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媚见爱子不悦，止了笑意，眼睛提溜一转想起这层似的，如犯错的孩童把头压得低低的。 “帖子送到了就赶紧回去，别叨扰了婶母。”韩晋中声音低沉，不耐地摩擦起指腹。 沈素娥把大夫安排到隔壁厢房，回到客厅便见他们母子二人要走，既然要走，她这还有大事儿，也不做挽留。 “老夫人，少夫人请来了。”小蝶领着惊鸿进门。只见门前堵了两个陌生面孔。 对面男子瞥了惊鸿一眼，瞬间呆愣住，深邃的眼眸里露出几分惊艳，而又故作若无其事，只不过那一闪而过的邪逆还是被惊鸿捕捉到。 惊鸿来时便觉得这一路上气味不对，不是凡人的气息，是妖气！ 越接近会客厅那味道越浓郁，直到见到眼前人才找到这妖气的来源。 惊鸿眼里的韩晋中生得阴柔精致，与韩琛羽的英气俊逸不同，他眼窝很深，眉眼距离很近，嘴唇薄而淡，调笑似的勾着。 寻常姑娘见了只觉是一个风流的多情男子，惊鸿却见她印堂笼罩着一抹化不开的黑气。 那黑气常人看不见，散发出一股腐尸般难闻的臭味儿。她不由地皱眉，黑气直抵印堂，想来他和妖物接触时间不短，不出一个月，便有生命危险，看来这位男子遇见的可是位大妖。 现如今锦城还有这等妖物？惊鸿眼眸微颤，她的看家本领要在这派上用场了。 大雨骤停，沈素娥无奈对他们简单介绍寒暄了两句，便送走韩晋中母子。 韩晋中走时，回头看了一眼惊鸿，直觉告诉他自己不久便会再次见到这美娘子，眼底闪过一丝兴奋。 “赵大夫，我儿媳有喜没错吧？”沈素娥一脸期待。 正给惊鸿把脉的赵大夫闻言，捋了捋山羊胡，这脉象略紊乱，但又不像是遇喜，倒像是积食没消化。 “老夫人，这位少夫人脉象正常，呕吐嗜酸估计是一时，以我多年的把脉经验，这等小症，往后饮食清淡些便可。” “铛”的一声，沈素娥手里茶杯掉在地上，一时之间难以置信。 惊鸿长吁一口气，不知为何，尽管知道自己不会怀孕，当初洞房时也算好了日子，可她却还是怕那个万一。 她的心，终究还是没有做好准备吧。 怎么会呢，明明当初自己怀羽儿的时候也是这种症状，怎么大夫却说是饮食不调？送走大夫，沈素娥来回踱步转悠。 一句没怀孕，她的希望全都落空了，她不敢想，要是羽儿有个三长两短，作为韩家长房，没能留个后，到时候还有什么脸见九泉之下孩子他爹韩书均。 这件事在惊鸿这里告一段落，修道之人的道心让她对方才那股妖气不能忘怀，想起婆婆刚提到那名叫韩晋中的男子即将成婚，要是再耽搁，恐怕这新娘怕是要等来冥婚了，看来这妖是非拿下不可。 “哪日成婚？”回到房间后，惊鸿换了身衣物问小蝶，顺手把脱下的那件扔进盆里，她嗅觉敏感，沾了妖气的衣物令她浑身难受。 “回少夫人，韩公子婚宴定在后日。”说完便要拿她换下的衣物去洗，惊鸿从她身上也闻到那股味道，吩咐她也脱下洗了。 小蝶不解，但主子的命令她们做女婢的岂敢违抗。 后天，应该来得及，惊鸿从乾坤袋中取出八卦罗盘和显妖镜，又画了几道符，许久不曾捉妖，眼里暗搓搓竟有些兴奋。 终于到了韩晋中大婚那天，当日，锦城叫得上名号的头脸人物无不捧场，全程锣鼓喧嚣不断，鞭炮没有断过声响，韩家二房重砸千金办的排场自是不凡，新娘元小姐的陪嫁也不遑多让。 纵使见惯了奢靡的惊鸿也觉得这规格有些过了，太过张扬，还是官商之家的结合，让人不免往更远处想。 秋夜的风吹拂着，头顶的月亮正是十六的圆，看来选的是个黄道吉日。 惊鸿与沈素娥婆媳坐在女眷那桌，四周不是已婚妇人便是闺阁小姐，大齐虽较为保守，但红白喜事或节庆时，未出嫁的小姐还是可以随家眷一同出入这类场所的。 那不是盛家小姐盛娉婷吗，她也来了？ 惊鸿一个转身瞧见隔壁桌那许久未见的少女。 显然对方也注意到了她，也有些错愕，惊鸿率先点了点头，提起裙摆坐下。她也点头回应，弟弟正拉着她的手缠着她下去玩，她无奈应允。 袖中的八卦罗盘一直未响，惊鸿只得听席上贵妇讲起的八卦。 这话题当然是围绕新娘子的。除了两三个寡言的命妇小姐不语，其余各位开起了茶话会一般，不是谈论元朝云的嫁妆就是韩晋元的聘礼。 其中有位穿鹅黄色衣裙的贵妇突然插嘴小声议论一句，说二人门第不配，这姻缘怕是不长久。一时之间其余几人也开始议论，有人说元小姐多么多么完美，韩晋中虽然不差，到底是位庶出，姨娘抬了房也改写不了出身。但锦城比他好的儿郎不少，不懂为何看上他。 有泼辣成熟的会心一笑，说了句怕是那方面功夫出挑吧。众人心照不宣，惹得席上云英未嫁的小姐面上羞红不已。 推杯换盏之间，新郎韩晋中着一身赤红色礼服入场，端起酒杯给每桌重要人物敬酒，满面春光，夜晚的暖风吹过，衬得他比往日不同的好气色。 惊鸿见他印堂的黑气不似那日凝重，估摸着这几日妖物不在身边。 忽然，随着韩晋中的离近，那股熟悉的腐味儿令她警觉，眼神从上到下扫视一通，腰间的香囊引起她的注意，原来这便是味道的来源！ 香囊本是贴身之物，文人骚客、风流男子尤其爱佩戴，青年男子还以收爱慕的女子所赠香囊为荣。 回想起那日韩晋中身上并无香囊，估摸便是那新娘子元朝云所赠。 难道那元朝云便是妖物？惊鸿脑子瞬间分析了几种可能，但每一种都不似是而非。 “少夫人，可让奴婢好找，宴席快散了，老夫人还在正厅等着呢。”小蝶急道。 “这就来。”惊鸿出了东厢刚准备去西厢房，便碰上小蝶，只好作罢，若无其事地收起道符。 她前脚刚走，没注意到假山凉亭有位妙龄女子，曲着修长的腿，斜靠在栏杆上，手执团扇轻轻摇晃，肌肤面粉似的白，五官妖艳，脸上笑容阴恻恻地，她眼如鬼魅，顺着她的眼看过去，正是那群刚出茅房的闹洞房小队。 沈素娥见到惊鸿回来，“说让小蝶跟着不让跟，可是找了许久吧？” 惊鸿讪讪，韩晋中刚敬完酒，被一群狐朋狗友撺掇去闹洞房，惊鸿借口去茅房一并跟了去，谁知这一群人才是真的去茅房，吐的吐，嘘的嘘……等了许久还不见他们出来，惊鸿一个人摸索着去找。 见她面颊微红，沈素娥以为自己说中了，眼见姜媚就快招呼到这桌，她懒得与这狐媚子曲意逢迎，忙说道：“这宾客也散得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第二日。 二房韩府闹得鸡飞狗跳。 府里乱做一团，让人丝毫联想不到这是新婚第二天该有的场面，只见新郎官韩晋中第一次被亲爹韩书镐上了家法，当场被三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绽。 姜媚还想求情，韩书镐一个眼神，她便哆嗦不敢言语。 “你这逆子，平日里小聪明不断，怎的如此荒唐，新婚之夜竟然与陪嫁丫鬟睡一个被窝。”韩晋中身材魁梧，中气十足，此时炉火中烧地对韩晋中怒吼，“你这要气死老子！” 韩晋中面露惭色，想起昨夜，自己明明是去了元朝云的新房，怎么会？怎么一大早，会在柳絮屋里醒来？ 他朝柳絮的方向看去，只见她紧抱着身子，拼命摇着头，抓着残破不堪的几片破布企图掩盖那过分裸露的躯体，脸上挤出几滴眼泪。与平日里风骚主动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不知道的以为是个什么贞洁烈女，这贱人，心机至此，居然害他出了这等大丑！ “你这贱人，竟敢爬上少爷的床，还敢污蔑狡辩，定是你在陷害少爷！”姜媚在韩书镐那碰了壁，听到角落里的丫鬟柳絮还在哭哭啼啼，顿时转向了靶心。 “爹，儿子是被柳絮陷害的，我哪里会抱着身份尊贵的元小姐不要转而去了丫鬟的房，定是柳絮使了阴招迷晕了朝云！”韩晋中早在姜媚未说话时，便盘算着说辞，如今娘俩一唱一和，企图糊弄过去。 柳絮闻言，拿起那破布假装抹泪，满脸委屈道：“老爷，少爷，柳絮冤枉啊，昨日，昨日柳絮很早就睡了，还将门上了锁，那曾想少爷会做那采花大盗之事。”柳絮边说边哽咽不已，“柳絮是小姐的陪嫁，与小姐主仆情深，哪里做得这等狐媚子勾当，老爷，少爷，柳絮是冤枉的啊。” 回的是姜媚的话，全程却对着老爷少爷哭诉，妖言惑众。什么意思，说到那句狐媚子勾当时还看了她一眼，这小贱人，怕是留她不得。得想个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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