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回来，耿飒破天荒没有加班，一下班就回到寝室，倒在了床上。 她放空地望向天花板。 这件事她早该发现了，可因为是喻云征的布置，她从来没想过要复查一遍。 原来这么多年，关于间谍的案子竟有四成是通过审讯科定案的。 这真是滑稽，间谍从来都是归情报科管，什么时候审讯科有资格定这种案子了。 耿飒一瞬间想通很多关节，为什么喻云征要绕过她，将新生儿中心暴动案交给赵中校审，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暗示她再查一查。 若是这案子放在审讯科手里，一定能审出个“间谍”吧。 真是可笑，自己竟还以为审讯科审不出处长想要的东西，现在看来，是她审不出来。 至于喻云征为什么要这么做，耿飒也能想通一二。 随着植物人化爆发，管理机构接二连三的瘫痪，很多时候靠民众自行组织自行管理。这个过程少不了恃强凌弱，少不了同恶相济，社会矛盾骤然增大，政府想团结内部，却又有心无力，只好向外转移矛盾。总之，什么都是“间谍”做的就对了。 呵，间谍。 没有人比耿飒更了解间谍。 现今，各国自顾不暇，哪还有闲情逸致再玩以前那一套。 还记得上次抓捕间谍早已是三年前的事。 那位的确是间谍，是个研究人员，来偷粮食改良技术和种子的。 审问后，才知道国外过得更是艰难。 他们的社会陷入无政府状态，城市很快荒芜，野兽出没，人类宜居地越缩越小。这又进一步造成恶性循环，导致了生产力急速缩减，养活不了那么多人口。 失去意识的人就是上好的口粮，不仅野兽吃，人也吃。人吃了会不会变得痴傻癫狂不知道，但那间谍说，“动物吃了人肉后变得可聪明了。” 自那之后，耿飒就再没审讯过真正的间谍，通常是一番严查后发现只是个普通案子。 但她一直没注意，关于“间谍案”，喻云征亲自侦办的次数越来越多。 现在想想，喻少将哪有那么多时间精力事事亲力亲为，他可是管着整个特事处呢。 他需要一把刀，他了解耿飒不会做违心之举，便选择了赵中校。 耿飒觉得自己像生吞了刀片，胸口拉得生疼，又无法将这刀片吐出。 感性上她很难过，觉得自己被最佩服最信任的人辜负了，理性上却又不得不安慰自己情有可原。 不管是作为军人，还是下属，她必须理解他。 “唉！” 总之这个案子先盯着吧。 *** 人一旦泄了劲，霉运便会接踵而至。 堵了两天气，再加上连熬了七天夜，耿飒非但嘴上的火泡没消，面颊上更是冒出了一颗痘痘。 她虽然对自己的长相毫不在意，可这痘痘，它摸着滋啦的疼。 早上到训练场训练，和一位少尉对打，谁知对方没留住劲，抬脚一踢，耿飒下巴又登时破了块皮。 对方马上停手，“耿上校，您没事吧？” 耿飒摆摆手，“再来。” 少尉道：“我看还是算了吧，您今天不在状态，出招接招都慢半拍。” “再来！” 耿飒清了清思绪，集中念头，再次发力…… 最终，手臂又获得一片淤青。 她喘了两口气，拍了拍少尉的肩膀，“你进步了。” 少尉：“……” 离开训练场的时候，少尉不大好意思地说：“耿上校，我中午给您带瓶蜂蜜吧，您今天有点上火。” 上火？ 有吗？ 耿飒摸了摸脸，“不用了。” 少尉拼命摆手，“那不行，弟兄们知道我把您打成这样，回去非得宰了我！” “耿上校，我中午一定给您送过去啊！”说着一路快跑窜出了训练场，比见到督查溜得都快。 有人送蜂蜜，这本是件开心的事，可该着走背字，开心事也变成了倒霉事。 中午去食堂时，那位少尉真在门口等着她，笑得跟野风中摇曳的狗尾巴花一般。 他刚准备将两罐蜂蜜塞给耿飒，甩个头潇洒地走人，谁料后背突地被人一撞。 “哎呀，我说在这等谁呢，等耿上校呢！你真敢！” 说话间，蜂蜜脱手而出，直接砸在了耿飒的脚上。“啪”的一声，玻璃瓶子碎了一地，蜂蜜沾满了她半双军靴！ 三人当场愣在原地。 耿飒：“……” 少尉：“……” 好吧。 准备好的致谢直接换成了猝不及防的安慰。 好不容易劝解了少尉，她这才找了个地方清理起军靴。 她一边擦拭着蜂蜜，一边哀叹，今天还能更倒霉吗？！ 正想着，腰间挂着的通讯器响了起来，是处长打来的。 ……没准还真能。 喻云征什么都没说，只让她速来办公室。 语气还是那般冰冷，毫无起伏。平日里不觉得怎样，可现在听着就像在斥责她办事不力。 耿飒心中莫名不安，总觉得会有更倒霉的事降临。 她思忖着，若是喻云征让她重审案子，那就趁此机会，是非黑白跟他掰扯清楚。 *** 耿飒敲门而入，赫然看到喻云征办公桌上摆着一罐蜂蜜。 “……” 还是装作看不见吧。 喻云征正在伏案工作，见她进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资料，“你去接两个人来。” “是。” 耿飒偷偷觑了他一眼，对方行色如常，并没有再提重查新生儿中心暴动案的意思，虽然好奇他究竟认不认可自己的结案报告，但也不便再问。 耿飒看向手中资料，快速从中翻出两张履历表。 一张正是主持山泉计划的杨业博士，另一个则是…… 申远？！ 和她高中同桌同名同姓？ 不。 仔细看那张证件照——鸡窝头、胡子拉碴、泛黄的衣领、衬衫上的咖啡渍、目光根本就不在镜头上——分明就是她那个高中同桌的风格。 耿飒敢打包票，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有第二个男人比申远更邋遢，这绝对是他！ 凭借坐了三年同桌的经验，凭借为他洗澡这件事就吵架不下百次的经验，这绝对是他！ 只是…… 照片上的他长大了。 嗯，更丑了！ 想起这位老同桌，耿飒就忍不住地一直翻白眼。 他的名字怎么会和杨业博士同时出现？ 对方可是脑研究领域的专家、脑研所头号大拿，甚至委员会都倾尽资源进行扶植的科研明星。 而申远…… 怎么回事？ 履历一片空白？ 耿飒疑惑地抬头望向喻云征。 “对，正如你所见，他的履历被人删除了。” 喻云征说道：“不过我多方查询，找到了一些信息。首先，他和你是高中同学对吧？” 不愧是处长，果然查到了。 “是。”耿飒回答道。 “说说他。” 耿飒想了想，尽量不使用贬义词： “天才儿童，10岁便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考入我们高中。 “他很聪明，只用一年时间便把高中三年的学业完成了，剩下时间便是睡觉，找事……不，做些无聊的事。” 耿飒略一停顿，似乎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高中毕业后我们没再联系过，跟他不熟。” 她恨不能立刻撇清关系。 而喻云征补充道：“高中毕业后，申远考入科学院大学脑神经学专业，四年读完本硕博，脑神经分子科学PHD，毕业后进入脑研所……” “脑研所？不可能！” 耿飒立刻反驳，脑研所所有专家的资料她都倒背如流，怎么可能单单漏掉他？ 喻云征却笃定地说道： “他现在还领着脑研所的工资，算在外勤人员里的。不过本人并不在脑研所工作，也找不到他的研究数据，全部都被删除了。” 删除……？ 有权限删除脑研所数据的人，也只有那几位了…… 一时间，万千想法翻涌出耿飒的脑海，申远到底是得罪了哪位高层？ “与你想得正好相反，上面是要保护他。” 喻云征似乎看出了耿飒的猜测，解释道：“这次是李相对首长指名要将申远博士接到特事处。” 耿飒露出惊讶之色。 李相对……首长？ 我们的最高元首？ “没错，杨业博士才是我考虑要接到特事处来的。”喻云征说道：“我担心新生儿中心的事会再起波澜。” “今天下午两点，庆丽大学第一报告厅有一场关于意识科学的学术交流会，这两位博士都会参加，会议结束后，就把他们接过来吧。” “是，保证完成任务。” 耿飒敬了个礼，准备离开，却被身后冷然的声音叫住。 “蜂蜜带走。”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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