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八点。 香江的天,像染满深蓝的画布,其上有星白的光芒点缀。 庙街的霓虹灯吸引着年轻人的光顾,阿公阿婆们坐在家门口的椅子上,享受一天下来难得的凉爽。 走过昏暗的小路,不远处道路尽头就是龙婆的家。 隔壁屋门前,几个大妈或坐或站,手里摇着蒲扇,有说有笑。 见岑为安和龙婆走过来,其中一个褐色短卷发的大妈扯着嗓门道:“龙婆,阿茵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去旅游了吗?” 龙婆笑道:“你昏头了,仔细瞧瞧?” 褐色短卷发的大妈名叫张云,长着一张大嘴,嘴唇肥厚,又爱跟人讲些八卦,周围人便给她起了个大嘴云的外号。 大嘴云听到这话,目光凝在岑为安身上,打量起来,“哦,这不是阿九家那个从内地来的侄女吗?叫什么……” 岑为安对外的身份,是九叔从内地来的表侄女。 她点了下头,接道:“岑为安。” 大嘴云一拍扇子,“对对对!” 打过招呼,岑为安正要带着龙婆离开,又听大嘴云道:“龙婆啊,你家阿茵是不是跟新男朋友一起出去玩的?那衰仔还纹着花臂,不三不四的!你可不能让阿茵步她老豆后路!” “大嘴云,你女婿工地上的事解决了?要么等阿九回来,我帮你问问?” 龙婆脸色不变,语气低沉些许,不咸不淡的讽刺了一句,便让大嘴云闭上了嘴。 龙婆的家是用砖石围出围墙,附带一个小院。 院门半掩,两侧贴着对联,檐上还挂着两盏红灯笼,垂落下来的吊穗轻轻晃动。 岑为安推开门,扶着龙婆跨过门槛。 小院里不大,左边围了一小块的田,上面种着些葱蒜。右边放了把躺椅,月光散在上面,可以清晰的看到常与人接触的部分,已经有些褪色。 “哐!” 突然,屋内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岑为安循声看去,屋内一片漆黑,隔着窗户,无法清晰的看到里面的情况。 这个时候的香江,三教九流多如牛毛,龙婆现在又是一个人在家,保不准就会被一些不法分子盯上。 岑为安压低了嗓音。“龙婆,您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进去看看。” “可能是老鼠,我前几天在厨房里头放了捕鼠夹。” 岑为安放下竹篮,扫视了一圈,顺手拿起放在墙边的木棍,小心翼翼轻声推开房门。 屋内没开灯,只依稀洒了些月光,十分昏暗。 但对岑为安来说,倒是没有什么影响。 她视线从客厅的茶几沙发到电视柜,最终落到了不远处的厨房。 岑为安步伐轻巧,呼吸也压得很低,几秒钟工夫,已经握着木棍悄声站到了厨房门口。 厨房门关着。 如果里面有贼,开门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反而处于劣势。 只能引蛇出洞。 岑为安不慌不忙,从身上掏出几张符纸,塞进底下的门缝里。 片刻后。 门缝中火光乍起。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之是凌乱的踩踏声。 贼,不跑?还在灭火?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岑为安抬手用力用力推门而入,打算趁机进去给慌乱的贼来上一棍。只听砰的一声,有东西在门板上重重撞了一下。 有人发出一声哀嚎:“哎呀!” 小院里,龙婆本来站得远远的,听到这声音,身子微微一颤,往前走了几步。 厨房地上,有个人影半仰着,一只手慌张地捂住脑门。 岑为安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几步上前,木棍从他一边手臂下穿过,正要串起另外一边,人影有动作了。 他刨地起身,动作利落,只是少了点力气。 见他想往外跑,岑为安抬腿,毫不犹豫地往他膝盖后窝踹了一脚,她这一脚用了八分的力,一般人很难招架。 对方只是闷哼一声,没有如她想象的跪倒在地。 岑为安眯了下眼睛,这人竟然也是练家子。 她不再收劲,抬脚踹向他的膝盖,一只手控制着木棍,绕着他的腰整个人往前一带,提棍打向他的肚子。 这会儿,对方没能招架住,踉跄一下,跪倒在地。 双臂被木棍串起,架在后面。 岑为安拿过一条毛巾,将他的手腕绑在一起。 她提起木棍,对方也跟着起身,跌跌撞撞向客厅走去。 龙婆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抬手拉灯,视线落到岑为安……手里的男人身上。 她瞳孔狠狠一缩,耷拉着的面皮几次颤抖。 终于从喉咙里喊出那个名字:“飞仔!” 飞仔? 岑为安眉头一蹙,低头看被木棍架住的男人。 没记错的话,龙婆过世的小儿子,好像叫,徐胜飞。 在岑为安和龙婆的注视下,男人缓缓抬头,看向龙婆的眼眶泛着红,哽咽道:“妈。” 岑为安手里的力道轻了一些。 …… 客厅亮着灯。 龙婆伸出手,指尖晃动,一寸一寸抚摸过儿子的面庞。 随后她含着泪,左手颤巍巍扬起,狠狠抽打在对方脸上。 “啪!” 这一巴掌格外响亮。 徐胜飞身子一晃,背在身后的手攥紧了。膝盖重重砸在地上,跪在了龙婆跟前。 龙婆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湿润已经散去,她呼吸有些沉重,指着徐胜飞的鼻尖,一字一句道:“这些年,你滚去哪里了?” 眼前的男人,蓄着半长发,凌乱又带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他脸上还落满了胡子,双眼浑浊,毫无神采。 哪里还像她那考上警校,意气风发,曾令她无比骄傲的儿子! 听到龙婆的质问,男人垂下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眼前这一幕,她这个外人似乎不太应该继续待下去。 岑为安脚步往门口一转,打算不动声色地离开。 谁曾想,龙婆抬起拐杖,往地上使劲敲了一下,“安安,报警,抓贼!我儿子早就死了!” “这是贼!冒充我儿子的贼!” 岑为安动作一顿,报警? “妈,不能报警!” 徐胜飞的声音很粗糙,语调也是有气无力,但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紧盯岑为安,只要她稍有动作,他就会拼命扑上前阻止。 “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消息。” 龙婆沉默了很久,久到徐胜飞额角的汗都落下了好几滴。 她张嘴,似乎叹了口气,又让人无法确信。 那声叹息,像水落入大海,泛起涟漪,又毫无改变。 “安安,今天麻烦你了。” “龙婆,都是邻居,不麻烦的。” 岑为安笑了笑,知道龙婆这话的意思。 她扭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徐胜飞,又很快收回,向外走去。 一个死了五年,连‘尸体’都被火化的男人,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可这问题,似乎并不需要她去解答。 往回走的路上,大嘴云还坐在椅子上,瞧见岑为安,冲她招了招手。 “小妹啊,刚刚里面怎么了?我怎么听到有喊声?是不是进贼了?要不要报警?” 原来是因为听见龙婆屋子里有异响,大嘴云有些不放心。 不放心是真的,但要真关心,早就该报警了,何必现在问她。 岑为安回道:“那是我喊的。有只老鼠刚好从我脚边溜过,我瞧它毛发水亮,就贴着皮肤窜过去,而且嘴里还叼了根不知道是人指还是什么,黏糊糊的肉块……” 邻居打了个哆嗦,“停停停,小妹,你别说了,太恶心了!” 她抱着胳膊搓了搓,摆手往屋里走去。 岑为安闭上嘴,眼底掠过一抹似嘲似讽的笑。 回到店里,苗正贤盯着电视上播报的漂亮记者,伸手扣一下脚趾缝,抬起往鼻下嗅了嗅,露出舒爽的表情。 岑为安:“……” 苗正贤听到风铃声,抬眼看她一下,又飞快将视线放回到电视上。 嘴里含糊道:“怎么去那么久?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岑为安拿起那份印有陈恩照片的报纸,打量了一下,轻敲柜台,问道:“你那天在酒吧,跟陈恩发生了什么?” 盯着美女记者看得入神的苗正贤完全没听清她说了什么,眼睛都没抬一下,“你说什么?” 岑为安抬手,按下开关。 电视画面上下一闪,黑了。 苗正贤哀嚎一声:“我的Vivian!” 刚刚那个女记者英文名叫Vivian。 迎上岑为安举起的拳头,苗正贤一个屁都不敢放,他露出一抹假笑,“阿妹,你要问什么?” 岑为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问题。 苗正贤想了想,又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嘴里道:“你也知道我看见靓女就走不动道,那天我见她一个人在吧台前坐着,就上去打招呼。聊了几句,咳……” 他往鼻子下搓了搓。 “我这坏毛病又发作了,忍不住搭了下她的胳膊,没想到被她反手打了一个巴掌。” 岑为安有印象了。 那天苗正贤回来的时候,脸上确实有个红色的巴掌印。 想来那会儿,陈恩还活着。 “后来她朋友来了,我这不是觉得顶着一个巴掌印待着也不太好,就走了。刚走出酒吧,就跟一个人撞了下胳膊,那人还掉了个钱包出来。我喊他,他也没回头,我进去找,人就不见了。” 苗正贤一边说,一边往柜台下翻找着什么。 没一会儿,他抬起胳膊,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钱包。 “我还挺好奇,一个大男人怎么用粉色钱包。” 苗正贤话音刚落,岑为安就看到布包晃了一下,身侧飘过阵阵阴风。 苗正贤从柜台下探出头,还没开口,眼睛倏而瞪大,呼吸也停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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