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曼华昨晚回国了。” 一张烫金的邀请函被放到了乔嘉南的眼前,那根葱白的指还在邀请函上用力地按了按,在那个一脸淡漠的人眼底中晃出了一片影。 宋云宜有些气愤,见人没反应,又续了一句:“你知道吗?” 乔嘉南顿了几秒,才慢条斯理地从人手底下抽出邀请函,认真看了两眼,才点了点头: “不错,跟我收到的那张一模一样,就是名字不同。” 宋云宜怔了怔,旋即像是气极反笑般笑出了声:“那个傻逼玩意儿还敢把邀请函往你跟前递了?” 乔嘉南敛了漫不经心的笑,将捏着的那张卡往桌上一丢,像丢点什么肮脏的垃圾: “昨晚就收到了——几乎就在她落地后不久。” 一张亲笔书写着“乔嘉南”名字的邀请函就已经送到了乔嘉南的面前。 宋云宜暗骂一声,来回走了几个圈,又猛地将双手往办公桌上一撑,俯视着乔嘉南好几秒,像是要看穿她的情绪: “嘉南,这会是鸿门宴吗?” “鸿门宴?”乔嘉南抬眼,轻笑了声,“你觉得她想做什么?” 宋云宜抿了抿唇,站直了身: “贺婧仪被送出国之后,圈里传你要成功上位的声音越来越多了,贺庭温和陆氏割裂摆明是为你出气,陆曼华这么着急忙慌地回来,还第一时间就先给你递邀请函……” 宋云宜顿了顿,迟疑地说出自己的疑惑:“嘉南,她在宴会上不会对你做什么吧?” 乔嘉南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才软了几分语气,开口:“她还请了谁?” “来来去去就是这圈子里的人。”宋云宜咬了咬下唇,“基本,都是当年那群同学。” 大部分,都是见证过乔嘉南当年被百般欺凌的人。 乔嘉南没有说话,轻轻倚着转椅,许久,才抬眼去望墙上挂着的钟,而后淡淡开口:“陪我去吧。” 宋云宜眸光一闪:“我肯定陪你去啊!” “但是去之前,我需要一点东西。”乔嘉南笑了,笑得眸底都缀了室内白皙灯耀耀的光。 宋云宜看她这副表情,就知道她心有盘算,自己那颗心才放松了几分:“什么东西?” 乔嘉南不语,只笑。 却笑得让人背脊发凉。 阴翳黑黢黢压下,天光云影共徘徊。 在宴会的那天,乔嘉南拒绝了贺庭温的接送,从下午开始便拉着宋云宜让造型团队将高定礼服一字排开,宋云宜选了条纯白的长裙,美名其曰“以茶制茶”。 而乔嘉南却来回看了好半天,才选定了一条黑色丝绒的抹胸鱼尾长裙,她肩颈空空,只露出优越的骨骼线条。 装扮好的宋云宜围着她绕了一圈,咬着牙掐了一把人的芊芊细腰,然后才站定:“你不是要气场全开吗?” 乔嘉南瞥人一眼,任由化妆师替自己描上了正宫红的唇色,才开口:“谁说气场全开要靠衣装?” 宋云宜一顿,正不解,门全被人敲响,乔嘉南侧头叫进,只见杜白捧着一个红锦盒进来,恭敬地弯腰开口: “乔小姐,这是贺董让我给您送来的。” 乔嘉南微微颔首,杜白便放下了锦盒,而后向宋云宜打了招呼,便极有眼色带着其他人出去了。 偌大的空间内,只剩下她们二人。 四面都是全身镜,灯光将站立的两人照得耀眼,宋云宜提着裙摆上前拍了拍那个红锦盒,偏头揶揄: “这是贺庭温送给你来艳压的珠宝?” 乔嘉南却神色淡淡,她走到宋云宜隔壁,拂开了人的手,似乎顿了顿,很轻地说了一句:“不是。” 宋云宜一顿,下一秒,锦盒便被乔嘉南打开。 入目是如一潭深渊般的蓝,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条夺目的深蓝色宝石项链,饶是宋云宜平日见惯了拍卖场那些珍宝,也被这条惊了惊。 项链的切工颜色和净度都属一流,像深蓝夜空里明亮璀璨的北极星。 “……”宋云宜仔细辨了辨,而后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海之星吗?” 乔嘉南垂眸,没有否认,只是指尖轻轻地划过那颗宝石,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冻得却有几分不为人知的涩涩。 宋云宜见她这副模样,讶异:“你说不是贺庭温送给你的,那是谁送的?我记得当年这条项链拍卖的时候,可是卖出了九位数的天价!” 乔嘉南仍旧沉默,好半晌,才扯着笑,弯着眉眼跟宋云宜说:“帮我戴上吧。” 宋云宜哑声,她没有拒绝,只是珍而重之地捧起那条项链,戴到了乔嘉南的脖上。 那抹深蓝坠在乔嘉南的颈间,仿佛是缀在一抹绸缎之上,在灯影下静静地散发着耀目却又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贵气。 简直是为乔嘉南量身定制的一般。 宋云宜没忍住,低低地哇了一声:“好衬你。” 乔嘉南就这么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室内沉寂半晌,她终是看着自己笑了,笑着笑着,眸前却像浮了一层水汽,而后乔嘉南开腔轻轻,像是在强压下酸涩的意味,她说: “当年,爸爸也是这样说的。” 她说得很慢、很轻,却卷着几分莫名的沙哑:“云宜,这是爸爸当年送给我的成人礼——从陆家手里抢来的。” 宋云宜怔在原地。 “爸爸知道,我被她们欺负。”乔嘉南笑着,光晕扑洒在她的面庞,却看得人无端生出几分心悸,“他知道陆家那位要给陆曼华拍心爱的项链,所以他也去了拍卖会。” 乔父在场上云淡风轻却寸步不肯让地、用九位数的天价,拍下这条海之星,戴到了乔嘉南的脖子上。 他说,我们家南南值得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他说,我们家南南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孩子。 他说,乔嘉南值得拥有这世上所有最好的一切。 从收养乔嘉南的那天起,乔父便懂乔嘉南所有的倔强、不争和小心翼翼下的委屈,他将对亲生女儿的愧疚与父爱尽数倾洒在了乔嘉南的身上,他给了乔嘉南姓名,给了乔嘉南所有最好的一切、并细心地,雕琢着乔嘉南的一眉一骨。 那永远和蔼的微笑与鼓励的眼神全部化为一股坚定的力量,成为了乔嘉南后来坚韧的武器与盔甲。 宋云宜眼眶通红,她看着眼前说得云淡风轻的乔嘉南,可多年默契让她看透了淡漠底下的波涛汹涌,可宋云宜这次没有哭,她只是挤出个笑,然后羡慕地看着那条海之星,赞叹出声: “乔叔叔眼光真好,我小时候超喜欢他的!” 乔嘉南不语,可宋云宜的目光从她颈间往上移,四目相对几秒,宋云宜的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她捂着脸爆哭了半晌,然后猛地抱住了乔嘉南。 被猛扑一把的乔嘉南却牢牢地抓住了人,她也低笑着,却也是无声无息地,将即将溢出的水雾逼了回去,好半晌,乔嘉南才轻轻拍了拍宋云宜的后背,轻声: “好了,又要补妆了。” 宋云宜抽泣着后退两步,嘴上说着讨厌,身体却很诚实地去看镜子,发现只有卧蚕晕开了一点之后才放下心来,她转回身去,抿了抿唇,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 “那怎么会是贺庭温给你送过来的——啊,我知道了。” 话音未落,宋云宜便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语气转了个弯:“是他私底下帮你拿出来的?” 拿字被咬得轻轻。 乔嘉南不语。 乔父出事后,资产全部被冻结,收藏库里的东西也同样。 可是这条项链,那天乔嘉南还未开口,贺庭温便先她一步,问了乔嘉南一句:“你想要吗?” 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讨论什么平常的东西。 乔嘉南只记得那天晚上贺庭温在自己耳边的轻语,许是怀抱太温暖,暖得她还没来得及说预先想好的话,便点了头,说,想。 后来啊? 后来贺庭温温柔地笑了笑,说,那我帮你拿。 连问自己要拿来做什么、在宴会上想做什么,都没问过一句。 他给予了乔嘉南充分的尊重与自由,以及,无条件的偏爱与溺人的温柔。 贺庭温那双眼里愈来愈浓的爱意有时候都让乔嘉南心悸,他很爱攥紧乔嘉南的手指把玩,而后紧扣相握,十指相扣间,仿佛心跳就要相互传递,一声又一声,像是血管里误入了一只乱跳的小鹿,横冲直撞的,要乔嘉南喘不过气。 而他的注视则如同一场最盛烈、最灼热的焚烧,连血液、肌肤都要烧得滚烫。 一开始,乔嘉南最爱也最恨贺庭温那双眼里永远的无波无澜,她势要将他拉下神坛、要他为自己所引诱,要他那双眼的清冷寸寸退让,最后完全被自己所占据。 现在乔嘉南成功了。 贺庭温满心满眼都是她,放纵偏爱也全都是她。 可乔嘉南,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那份爱好沉重,也好浓烈。 灼得乔嘉南那副皮囊底下的阴暗与污秽都在发烫。 一瞬晃神,乔嘉南才发现宋云宜早已自己扑到了镜前补妆,她收回心绪,压下眸底那抹晃晃,只低着头,指尖抵着那颗触及生凉的宝石。 “我补好了。”宋云宜满意地放下粉扑,也摸着自己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她投过镜子瞥了乔嘉南一眼,忽然开口: “嘉南,你还是没告诉我,我们这次是单纯去艳压的吗?” 乔嘉南敛下眸底的细碎,再抬眼时已恢复了一派淡漠,她也看着镜子,两人的目光在镜子中交汇,半晌,乔嘉南终于开腔,面无表情地说出口: “我大概知道陆曼华要做什么。” 宋云宜看她表情,一顿,而后猛地转身,有些微皱着眉看人:“什么?” 乔嘉南定定地看人一眼,平静地开口: “她手上,有当年的视频。” 啪嗒,极其清脆的一声响。 是宋云宜手上地粉饼盒掉落在瓷砖上的声音。 她面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幻多次,从皱眉,到迷茫、茫然、而后回神,最后,定格在满满的愤怒与低吼,宋云宜几乎是在回过神来的一秒后便暗骂出声: “你说哪一个视频?” 她问的“哪一个”。 而不是“什么视频”。 宋云宜眸底的怒火太燃,烧在乔嘉南的眼底,却像是熄了半边火,只余冷漠与无谓,她耸肩笑了笑,白皙的锁骨与宝石相衬,晃出一道影。 乔嘉南说得很慢,却异常冷静,甚至轻笑着: “还能是哪个——” “当然是贺婧仪这么多年只有照片,却死活找不到动态的那个视频啊。” 室内有一瞬间的寂静。 对视半晌,宋云宜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要去摸自己的手机,可却被乔嘉南阻拦在了原地,宋云宜被人抓住手的那一秒却像疯了似地低吼出声: “乔嘉南!你要干什么!你什么时候才肯不委屈自己?才肯放过自己?!你一直这样憋着会死的!” 她又红了眼眶,不住地落泪。 乔嘉南静静地看着宋云宜,看着人委屈的抽泣,她终是抬手,轻轻地拂去了宋云宜脸上的泪痕,是哄人的语气: “我没事的,我没事。” 也不知道是对人说还是对自己说。 “什么没事?”宋云宜连鼻尖也红,可满心满眼却全都是心疼,“你别拦我,我要杀了她!” 乔嘉南轻笑出声,她抽了张纸巾替人擦眼泪,好半晌,才安抚地拍着宋云宜的后背,可眸底却已然全是寒气与浓烈的恨意: “我真的没事——” “我向你保证,这一次,被扒光了钉在耻辱柱上的人,一定会是她们。”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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