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 / 1）

偏黄光辉洒遍厅堂，折射道道光线如踱金般蔓延，映衬着这个宴会繁华璀璨。

陆可夷一如既往穿着身白裙，这回却跟在了一个穿得艳丽的女人身后，耳边不断穿梭着你来我往的寒暄之声，可陆可夷却明显不在状态，时不时瞥几眼大门入口处，好像在等待着谁。

在第二次叫名字没得到回应之后，穿着身暗红紧身长裙女人终于转过身来，她漫不经心地看了陆可夷两眼，兀地出声：

“你聋了么？”

那是张绝对称得上是艳丽的脸庞，可唇瓣张合间，却是满满的傲意与讥讽。

四周的小姐妹忽然沉静下来，面面相觑。

陆可夷猛地回神，对上眼前人的双眸，她顿了顿，咬了咬唇，难得低声下气：“姐。”

“在想什么？”陆曼华狭长的双眼一横，似笑非笑地抿了口香槟，“在想……她会不会带上贺庭温做靠山？”

陆可夷捏着高脚杯的指尖不自觉紧了紧。

陆曼华看人这副样子，低唾了句没出息，而后便转身，将空杯子放至桌上，落得轻轻一声响：

“放心吧，她这次绝对不会带上贺家那个。”

陆可夷抬眼看她，携着天生的畏惧感，难得露出几分真实的乖巧来：“你怎么知道？”

陆曼华一顿，嗤笑一声，眸底的眼色却暗了暗：

“这么多年过去，我可太了解乔嘉南了——”

“她这个人，傲得要命，明知道我找她来是做什么，她又怎么会无趣到像那些莺莺燕燕一样带男人做靠山呢？”

陆曼华的眸子微眯了下，眼里如漩涡般深入，语气也沉了，再续：

“我们都心知肚明。”

这到底是谁跟谁的战场。

陆可夷咬着下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不等她开口，宴会的门便被拉开，全场目光聚焦，终于，看到了今日宴会的主角。

哒、哒、哒。

红底细高跟敲在厅堂的瓷砖上，乔嘉南的冷白肤色完全暴露在奢靡灯光中，她挺直脊背，散落的蜷发自成风韵，鱼尾裙将她的曲线完全勾勒，勾出一道玲珑的影。

目光再往上抬，宴会上明显有一阵低低的吸气声。

那条蓝宝石项链凉凉地淌过凹凸的锁骨，盈盈落于半袒沟上方，贵气却屈身作了一片银蓝的蝶，成为主人的附庸。

陆曼华面上的嗤笑有么一瞬僵住，差点没收回来。

可跟在乔嘉南身后，半分也不抢风头的宋云宜显然，并没有放过人那一抹僵硬，她低笑一声，从托盘上挑选两杯莫吉托鸡尾酒，递给了乔嘉南，半分不掩嗤讽：

“好小气的宴会，陆氏真要倒闭了啊？”

声音不轻不重，却刚好落在每一个宾客的耳中。

其实宴会上的人并不多，十几二十个里，每一个都是那时候的同学，也是这个圈子里新的一代富贵，他们当然知道自己被陆曼华邀请来的意义是什么，不敢得罪乔嘉南身后的贺家，可保持中立看个笑话，也是够了。

毕竟当年……

所有人，都看了乔嘉南所有的大笑话。

想是这样想，他们却不敢表露分毫，只当做没听见般，继续作言笑晏晏的闲谈状。

乔嘉南不动声色地将那些陌生却又熟稔无比的嘴脸尽收眼底，她不动声色，接过高脚杯，低笑着回了句：

“小点声。”

宋云宜耸了耸肩：“为什么？”

乔嘉南笑着抿了口鸡尾酒：“还没彻底倒闭呢，多伤人心。”

噗嗤。

宋云宜笑出声，半晌，才佯装看见不远处站立地两姐妹一般，哟了一声走过去站定，她上下扫了陆可夷一眼，眸底厌恶不掩。才慢悠悠地偏头，望上一直沉默的陆曼华。

四目相对，陆曼华先得体地微笑：“好久不见，云宜，你又漂亮了。”

宋云宜又上下扫了眼，而后回头，望向才走过来的乔嘉南，啧了一声：“嘉南，看来国外的水土养人这句话，还真是瞎编的啊？”

乔嘉南才在宋云宜身边站定，睨她一眼：“书读肚子里去了？那句原话是国内——不然你怎么越长大越好看？”

果然，宋云宜娇羞地捂嘴笑出了声：“讨厌！”

“……”

被忽视得彻底的陆家姐妹脸色都冷了下来。

乔嘉南放下高脚杯，像是才看见眼前人一般，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直直地对上陆曼华的眼。

纵使眼前灯火通明，流窜在人与人之间的气息却像是蒙上棉花的钝刃，割不开一分心底滋生的寒。

不知过了多久，乔嘉南直勾勾地看着眼前人，她下巴微微抬起，颈间的珠宝被流光照得耀耀，照得陆曼华眼底生疼，乔嘉南才不轻不淡地开口：

“陆大小姐。”

陆曼华的眸底波涛汹涌，她掐着掌心好一会儿，才强迫自己的目光抽离，再抬眼时，她的眸底已全是讽意，只是仍然笑着：

“好久不见啊，乔嘉南。”

一顿，陆曼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惊讶地抬手抵了抵嘴唇：“或者，现在该叫你贺少夫人？”

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与装出来的热闹都戛然而止。

乔嘉南却始终维持着那副样子，半晌，才低笑了声：“陆大小姐这么着急吗？”

她也学着人一顿，才后知后觉般望了一直沉默的陆可夷一眼，再笑得恣意三分：

“放心，婚礼一定会请你们的。”

陆曼华慢条斯理地哦了一声，又面上真切：“乔叔叔的事我都听说了，太可怜了，阿姨没事吧？”

乔嘉南面不改色：“能有什么事呢，这句话应该是我先问候你。”

她说得很慢，可丝毫不掩自己的冷意波动，那双眼却满是真诚，将陆可夷往日示人的模样学了个十足十：

“陆氏的事我也都听说了，陆叔叔没事吧？我怎么听说他老人家在贺氏集团大堂等了一整个下午——”

“最后，是被保镖请出来的呢？”

最后这句话，乔嘉南说得很轻，却尾韵悠长。

宋云宜一个没忍住，在满室寂静中第一个轻笑出了声。

陆曼华与陆可夷的脸色都僵了一瞬，后者轻轻扯了扯姐姐的手，陆曼华却横了她一眼，再转过头时，已是一片得体的微笑：

“真是有心了，乔嘉南，你跟以前比起来，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啊。”

在室内一片寂静中，陆曼华笑着说完了这句话，而后话锋突转，一字一顿夹杂着满满的恶意，再续下句：

“一样的，让我觉得恶心。”

宋云宜笑意尽敛。

可乔嘉南却将四面八方来的尖锐目光尽数转化成了淡然，她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来，似乎没有半分被恶心到，只是这样笑着，那双眼底仍旧是无边无际的冷意：

“是吗，好巧啊，多年不见，陆曼华，你跟从前一样丑陋。”

“丑得让人发呕。”

室内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晰无比。

陆曼华望了她许久，兀地嗤笑出声，终于没再披着那般恶心的笑意，底下的高傲和嘲讽尽数涌出：

“真无聊，我还以为你会装久一点的。”

一顿，陆曼华啧了一声：“无趣。”

乔嘉南却是沉稳得很，凝滞而平静的眼神让人几乎以为她像一尊雕塑，她环视一圈，嗤笑：“全都是熟人。”

任由光影切割，斑驳，明灭，破碎又粘合，乔嘉南再唾一句：

“直入正题吧陆曼华，你们这么人齐聚在这里，总不会是来找我叙旧的吧？”

被目光扫到的人门都僵了一瞬。

陆曼华却好好欣赏了一番那些人的隐忍与讨好的笑脸，她啧了一句，笑意却越来越璀璨：

“我是真没想到你能榜上贺庭温，不过乔嘉南，我比较想知道的是——”

“贺庭温他，见过你像条狗一样被扒了衣服按在地上的样子吗？”

一片死寂，恶意落地有声。

宋云宜紧紧抿着唇，脑内那根弦几乎被崩断，她紧紧握着拳，几乎下一秒就会忍不住冲上去，可就在那一秒，一只冰凉的手却轻轻覆盖在了她紧握成拳的手上。

她抬眼，是乔嘉南安抚的目光。

可也只有那一瞬，等乔嘉南回过头时，她面上仍旧是轻轻嗤笑着的，那双眼里淡漠得犹如眼前所有都不过是垃圾，她的讽意居高临下，像看一件死物：

“陆曼华，我是真的以为你手段会高明那么一点点的。”

“看来留学这么些年，你仍旧是蠢钝如猪。”

尾音落下，周遭仿佛只有屋外的风喧嚣，她将尾音拖很长，似乎是真的在剖解缺憾。

陆曼华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愣神，可只一瞬，她便恢复了平常。

她拿起卓上的高脚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定定地看人一眼，兀地笑出声，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还记得你刚来A市，入学的那一天，好像是湿着身回去的——为什么呢？”

陆曼华似乎绞尽脑汁，好半晌，她怅了一声，似乎有点怀念，可笑意更浓：

“想起来了，因为我觉得你脏，觉得你那么想融入我们的眼神像个小丑，所以呀，一不小心，就把你推倒在厕所水池了吧？”

那是乔嘉南第一次遭受到霸凌。

因为那一天，刚刚转学过去的她被彼时年少的陆家大小姐捂着鼻子，嫌恶地嗤着说：

啧，乡下人好脏啊。

一句话，点燃了所有回忆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