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连带着路上也看不到多少行人。 一辆马车在路上缓慢行驶着，似乎并不着急，哪怕乌云已经压的人喘不过气。 “小姐，这次去李府能行吗？”马车内，方嬷嬷担忧道。 “我也不知，母亲从未带我回过外祖母家。”沈摇幽幽叹气。 此行是前途茫茫，若非阿爹阿娘意外身亡，留她孤身一人，她也不必投奔祖家。 虽家里留下的金钱首饰，也够她在扬州挥霍过完一生了。 可她知道，父母的死疑点重重。 沈摇低头沉思，便是从小照顾她的方嬷嬷，也不知她心中仍有些旁的心思。 尽管衙府已告知父母的死是意外，可临行时父母的异常，让她心中仍有疑惑。 于是她变卖了家里的铺子，带着身边亲近的丫鬟与婆子，赶赴京城。 因母亲与祖家并不亲近，平日里也只有书信来往，是以沈摇从未去过，只往日听母亲提起过京城李府的繁荣与富贵。 此番自是不知这祖家是否愿意接纳她这并不亲厚的表小姐。 方嬷嬷见沈摇低头一言不发，心疼不已。 眼看着又勾起了伤心事，方嬷嬷也停了嘴，车内便又没了动静。 马车外，为首的丫鬟身着青布衣裙，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城门，似松了口气，面带笑意，低声说道，“小姐，快要到城门了。” 这丫鬟年岁不大，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唤做宁兰。 马车内过了半响，才轻轻传来一声应和。 时下男子多，女子少，时常发生强抢女子的事，沈摇为了避免麻烦，很少自马车中出来。 一路上，沈摇有家里的武夫护着，倒也没吃什么苦头，只心里还是紧着的。 现下入京，天子脚下，也无人敢强抢女子，沈摇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车夫闻言，才加紧了赶路的步伐，却不见马车有丝毫颠簸。 终是赶在落雨前，进了京城。 马车咕噜咕噜的经过闹市，街边小贩因着要下雨，也急急忙忙的收着街摊。 跟着的丫鬟从未来过京城，悄悄抬头好奇的打量着，惊叹道，“原先总听人说京城繁华，果然是真的。” 宁兰压慢了脚步，小声打趣，“让小姐看到你这样，定要骂你。” “谢谢宁兰姐姐提醒，不过近几月，小姐已变了许多。”小玉有些不以为意。 “这话你也敢提？是真不怕方嬷嬷找牙婆子把你发卖出去。”宁兰变了脸色，横她一眼。 “你这没把门的嘴巴，等进了府，就不像在家那般自在，京城规矩多，你要是给小姐惹了麻烦，可要仔细自己的皮，别怪我没提醒你。”宁兰低声训斥。 小玉闻言，惊恐地捂住嘴巴，悄悄朝着马车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没什么动静，才松了口气，噤了声，不再敢言。 一时间，又只闻街边的喧闹声。 随着越往西走，街边的小贩越来越少，屋舍错落有序，愈渐庄严肃穆。 宁兰伸手轻叩窗门，“小姐，快到李府了。” 车内女子闻言，不安的搅紧了手帕，说不紧张是假的。 方嬷嬷见状，安抚的拍了拍沈摇，又伸手替沈摇梳妆长发。心里想着，小姐的性子愈发温和，也不知以后谁家公子有福，能娶了小姐这样天仙的人。 可转念一想小姐的身世，忍不住感到惋惜，过盛的容颜，若是没有强大的家族庇护，也不知是福是祸。 马车缓缓停在李府门口，终是到了。 却见李府门前立着两樽祥兽，雕刻的栩栩如生，好不气派，挂着的定国侯府几字，听说是先皇所赐，可见侯府的圣宠，非同一般。 门口站着的年长妇人面容慈祥，身后跟着几个婆子，看着身份不低。 这妇人上前询问，“是表小姐屋的人吗？奴婢奉老夫人之命，接表小姐入府。” 小玉闻言笑道，“是呢，正是扬州沈家，幸得老夫人保佑，赶在落雨前入京。” 薛娘子上前亲昵的拉过小玉的手，“您叫我薛娘子就好，奴婢是这府里的管事娘子。” 小玉颌首，小姐出于商户，自古商户为最下等的。 侯府这种规矩繁多的大家族，不重视这位远道而来的表小姐，派一位管事娘子来接，也无可厚非。 可内心还是有些许不忿，只是初来乍到，便忍了。 马车内传来动静，小玉连忙上前帮忙拉开帘子。 只见马车内先下来一身着青布布衣的嬷嬷，转头伸手扶着一只从帘后探出的手，这手白如玉，嫩如葱，细若无骨，白嫩手腕套着一银色手镯，只单单这手，便让人猜想里面的女子是何等风姿。 女子从马车内缓步踱下，抬起头面带笑意看向薛娘子。 乌黑的秀发柔顺的散在身后，衬的精致的小脸愈显白净，眉如弯月，眼眸含情，唇不点而朱。 身着素白衣裙，外套红色短衫，头戴玉钗，挽的是姑娘的发饰，端的是清新脱俗。 饶是在京城见惯美人的薛娘子，也惊到了，真真叫人看的移不开眼。 “薛娘子，老夫人近来身体可安好？” 沈摇带着扬州城特有的吴侬软语，声音又细又柔，轻声询问。 薛娘子上前行礼，“见过表小姐，老夫人一切安好，劳您挂念，表小姐一路辛苦，眼看就要落雨了，快跟奴婢回府歇息着吧。” 薛娘子眼中带着关心，言语诚恳， “老夫人特意嘱咐，今日不必去看望她，您先歇息着。等养好了精神，再来探望。” “那就听祖母的安排，只我初来乍到，麻烦薛娘子定要帮我向祖母问好。”沈摇眼含泪光，眸中带着关切。 模样看着倒是十分乖巧，让人打心眼里喜欢。 只之前老夫人派人去扬州打探过，这位表小姐样貌平平。今日一看，却是和传言有很大差别。 薛娘子内心盘算着，面上却是不露痕迹。 也不怪老夫人打探不出什么，因着出身商户，沈摇自年少时，为了避免麻烦便遮掩容貌，只如今投奔祖家，她的美貌也是就在这里的一把利器。 沈摇拢下眼，有些失落，原本想去打探一下老夫人的态度，看来今日是不成了。 她倒是不在意侯府的老夫人待她如何，只是若她想要在侯府安稳过下去，还是需要仰仗这位老夫人的，更何况她心中更想知晓父母的死因。 听季嬷嬷说，这侯府的老夫人，年轻时是兵部尚书的嫡长女，后嫁予李钦为平妻，先皇能坐上皇位，李家出了不少力。 待先皇登基后，荣誉不断，李老夫人也被封了诰命夫人。而这家里做主的，便是老夫人生下的唯一的儿子，定国侯。 侯府家风严肃，平日里后辈都孝敬，现下老夫人在府中，也是说得上话的。 至于李歌的母亲，为何能嫁得李钦，又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便无人知此事的缘由了。 细密的雨落了下来，不大，但也能沾湿人的衣裳。 沈摇撑开了伞，一行人跟着薛娘子入了府。 真是一步一换景，无不显示着李府的精美与富贵。 正想着，鞋筏踢踏声步步传来，越靠越近，沈摇抬眼望去。 只见连廊尽头出现一撑伞的黑衣男子，发尾被雨水沾湿，却不见丝毫狼狈，秀眉俊目，长相极为出挑。 当真称得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似是仙人下凡般，周身仿佛置有暖玉，让人感觉浑身舒畅。 连带着沈摇不安的内心，都被平静下来了。 这男子孤身一人行走在李府，想来身份不低。 春日的细雨夹杂着些凉风，将男子衣料上的禅香吹来。 沈摇不敢多看，垂眸立在角落让步。 身后跟着的薛娘子等人，皆低头立在一侧。 只这男子却在沈摇身旁停住了。 沈摇茫然抬头，这般距离看去，更觉惊为天人，一时看呆了。 男子见此，似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目光温柔，却又带着不知名的意味上下打量着沈摇。 这打量和旁人欣赏沈摇的美貌截然不同，仿佛透过这身体，看向了另一人。 “你从哪里来？”男子开口问道，声音低沉。 沈摇紧张的捏着手帕，感觉这人好生奇怪，哪有上来就问女子从哪里来的。 只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回大人，我从扬州来。” “扬州？”男人的话，略带疑问。 沈摇不自觉看他，眼睛似被雨水浸润，湿漉漉的像是一汪清澈的水泉。 两人眼神相触，这男人眼神沉沉的，似不在看活物，眼眸深处带着冰冷的审视，一转而过。 方才放下的心，像是被捏住了一般，让人无端端地觉着紧张，只周围的人，并未发现男子的不同。 沈摇疑心自己是否看错，后退一步，乖巧点头，十指捏紧了衣摆。 男子勾起唇角，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 “薛娘子，刚刚那是哪家的大人？”沈摇状似无意的打探着。 薛娘子低头恭敬回道：“回小姐的话，奴婢不知。” 沈摇瞧着薛娘子不愿多说的样子，便识趣的住了嘴，不再打听。 现下能在府中站稳才好，多余的事情确实不该打听，这点道理沈摇还是懂得。 只沈摇实在好奇，刚刚那人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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