步,转身折返回去时,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段邃。 看着人走远,陆斯陶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转头看段邃,忽然问:“万伯是不是还没跟你说?” 段邃:“什么?” “冰淇淋。”她缓缓说,“爷爷认为吃太多这种东西对身体不好,从小就不让我吃,他们都站在爷爷那边,一起监督我。” 她不同那些人计较什么,是因为他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跟她有感情也都是真心为她着想,可段邃不一样。 陆斯陶望着他,一字一句地命令:“你,不许听万伯的。”想了想,她改口补充,“其他事情可以听万伯的,只冰淇淋这件事,不许。我要你站在我这边。” 段邃微一颔首:“明白。” 他答应得利落,没有犹豫和思考,也没有任何恭维或讨好的意味,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作为保镖的一种淡漠地、公式化地回应,仍令陆斯陶有些意外……但也不算太意外。 “可是你长了一张不讲情面的脸诶。”她目光清澈,“你真的答应?” “我的工作要求是,只对你一个人负责。” 他的回答依旧利落且公式化。 陆斯陶笑了,不错眼地盯着他,好奇大过欣喜:“那你不怕被爷爷发现了,解雇你?” “不会。”他说。 “?” 陆斯陶眨眨眼。 段邃垂眸与她对视,目光静静的:“不会被发现。”顿了一顿,他声音放缓慢,“只要斯陶小姐不过分。” “……” 他这话说的……也确实有理。 陆斯陶哽了几秒,慢吞吞“嗯”一声。 她问他:“那你会一直站在我这边吗?” 段邃眼眸微敛,目光几不可察地凝了半瞬。 “当然。”他回答:“在职期间,这是我的职责。” 陆斯陶看着他,顿了一顿,才弯起眼睛笑了。 她侧过身趴在倚栏上,伸手去够池水,声音轻快:“那以后,我们就是‘冰淇淋联盟’了,你是我唯一的盟友。” 池水被太阳晒得温温热,她用手拨水玩,圈圈涟漪像层叠的花瓣,从她的手指尖绽放开,晃得水面浮光刺目。 段邃微眯了下眸子,又听见她开口说:“你要守信用,要一直站在我这边,不许被收买了噢。”停顿一霎,她补充,“在职期间。” 有阵风吹过来,不见凉意,反倒将暑气送进了水榭,烘得皮肤粘腻,耳边蝉鸣愈发聒噪,无端让人有了躁意。 他按碾着指间的薄茧,低声,公式化地应下:“嗯。” - 陆斯陶的贴身保镖住家,房间在西侧厢。段邃的房间在最右边,阳面是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外是个独景小内庭院。 从小花园往主楼看,可以看见陆斯陶房间的一半窗户。 她的作息不算太规律,多数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关灯,有几次过了十二点灯还亮着,还有一次,晚上九点半灯就灭了。 她确实如万伯所说,这些天一直在家待着。 没出过陆宅,自是无需保镖跟随。 她也没再让他拿过冰淇淋。 这些天,段邃一直处在自由休假的状态。 ——这份保镖的工作,着实清闲。 直到去林川生日会那天,陆斯陶才出现。 平时出门,女保镖负责给陆斯陶开车或同乘,另外三个男保镖单独开一辆车跟在她的车后。 因此,其他三人先一步去了车库开车,留段邃撑着遮阳伞陪陆斯陶往门口去。 陆斯陶走路慢,他也跟着放缓脚步,鞋子踩在石板上,声响铿锵沉闷。 “你的盲盒种子……”她忽然开口,说话轻轻缓缓,“种了吗?” 闻声,段邃垂眸,目光落在她耳侧,莹白的耳尖在细软的发丝下若隐若现,他顿了一顿,低声回答:“没有。” 陆斯陶没再说话。 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放在心上。 车子已经停在门口,段邃替她拉开后座车门。 车里放着音乐,低沉的英伦摇滚。 段邃心中有些意外。 他不动声色地掠了一眼陆斯陶,方关上车门,收起伞,折身上了后面的车。 生日派对在一家私人会所,庄园式的院落修葺得韵味十足,很有格调。 林川的包厢在三楼,陆斯陶往包厢去的时候,看见一个盲盒贩卖机。 她有些惊讶,没想到这里还会有盲盒卖。 她停下脚步,站了几秒,终是没抵挡住盲盒的诱惑,朝贩卖机走去。 买了四个盲盒,陆斯陶站在贩卖机前一个一个地拆。 拆盲盒的惊喜刚冒个头出来,就被几道男声打断。 “今晚林川在隔壁过生日,听说把陆家那位请来了。” “他过生日谁也不请,就是专门为了陆斯陶吧?林川这算盘……哼。” “不过说起来陆斯陶,我倒见过几回,美则美矣,就是没什么人气儿,那感觉一碰就碎。” “你碰得着吗?陆家提防得那么严实。说不定到最后连人带公司一块便宜哪个凤凰男了。” “哎听没听说,起陆空降了一个执行副总裁,姓尹,颇得陆老爷子器重,这势头该不会是……” “呵,还真便宜凤凰男啊。” “别的我不关心,我就想把陆斯陶弄来玩玩,看看能不能碰碎了。她再没有人气儿,到了床上不也得……” 几人发出一阵讳莫如深的哄笑。 盲盒里是一个吹笛子的国风娃娃。 陆斯陶慢吞吞地把手办掏出来,顺手把空盒子递给站她左后侧的段邃,呆呆地眨了眨眼,喃喃:“他是不是在骂我?” 段邃眉峰微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陆斯陶似乎也并没想听他回答什么,径自迈步往传出笑声的露台走去了。 几个男人坐在桌前,其中有个见过她的,诧异出声:“陆小姐?!” 空气静了一瞬,几人齐齐转头看向陆斯陶—— 女孩身后跟着四个身穿黑西装、气势逼人的保镖,衬得她尤为娇小,漂亮精致得像个洋娃娃。 一眼惊艳,让人挪不开视线。 原本还因方才谈论的内容而紧张忌惮的几人,在看见陆斯陶的那一刻,放心了不少。 保镖虽有气势,但陆斯陶本人却是人畜无害的模样,看着不像是个会为难人的。 陆斯陶缓步走过去,目光淡淡一瞥,落在离她最近的那人身上,转而望向他面前的酒杯。 礼貌询问:“可以借用一下吗?” 那人有点没回过神来,略带迟疑的“呃”了一声。 话音甫落,就见人畜无害、漂亮如洋娃娃的女孩子端起酒杯,朝对面的男人脸上泼去。 “啪——” 水花溅落的声音响起,场面霎时更寂静了。 被泼的男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能到这儿来的,谁还没点家世了,他面子上挂不住,一瞬间脸色涨红。 “艹!”他猛地起身,气势汹汹地踢开椅子。 见他张牙舞爪的要冲上来,段邃一个闪身挡在了陆斯陶身前。 与此同时,陆斯陶身侧的女保镖一脚踹在男人腹部,对方重重地跌回椅子上,女保镖反手捏住他的后脖颈,“砰”的一声,直接将人按趴在了桌面上。 原本还想开口说情的几个人不约而同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安静如凝固的蜡像,生怕波及到自己。 男人挣扎着无能狂怒:“艹!陆斯陶,你别欺人太甚!你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唔唔!” 话音未落,女保镖已拎起桌上的一瓶白兰地,朝他兜头浇了下去。 陆斯陶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她低眸玩着手里的盲盒娃娃,缓缓开口:“今晚这桌的酒水,记我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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