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纸鸢和瑛嘉离开后没多久,司川就回来了。他今日回来是收拾几件换洗的外袍。 昨晚的刺杀没有成功,拓跋怙还活着,只是失血过多,派来的死士在他的胳膊和大腿各刺入一处贯穿伤。 他想办法将纸鸢送出行宫外再赶过去时,元丰帝已经在堂内处理此事了,司川也给自己寻了借口,说自己骑射之后疲累不堪在温泉里睡着了,便没有听见动静,其他大臣也没有怀疑。 元丰帝也心思明了,这伙人就是冲着拓跋怙而来,伤了拓跋怙,他当然乐得其成,一味地忍让并不能让拓跋怙知足,适当的敲打才能让这头野兽懂得节制和分寸。大元国毕竟还处于宗主国的地位,还容不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司川低眉静静地听着元丰帝的御下指示,拓跋怙毕竟是在皇家的行宫受了伤,元丰帝说了许多的关怀之话,并安排了金吾卫来捉拿查案,当然刺客都已死绝,捉人是不可能了,不过是面上派了人搪塞的查一查。 下面的官员都明白了元丰帝的意思,大家都通着气附和着陛下。 可这并没有让拓跋怙满意,被救治完的拓跋怙坚决要面见陛下,由着宫人搀扶着进了堂内。 他脸色苍白,鼓着气疾呼道:“陛下,我在行宫内遇刺,刺客丝毫不忌惮陛下还在这里,真是胆大妄为,请陛下一定要查出幕后指使之人。” 司川适时的站了出来,他这个负责行宫围猎之行的官员自然也是难辞其咎。 “启禀陛下,这次让可汗受伤是臣的失职,还惊扰了陛下,请陛下革职于臣,赐臣失察之罪。” 拓跋怙想着是要揪出幕后之人,他听着司川的推诿的说辞,郁色更胜,连连叹道:“陛下,臣可是您的驸马,臣受了伤,也是伤了您的颜面,可一定要追究到底啊。” 元丰帝听着拓跋怙的逼迫,很不耐烦,拓跋怙在其本国行事残暴,手段强硬,此次刺杀十有八九是其内部纷争之人派来的。 元丰帝不想替拓跋怙出面做主,便顺着司川的说辞做了了结。 “这次事件主要是禁卫军守卫失利,罚俸三月,至于司川,你确实该罚,这样吧,你就到慈恩寺里静坐几日,当做给可汗祈福了。” 司川深深跪下。 “臣拜谢天恩。” 结果就是,司川明日要去慈恩寺里,这事于他而言是最好的结果,他不过是停职几日。但估计拓跋怙不会善罢甘休,他应该已经起了疑心,按照拓跋怙一项的性格,他咽不下这口暗亏。 他已经派了十单去盯紧拓跋怙的行踪,以防他查到自己这里。 他刚回院子,昆仑奴就迎面走了过来,一脸苦楚,司川很少见到他这个样子,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昆仑奴苦着脸,用手语比划道:“主人,我也想回家,和她们一样。” 司川一下抓住了昆仑奴表达的重点。 “和谁一样?” 昆仑奴眨眨眼,将纸鸢和瑛嘉回来小院的事情讲了出来,并将纸鸢说的内容一字不落重复了一遍。 司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昆仑奴是他从牙人手里买下的,那日他正在西市买东西,昆仑奴被人圈在笼子里,供来往的人看,若是看中了,可出钱买回家去,做驱使,做苦力。 昆仑奴当时被鞭打的不成样子,还死命的咬着笼子想冲出去。 他本来是走过,可那么一眼,就让他莫名发了善心,把他买下来看护小院,做些杂役。 看着他一脸真挚的望着自己,黑黢黢的皮肤上露着清澈的笑意。司川沉默的思忖片刻,或许等一日,自己可以离开长安了,他和他都会获得自由。 司川给出了承诺,“可以,你再等等。” 这句话是说给昆仑奴听的,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昆仑奴得了准确的话,高兴的大呼小叫,手舞足蹈的跑向后院去了, 司川无奈的摇摇头,跨步走进了自己的东屋,将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要换一套穿上。 待脱下内衫时,他牵扯得痛的“嘶——”一声。 他转头看着背上,斜横着几条红印,都是抓破的痕迹。他不自然想起了昨晚,温泉水里的翻滚浪海。 喉结滚动,莫名有些渴。 他走到书案前,提起茶壶,里面空空没有水。也是了,自己都不怎么在,唯一的下人也不会整日进来打扫添水。 他想要出门唤着昆仑奴来给他煮碗茶,推开了门,夜晚的风凉凉的吹在脸上,消散了他大半的热意。 刚才昆仑奴告诉自己的事情,画面在脑海中升腾,他都能想象出纸鸢将这句“谁也阻挡不了她回家”的神情,必然和那日在西市回怼自己时一样,圆圆的眼睛望着人,丝毫不让,面上带着倔强和无所畏惧。 他转身回了屋内坐在椅子上,也不觉得渴了,隐隐还觉得有些怒气,想来她也不会记得昨晚的事,就算记得了,她也是个拍拍屁股就走的性子。 眼下公主已经兑现了承诺修复曲江池,纸鸢估计不日就要启程回家。 司川皱紧了眉头,他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 *** 纸鸢跟着瑛嘉回到了陛下赐给的宅邸,宅邸位置在长安城的东北方,这里地势高,都是高官显贵的宅邸。 赐给瑛嘉的府邸就在这一众高门阔府之中,在永嘉坊,离城东的城墙门不远。 两人下了马车,瑛嘉抬步拾级而上,给纸鸢介绍道:“这个宅院叫做‘冶园’,原本是前朝尚书的府邸,我觉得很不错,这里僻静,很适宜居住。” 纸鸢跟着瑛嘉的步子进了府,门口两个石狮很是气派,进来是一个影壁,绕过去便是翠竹幽静,鸟语环绕,假山嶙峋。 纸鸢被安排在邻水的阁楼里住。夜晚,淅沥沥的雨声打在窗棂上,惊扰了纸鸢,她一向睡眠很好,但这两日,却有些浅眠了。 雨下的更大了,如朱玉般落在棋盘上,砸出清脆的响声。她肩上披了一件外袍,起身下榻走到了窗边。 推开窗,雨水落在水面上,如墨点渐渐扩大,画出了层层涟漪。水面上的凫水的灰鸭都躲在了靠近水岸的芭蕉叶下避雨。 潮湿的水汽扑在身体上,她莫名有些痒,解开了内衫的系带,想要伸手摸一摸,可借着月光,白皙的胸前赫然可见几处红痕,似梅花点点。 她噎了一口气,脸颊飞速的红了,像是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赶紧将身上的外衫拢了拢。 纸鸢拍拍自己的小脸,她想到了被自己欺辱的小郎君,她不断给自己心里暗示,口中念叨着:“没关系,我会尽快去寺庙忏悔。” 说了几句,她愧疚感少了一些,拍拍嘴,默然有些困了,便转身回了睡榻。 不一会,榻上传来了微微的鼾声,和着雨声一起作伴。 隔着几重院落,瑛嘉在静坐在黑夜里,她不敢动,不敢发出声响。 庚严就在外面的廊下守着,他这种皇家近身护卫出身的,最是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己现在要小心谨慎,不能露出马脚,让他察觉自己有逃跑的意图。 如今朝上局势难说,拓跋怙被刺,她听得消息还暗自欢喜,祈祷他最好是死了,可惜人没死成。按照黄令,下个月就是自己出嫁的日子,如果还不能在此之前离开,那就真的无望了。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瑛嘉微弱的呼气声。那日和崔柳闲聊诗文,崔郞处处提及他在官场一直困顿抑郁,官员贪墨乘风,他十分愤恨。 且他说他幼时出身儒学世家,清白为学,想来他应该跟自己一样,十分向往自然清净之地,远离权利纷争。 她默默地说道:“崔郞定然也会同意两人一起携手江湖。” 第二日,因昨晚下过了雨,洗涤了空气里的尘埃,此刻惠风和畅,风轻云淡,天蓝如洗。 院子里的下人叫醒了纸鸢,说是公主请她一起吃早饭,梳洗完毕后,纸鸢跟着下人来到的一处小亭里。 瑛嘉早已等候多时,因昨日没睡好,眼下带着青紫,看见纸鸢来了,勉强撑着精神忙招呼道:“快来,我们一起吃饭。” 纸鸢大咧咧的坐下,提起食箸吃了起来。 瑛嘉看了眼吃的专注的纸鸢,试探的问到:“你说要回到大海去,你知道要往哪里走吗?” 纸鸢停了食箸,她摇摇头,原本自己计划的就是一路走一路打听,“只要一直在路上,总会回去的吧。” 瑛嘉回道:“这可不行,天下之大,分为四方,你要是走错了路,岂不是离家越走越远。况且赶路辛苦,可不是几日就能到达,你在路上吃什么,喝什么。” 瑛嘉说的条条有里,纸鸢睁大了眼,她还没想到这一层,她嗫嗫的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诶呀,我都替你想好了,我们可以去西市打探些消息,另外买些吃食用具供你路上用。” 几次交往,瑛嘉已经摸清了纸鸢的秉性,她是个善恶分明,心软的人。自己先给了她帮助,她断然铭记于心,到时让她帮忙,她肯定不会推辞。 纸鸢点点头,“可是……”。 瑛嘉当然知道纸鸢没有钱,何来买东西,她抢着话回道:“我们一起去西市逛逛,顺便给你买东西,就当报答你去救我之恩。” 两人吃完了早饭,便出府去了西市,身后依然跟着冷面的庚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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