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飞速转动,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可是…… 算了,他不愿,他已经带给太多人麻烦了。 下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视线若有若无地投向他,灼烧着他。 现在不过是等沈望宣布已定的结局罢了,时间问题。 沈之瑾、沈之书站在一旁,面色难看,谁也没想到今天局势这般难以收场。 他们懂父亲的纠结,只评臣子身份,沈望是个忠心耿耿的臣子,赤子丹心足以名垂青史那种,现在却要他亲手推出太子……亲手把太子推向死亡的深渊。 沈望更是面色沉静地地如深沉的海,所有人都在等他。 可他,迟迟不开口。 良久,他终于颤巍巍地开口了,可怜一代老臣,数载光阴未压垮的背此时却好像对命运屈服了。 “叫……所有人来。” 呆在房中的纪染愈发不安,焦急的踱步走着。 突然外面又是一阵喧闹,纪染听到了,沈伯伯叫所有人去大门处。 她在房间里,没人管她去不去。 可她还是马上冲出拉着沈母赵春珍的手就往前院赶。 人都到齐了,沈望看着攒动的人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里已经没有了纠结痛苦,不知是彻底丢弃了,还是藏得深了…… “从我穿上官服,站上朝廷的那刻,我就发誓以天下为己任,现在看来,我没有做到……放眼一看遍地民生哀怨……可是……” 沈望开口语气说不出的沧桑,沈之瑾、沈之书突然心跳得很快,一个不敢成行的想法不受控制地浮现。 “国家不可无唯一继承人太子啊!所以……之瑾,对不起……” 不可无继承人,卫逸不死,就要用一个人代替……可沈府内现在和卫逸年龄相仿的只有沈之书和沈之瑾…… “咔”,沈之瑾心中仿佛一根弦断了。 “父亲!”,沈之书有些失态和不可思议地大喊了一声。 卫逸心尖狠狠一颤,说不出来什么感觉,他之前因愧疚不敢提出的想法竟是被沈望亲口这样说了出来。 纪染完全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但扶着的已经剧烈颤抖起来的李莹莹的反应由不得她不信。 没有人开口,所有人都震惊于沈望的决定。 “之瑾,对不起,我是一个父亲,更是一个臣子……这是,你的荣幸……我们家族的荣幸。” 说着,他竟朝沈之瑾跪了下去,不是跪儿子,是跪一个舍身救国的英雄…… 是把他,逼得没有选择。 沈之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走的,他只知道,那时跪了一地的人…… 他看见,看见纪染疯了一样冲过来,然后被拦下;一向温婉的母亲尖叫着,慌不择言的祈求着;纪富贵看着跪着的沈望震惊而悲悯…… “爹,爹,救救之瑾救救之瑾,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的是太子啊!不是之瑾啊!救救他求你了!” 纪染彻底慌了神,她不明白啊!为什么? 纪富贵却没有说话,良久缓缓道: “阿染……这是沈望的决定……是之瑾的宿命……” 纪染如坠冰窟,她拼命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啊!爹,求你救救他,我以后一定好好听话好好学习,再也不吃什么糕点蜜饯,我……” 纪富贵不忍再看纪染,他把目光移向天迹,此时恰好金乌西坠,本洁白一片的白云一点点凝成血色。 良久,他缓缓叹了一口气。 “我尽力吧……” 大门开了,民众们安静了一瞬。纪染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么浩荡的声势竟然是由这些身形瘦的枯槁,面色肌黄的人制造出来的。 她不敢相信,她还见到了一位大婶,那位大婶她知道啊!上一次施粥她还满脸感激和温柔,牵着她的小儿子。 今天她居然面目狰狞地站到了这个队伍中,要逼死一个那么小的孩子…… 至于为什么她身旁少了个小小的身影,她不敢想。 “诸位听我说!”,纪富贵是当地颇有名望的商人,自从普遍饥荒就一直在施粥,他说话底下的人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我恨!天灾我们没办法控制,但人祸很大原因是那个狗皇帝!或者,天灾也是上天看不惯他的作为!降下的惩罚!只是凭什么?凭什么降到了我们小老百姓身上?” 大概是纪富贵开口就站到了他们的立场,不少百姓都义愤填膺的点了头。 纪染趁此时,深深看了眼沈府然后悄悄往外跑。 “可是大家想过没有,若是这样杀了太子,老天不知道的啊!不知道他就还会降下灾祸!” “要祭祀!祭祀老天才知道!” 纪富贵停了一下,看向之前吵得最凶的,竟让那人有了点压迫感,那人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对,对,祭祀!老天会息怒的!我们明年就可以风调雨顺了!” 纪富贵又开口: “现在太阳已经下山了,老天也要睡了,今日肯定无法祭祀了。大家定个时间,是明日早晨还是三日后节日的早晨祭祀?” 众人说法不一,但不知不觉已经被纪富贵带着节奏走了,至少没人如一开始般现在就要杀了太子。 最终嘈嘈杂杂的声音中说明日的占了上风。 纪富贵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已经可以了。 “那明日,定交出太子,我们一起祭祀上天!” 纪富贵正要转身回府,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等等,先交出太子!我们看着他!不然万一沈望耍什么花招怎么办?” 纪富贵皱眉,但已经又有一群人附会了,他只好开口。 “好。但是祭品千万不可受什么伤!否则老天会更生气的!” 不受伤,不代表不受罪。 再见到沈之瑾的时候纪染心疼地眼泪都要下来了。 他穿上的太子的衣裳已经丝毫看不出先前的华丽,整个人被绑着蜷曲在地上,来时她还看到一个正要去吃饭的男人经过时对他吐了唾沫。 明明半个时辰前他还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之瑾,之瑾!” 听到声音沈之瑾睁开了眼睛,他现在太难堪了,最不想见到的其实就是纪染和李莹莹。 为什么啊?替别人死也就算了,死前还要给最在乎的人留下这么狼狈的印象。 “之瑾,我给你带粥了!” 纪染把他扶起来,沈之瑾躲了躲: “阿染,你别来了。谢谢粥,先放那吧。” 现在看管的是那个大婶和一个闹得很凶的男人。 冷静了一番后大婶看着沈之瑾不免想到了自己儿子。人啊,这种时候,仿佛就是反复在天使与恶魔之间跳脱。 “丫头,给他喝点浓的粥吧……毕竟怕是最后一顿了……” 看看纪染端来的粥,几乎没什么米,几乎就是碗有点米香的水罢了。比起纪家刚刚发给他们的粥不知稀了多少。 纪染神色有些不好,僵硬地说: “我爹说他不配……” 说完瞟了眼沈之瑾又看看了那个男人。 大婶叹了一口气。 “你们可以容我跟他说几句话吗?你们在不远处看着可好?” 毕竟吃了纪家的米粥,两人点了点头。 等人走远了些,纪染急忙说: “之瑾,刚刚说给他们听的!你别怕!我们会救你的!” 沈之瑾勉强点了点头,发现自己怎么都扯不出往常的一抹笑。这种情况,他其实不抱什么指望了。 “阿染,你快走吧。我现在是太子,你这样一会儿会被迁怒的。” 纪染拼命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爹爹大开米粮施粥,他们都在那边呢。” “那,得拿出多少米啊……” 沈家是他的家,却在这让的关头推出了他来,纪家却几乎消耗所有积蓄只为救他…… “阿染,你多陪我一会儿可好?” 他想死前多看看她,要是真有下辈子能投胎,一定要找到他的女孩。 就当他死前自私一回吧,明知道现在纪染应该马上离开了,还是舍不得她走,还是叫住了她。 “好,好!来,我先喂你喝点这个粥,到时候你好好的了就做大鱼大肉给你……” “爹,真的可以吗?” 纪富贵叹了口气,其实他没有十成十把握,但是到如今,百姓也冷静多了,即使被识破,应当也是能保住可怜的之瑾的命了。 “相信爹!” 第二日祭祀,纪富贵不知哪里找的人,像模像样地在被高高绑起的沈之瑾身边舞。 太阳一点点升起,沈之瑾被架入了纪家大堂放入一个棺材中,百姓也一路跟随,祭祀之人神神叨叨地开口: “最后一步我还需单独作法,去掉太子身上污秽之物,所有人在外虔心祈福!” 没人说什么,大概是一早上祭司的表现已经让他们充满敬畏了。 门关了,祭司念叨不时一声锣鼓响的声音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百姓念了无数次“老天赎罪,降下甘露,保我们风调雨顺”后,门开了。 棺材已经被合上了。 一路跟着棺材走的时候纪染心跳得极快。 她知道,棺材里面根本没有人,只有一堆能和人差不多重的东西罢了。 大概是因为害怕和心虚,只要看见抬棺材的人皱一皱眉或是表情有什么不对,她都会心慌。 熊熊大火燃起,在空中烧出诡异莫辨的姿态。红色的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 这件事,大概是完了吧。 沈之瑾在看到祭司和纪家管家把他从棺材抱出来解开绳索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 直到纪家一家三口含笑着告诉他“没事了”时,他恍若置身云端,害怕这只是他的想象,稍不留神现实就会把他打回地狱,摔得粉身碎骨。 良久,他缓缓跪下对纪家三人重重磕头。 *纪富贵和李滢滢商议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搬家,否则沈之瑾这么个孩子在他们家,消息要藏恐怕也是藏不住。 再者,朝廷此时时局动荡云谲波诡,这该是沈望这些政客的主场。他们无心于这些,只愿搬得离漩涡中心远些,堪堪求个明哲保身吧。 *纪染去沈府最后拿点对逝去“沈之瑾”的最后怀念。 出门,却被堵住了。 “纪小姐,求你了,施点粥吧,我们要饿死了。” “求你了!” 纪染看着乌压压堵在纪府门前的难民,沉默了。经此一遭,纪家自己都在遣散下人,小心细致地合计着自己的吃食了,哪里还有米粮给别人? 好不容易走出一段路,她听见有人在喊: “纪家就是贪心,他家肯定还有几大仓几大仓的米粮,只是不肯给我们!” 丫鬟青兰一下子炸毛了,她气不过:“小姐,我去和他们争论!” 踏出脚步却被纪染拉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了,这次祭祀施粥,确实破坏了一贯秩序,也……怨不得他们。要争,争不过的。” 青兰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她感觉她家小姐像变沉静了许多,再说要说以前,她哪里会关注这些?是,一夜长大了吗? *搬家那日,沈家众人都来送行。沈之瑾躲在马车中最后看了一眼曾经的家人。 看到纪染给了赵春珍一副字后母亲露出震惊而欣喜若狂又强压抑着的表情,他放下了帘子,无力地靠在座位上。 那是他出事前未完成的一副字,那日纪染从沈家拿来后他把它写完了,算是对母亲的交代吧…… 说来可笑,这副字是他当时新学的,那时写还是充满期待,因为父亲常常会因为他字写的好而夸他。再写,却是没什么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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