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川刚才和白狼王话别完,又去见了潜藏在草场深处的卑斯大军。没想到返回的路上遇见了纸鸢。 他自然不能让她过去。 纸鸢走近了些,看着沐浴在夕阳中的司川,乍然还有些羞涩。脚步滞住了一般,提溜着圆圆眼像是看他,却没有看他。 司川察觉到纸鸢的别扭,在纸鸢闪躲的瞬间,抓住了她的视线。少女的面庞登时通红。 司川浅笑道:“玩累了,我们回去吧。” 纸鸢点点头,两人各自牵着马,齐头并行。 纸鸢忽然想起了小黑提到草场里潜伏的人,将此事告诉了司川。 司川听了,眉眼低垂,神色暗暗。 他抬头,望着葱郁茂盛的连天牧场,缓缓的给纸鸢讲了个故事。 “这里的土地原本生活着一群族人,当时的土地贫瘠荒芜,多为戈壁和沙漠。族长带领着族人挖河沟,建水道,种草籽,将高山上的雪水引到这片土地上,才有了如今的丰茂水草。后来东边崛起了一个大族,他们一路打到了这里,将这片草场名义上划归他们所有,这里的族人要每年向大族缴纳许多粮食。” 纸鸢听得入神,不觉跟着点头。 “再后来,北边来了一个部落,他们攀附巴结着大族,以监督的名义实则是想要侵占草场,部落挥舞着兵器,将这里的族人一直往西边驱赶。他们被越赶越远,直到了陆地的边界,靠着海洋,才终于有了一片落脚的地方。此后他们世代遥望这里,却不能回。” 纸鸢情绪随着故事起伏,有些愤懑。 她宛若看到了世代生活在这里的族人,撒着血泪,被身后侵略者鞭打着被迫离开自己脚下这片土地。 这是多么苦难的事。 她侧目,看着沉浸在故事中的司川,她好像知道司川说的是谁了。 她小声的确认道:“所以,你的族人就是故事里那个被驱赶走的族群?” 司川低低了应了一声,一向平静无澜的眼底,涌起嗜血的风暴。透过虚空,他看到了那群暴虐的恶徒,已经迫不及待要向他们发起复仇。 “纸鸢,我的族人该不该把属于我们的夺回来?” 纸鸢看懂了他眼中的恨意,也感同身受。她握紧了拳,“是要抢回来的。” 虚妄的眼神又重新凝聚,落在身前的少女上。他知道纸鸢身上的巨大能力,足以在危难时刻帮助他扭转乾坤。 这一仗,他不能输。他的胜利需要她,他也需要她。 “纸鸢,你会帮我吗?” 低低的暗哑像是魔鬼的诱惑,一双摄魂的眸深深凝望着纸鸢。 纸鸢沉溺于他的眼底。 她怔了一下,旋即肯定的点点头,“会。” 司川嘴边含了笑。 随后两人牵着马,走向了沉沉的暮色中。 回到碎叶城的皇宫内,已是傍晚。司川将纸鸢和瑛嘉送回后,返回了自己的居所。他刚踏进寝室,感到了一丝异常。 他凝视着内堂里的一扇屏风,手中的兵刃飞出,伴着他一声怒喝:“谁!” “铮!”破空的剑首刺入木梁上,逼迫藏匿在后的人现了身。 “主上,是属下。”十单快速跪下,表明身份。 看清了来人,司川紧促的心放了下去。旋即面上浮现三分怒意,低沉道:十单,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这里是石藩皇宫,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目盯着他。大战当前,十单不该贸然出现。 十单听着斥责,连连说“是属下鲁莽了。”又接着说道:“属下有要事要跟主上确认,所以才冒险过来。” 司川敛下不快,反身关上房门,“起来吧,你说。” 十单起身,月白色的光正显出他眉眼间的伤痕。寸长的伤疤从眼睑纵横到脑后,皮肉翻飞,似是被鞭笞后的痕迹,十分可怖。 司川眉间皱起,“怎么回事?” 十单是他的属下,也是他多年的玩伴,见十单受了伤,司川不忍要探问几句。 觉察到主上落在自己眉间的目光,十单有些窘迫。马上抬手捂住,“没什么,是属下不小心被误伤了。” 看着十单有意搪塞过去,司川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他们行走在外,受了伤是家常便饭的事,便嘱托了一句,“万事小心。” 主上的话合着火辣辣的痛刺激着十单的眼底,有些发涩。他赶紧垂下眼,压下情绪回禀道:“主上,明晚的安排都就绪了,在日落之时我们的大军就会向碎叶城进发。” 司川补充道:“切记,要将石藩大军在若羌草场屯积的粮草销毁干净。” “主上放心。这件事已经安排下去了,属下此次来是和主上确认撤离路线的。” “路线?”司川不解,“之前已经定好了,成亲仪式结束后我以回长安城通禀为由,当晚直接离开碎叶城,与大元的庚严将军回合,指挥战斗。” 十单摇摇头,赶紧说道:“主上,属下担忧您会有闪失,属下会派一队人马在碎叶城外接应,先行到若羌草场上躲避一番,待看清当前局势后,主上再现身。” 司川沉思,他想到了纸鸢,带着她直接奔赴大元大军也恐会有危险。既然如此,他可以出城后将纸鸢交给自己人手上,再去找庚严。 司川点点头,表示了同意。 十单见司川同意后,退出了房内。 他站在院中,回首看了眼司川的寝室,不久后,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 纸鸢和瑛嘉回到寝殿内,因着骑马累到了,早早的爬上了床。 纸鸢躺在床上,想着明日要发生的事,久久没能入睡,天方亮时才迷糊的睡着了。再睁眼已经是日上三竿,晌午了。 “糟了!”纸鸢急慌慌的梳洗完毕,向着外殿跑去。 外殿已然是另一番热闹摸样。成排的石藩婢女端着漆盘,各色的钗头首饰,华美的吉服闪着光辉。 中间莲花座上的瑛嘉,正端坐着,由着周围的婢女给她上妆。 她透过人头缝隙,看见了匆匆而来的纸鸢,巧笑道:“纸鸢,你再晚起一会,和亲的仪式都要结束了。” 纸鸢有些愧疚,说好了要给瑛嘉扮妆的,没想到一下睡过了时辰。她有些窘,呆愣的站在原地。 瑛嘉冲她招招手,从婢女手中抽走了胭脂,说道:“快来吧,我还等着你呢,最重要的一步还没让她们画呢。” 纸鸢欣欣然接了过来,蹲在瑛嘉身前。 果然敷粉描眉的妆面上,口脂都涂好了,就剩中间额头处还空着。 瑛嘉挥手,屏退了两侧的婢女。她感受着纸鸢描摹的力道在皮肤上细致的划过。 瑛嘉笑了笑,想起了第一次和纸鸢见面,“我初次见你,你额间闪着梅花妆,在黑夜里十分醒目,漂亮极了,所以我才断定你是妖来着。” 纸鸢的手顿了顿,一阵轻笑,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暴露了自己。 “所以我也想在脸上画个一模一样的。不过,你额间的梅花妆我已经许久没见它亮起了。” 纸鸢只顾着认真下笔,含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欸,瑛嘉你别乱动,要画歪了。” 瑛嘉果然闭口不敢言了。 室内,只有蘸取颜料和笔尖滑落的声音。随着最后一笔收尾,纸鸢吐了一口气,揉了揉紧张的手腕。 “好了。” “好看嘛?” 瑛嘉眨着眼,面上带着期许。 “嗯,好看。” 纸鸢拿过一侧的铜镜,放在瑛嘉面前。 铜镜内,柔美的少女嘴角上提,缓缓展开一抹笑,额见的梅花妆点点绽放,多一分妖娆的美。 瑛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然是不一样了。 旁边的檐廊上,有风吹来,吹开了罩着室内的纱帘,炫目的日光变成柔和的橘色,正缓慢的朝着地平线坠落。 瑛嘉化完妆,换上了吉服,就是待嫁的新娘了。石藩国的婚礼在日落时开始,这也意味着,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瑛嘉就要嫁做人妇了。 偌大的宫殿里,纸鸢和瑛嘉并肩,静静地安坐着,等待着日落的到来。 “今晚你要怎么离开这里?” 纸鸢看似突兀的开了口。 瑛嘉愣怔,后又轻笑一声,看来纸鸢已经知道了今晚会有变故。 “不用担心我。你看到了,庚严就在城外,他会来救我的。” 还留有一丝余温的晚风拂在瑛嘉面上,吹散她的鬓发,露出稚嫩的脸庞。纸鸢转头,看着目视前方的瑛嘉,这一刻是如此的坚毅和果敢。 她也就说不出别的什么了,“那就好。” “你呢?要不要现在就离开,我怕……”瑛嘉对于纸鸢还有些担忧。 “不用了,”纸鸢拒绝了,“司川说他会带我走。” “那就好。”同样的一句回答。 两人依偎着,遥望着日落,直到最后一缕光泯灭在大地上。 “殿下。”殿外的侍女在呼唤,成亲的吉时到了。 瑛嘉起了身, 纸鸢喊了一声,“等等。” 瑛嘉脚步停下,回了头。 “要活着。” “好。” 层层裙摆下,锐利的刀刃贴着皮肤,可瑛嘉并不怕。她扬着笑,决然的朝着身后浓厚的黑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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