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木青问完这个话就后悔了。 莫檀秋明显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这句问话放在朋友视角表现的是强烈的不信任，而放在他们这样有些暧昧的氛围里就更突兀了。 莫檀秋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一直陪着她，刚刚还为她送来了光源，包扎了伤口，担心她害怕还抱了抱她，但她依旧还在怀疑。 原本升温暧昧的氛围在她的这句问话下渐渐冷却了下来。洗碗槽里还有滴答的水声，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言木青经历过一段让人精疲力尽的恋爱，也遇到过轻浮又虚伪的人，她才跟莫檀秋认识了不过两个多月，她觉得自己此时的推拒再正常不过了，可沉默的莫檀秋又让她产生了一种伤害了他的罪恶感。 言木青双手捏成拳头，上唇咬住下唇，在黑暗的屋子里站成了一棵树。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莫檀秋轻轻叹了口气:“你不必勉强自己相信我。” 这样说着，他又主动蹲下捡起了地上的手电:“只可惜，现在最后的光源也没有了，你今晚打算怎么办？” “不、不知道……可能躲在被子里熬过去吧。”言木青回答。 莫檀秋在黑暗里清晰地看到了她仿佛做错了事般、有些想哭的表情，刚想摸摸她的头，但手刚伸出去，又悄悄缩了回来。 “我可以一直在这里陪你，让你安心睡着——能睡着么？我借一下沙发就行。但如果你不愿意，就千万不必勉强，我回我自己的公寓就行了。” “没事的！你留在这。我有一个充气床垫——”话说到一半，言木青才想起来，停电了以后连充气阀门都用不了了，那个充气床垫就只能算一张塑胶布了。 想到这，她丧气地垂下了肩:“断电就用不了了。” “没事的，我沙发就够了。”莫檀秋说。 “不行不行。”言木青一点都不想一个人在黑暗里呆着，但她公寓里的沙发也绝对容不下莫檀秋这样的大个子，让他在那里蜷缩一晚上也太憋屈了，不知道会不会落枕。 看着言木青一个人纠结了老半天，莫檀秋又叹了口气，说:“没有床垫，也不能睡沙发，还不想我走，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分享你的被窝么？” “不！”言木青当机立断地拒绝。 莫檀秋虽然早就料到了，但在她拒绝时，眼睫依旧不开心地垂了下去:“那还是让我在沙发上陪着你吧，这样你也不会怕得睡不着了。” “嗯……”言木青也垂着头，没有看莫檀秋的脸，反而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嗫嚅道:“谢谢。” 莫檀秋温柔地看着言木青，可惜她看不见他的眼神:“对我不用说谢谢。” 原本言木青以为这会是一个孤单而漫长的夜晚，如同之前她度过的许多的生活不顺的晚上一样，但莫檀秋出现了。 夜色渐深，月过中天。 言木青安稳地侧躺在被窝里，发丝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已陷入香甜的梦境，呼吸均匀而悠长。梦境里所有让她害怕的妖魔鬼怪都被莫檀秋赶走了，只留下挥之不去的安心感。 而莫檀秋斜倚在沙发上，身上披着言木青给他的碎花小毯子，微仰着头向后靠着，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一双大长腿委委屈屈地蜷缩在茶几后面。 一夜就这样过去。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莫檀秋先醒过来，下意识地顶着一头乱发就要去开门。他迷迷糊糊地拧开门把手，往里一拉，查生那张令人生厌的脸竟赫然出现在门后。 莫檀秋瞬间被激发了雄性的战斗本能，一下子清醒了。 查生明显是精心打理过自己的，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修过了眉毛，额头上的碎发拿发油往后抹了抹，还穿了一身康纳利的浅蓝色西装衬衫，把他略显瘦削的身板衬得笔挺了不少，像一只整装待发的孔雀。 只可惜这只孔雀在看见莫檀秋之后差点被气成河豚。 查生气急败坏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她呢？！” 淡定如莫檀秋也完全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看见查生，一时间思绪也有些凌乱，暂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就在此时，言木青的声音迷迷糊糊地从房间里传来:“檀秋，谁在门口？” 檀秋？檀秋！！查生听见曾经熟悉的女声叫着陌生男人的名字，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两个字，恨不得给它嚼烂，喉咙口像是含了一泡血，差点没吐出来。 “呃……是——”莫檀秋迟疑着回答，却被查生打断了。 “——是我！”查生高声冲着屋内喊道，人已经从莫檀秋身边窜进了公寓里。 言木青还没彻底清醒，正试着从床上爬起来。 查生进去时正好看到她侧坐在床沿，穿着很短的睡裤，一条白腿蜷在身前，另一条腿朝着地板耷拉着，手还困倦地揉着眼睛，宽大的睡衣领子滑下了一边肩膀，整个就是衣冠不整。 莫檀秋也看见了，表情一沉，连忙用碎花毯子把言木青包住。 “……你在这干什么！？滚！”言木青迷糊地一抬头，见闯进来的男人竟然是查生，也瞬间清醒，血液直冲颅顶，脸一下子红了，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愤怒。 查生气炸了以后反而冷静了下来，阴阳怪气地说:“我是想你气该消得差不多了，再拿乔就没意思了，想过来给你个台阶和好，没想到你只是看上去素净，玩得倒挺花嘛。” “拿乔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认真听过我讲话？”言木青又一次被查生激怒了:“我说过我们早就结束了！我也不可能原谅你这种出轨的人！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还一大清早的过来打扰我！” 查生摸着自己口袋里的两张游乐园门票，看着下意识护着言木青的莫檀秋、和这衣衫不整又不自觉靠在一起的两人，越想越气，怎么都解不了恨，开始口不择言:“你们睡过多少次了？是不是还在我跟这表子在一起的时候你们就已经私通了？难怪她当时怎么也不肯跟我亲热，早就到处勾三搭四了对吧！？恶不恶心？” 莫檀秋听得又想上去给查生一拳，但被言木青轻轻拉住了袖子。此时此刻，言木青看查生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垃圾。 她现在看着这个满嘴污言秽语的男人，心里除了泼天的后悔与厌恶，再没有一丝其他的情感了。 “他是我现在的男朋友。”言木青牵住了莫檀秋的手，淡淡地对查生说:“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不劳你费心，但总之，你在我这里早就已经是过去式了，你到底明白了没有？都分手快两年了，我不明白你到底在纠缠些什么？” 莫檀秋听言木青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耳朵就悄悄红了，全程安静地站在她身边，无声地肯定着她的话。 查生在此之前就一直在言木青这里碰壁，可是没有哪一次给他的打击像今天这样大。大约在查生的心里，言木青就像是他的原配，即便他出轨乱来，原配也总应该呆在原地，保持单身，苦苦等候他回心转意，或者等候他来放低身段哄回去，而不是直接移情别恋，这跟他想象的现实完全不一样。 而且——“你看上她哪一点了？”查生就像是没听到言木青的话，转头又轻蔑地看着莫檀秋:“年纪都快三十了，要家境没家境，要事业没事业，脸蛋也只是还过得去，你这么缺女人？” 言木青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垂下了头。 “她是最好的。”莫檀秋握紧了言木青的手，对查生说:“你是知道这一点才一直死缠烂打的吧。家务理财样样精通，感情生活简单纯粹，不图财不图名，被欺负了也只会自己偷偷哭，在你眼里是不是一个特别好拿捏的笨蛋？” 言木青被莫檀秋的话触动了。 “……。” 查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看着这两人从只是靠近快变成依偎在一起了，莫檀秋还帅得简直发光，而自己就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突然也觉得很没意思，伸手薅乱自己早起做好的发型，扭头走了。 言木青松了一口气。 莫檀秋上前把公寓的门关上，顺便还锁了一道。 “……对不起。”言木青低着头，又偷偷抬眼观察莫檀秋的脸色:“刚刚利用了你一下。” “查生这个人不怎么尊重我，我拒绝他，他也不当回事，一直纠缠不清的，但如果我说我有男朋友了，他大概就会彻底放弃了。”言木青解释着。 “嗯。”莫檀秋听着她的话，轻轻坐在了床边，看着她只是笑。 他们俩都还是一脸早上刚睡醒的样子，头发蓬乱，还没有刷牙洗脸。言木青窝在莫檀秋给她包上的毯子里，嗫嚅道:“还有……谢谢你刚才维护我。” “我说的都是实话。”莫檀秋说:“不过如果你要感谢我的话，可以让我摸摸头么？” “嗯？”言木青一愣，随后就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 夏日的早晨温暖明媚，有鸟儿的叫声从窗外传来，橙色的阳光给这两人的轮廓渡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的手大而温暖，轻抚过她的发与脸颊。 “叮”得一声，公寓来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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