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无渊仿佛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当年我父母离世,为躲仇家追杀,我在大夙各城流浪。密卫叶迹名给我庇护,却投下西莎蔓,要我为他做事,包括进入无魔山。沽名山庄时,奴姥同李实与我相见,但你哥那时并不信任她。而那毒崖洞内,我服下骨蚀散后以毒攻毒。以及......皇城那次,饮古和王霖相助,我掉下悬崖后被隐世高人所救,功力大益,毒素未解,但暂时伤不了性命。你没有内力,两毒相生,气息平稳,更是安全” 她放下他的手,淡淡开口,“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生死有命。你经历了那么多,或许并不需要以谎言支撑着走下去” 像是双关。 蒋汐怔了怔神,抬头瞧见他稍显克制冷静的双眸,“若心里难受,便哭出来。如你所见,伤口流过血,才会结痂。” 她抿了抿嘴,将目光藏向别处,“眼泪和鲜血,能一样吗?” “泪是心头血” “若我眼泪流干了,心头岂不会失血过多?” “淤血除,经脉活” 蒋汐愣是被他讲得笑出泪来。微寒的秋风掀起枝头摇曳,飘落的枫叶捎带了时光的熟稔,安稳送去远方。 “谢谢你,路无渊”蒋汐低了声音,“谢谢你保护我” 她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几分认真,“也谢谢你......还活着” 他攥紧了手心。避开眼神后,觉她似无动静,再试探着往回瞥,她的热泪却滚滚而下。 “我......” 那般炙热而唯一的目光,灼得他心神微乱,到底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做什么好。 “我不会......哄女孩子” 他侧过脸,蒋汐哭笑着擦掉眼泪。中瞧他欲走后默契跟上,男子自然地放慢脚步。 “在你没醒之前,我曾看过这四周,树高草深,除我们跌落折碎的,几无新痕” 路无渊默认,有分寸地拨开乱枝,蒋汐刚过,枝条颤着回正,未干的露水簌簌落地。 蒋汐蹑手蹑脚,“兴许,会有人来崖底寻我们。蜂虫一路追来,已有多人身死。崖边荒芜,偏偏刚好有那根藤条。我们逃到那里时,身后却仿佛无人紧追,实在蹊跷。” “许是设局。燕王的阵营不止密卫、鄢省少督主和南卫那么简单” 路无渊顿了顿,“你、跟袁伍寒的约定呢?” 蒋汐稍怔,“你是说新叶抽根以示平安,枯叶折根以求救援?”她回首片刻,“我也想过,但如今这已不仅我与他二人所知。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恐怕更麻烦” 路无渊不再答话,蒋汐似乎想起来什么,稍显着急道,“因为敌暗我明,所以我和他——” 她眨巴着眼,倏的不再说下去。路无渊即转过身来,她的双颊忽而有些发热。 她在解释什么?她又为什么要解释?分明好好说着话,现在倒好,莫名奇妙停下来,他......他不会发现什么了?可.......这.......她有什么可以被发现的吗? “别放开我”路无渊拽向她的左手腕,“山涧处风雨来得急,先到高处找个安全的地方。此路陌生,有任何事,靠近我就好” 蒋汐点头,“牟宫在鄢省南偏西的位置,靠近皇城和尘州。太阳是从我右后方升起的,往左边,我们走南” 路无渊默声照做,蒋汐行了几步,知他刻意在等,她以右手一并攀上挽着,两人加快了速度。 * 半坡狭路沥沥雨阵褪去,细密的雨丝是春秋独有的思量。火堆之前,蒋汐摆弄着黑色外套,蒸汽浮空,弥了几丝稍涩的药味。 “咚咚”三下,她站起身来,路无渊发尾湿润,裳襟深了颜色,怀中布衣沾了泥,却只零星晕开了水迹。像是羽毛的湿条飘向洞外。 “不是穿着哥哥的衣服就在附近么?为何淋成这样衣服还是干的?” 路无渊松开衣结,放在净处,饱满的果子滑滚几圈。 “饿了。找点吃的” 他说得稀松平常,水珠从衣尾落下,溅开形状。万一伤口感染.....蒋汐皱皱眉,不容置喙,“衣服脱下来,穿这件” 路无渊愣了片刻,左手接过,右手环到腰间,却没再继续下去。 蒋汐耳扉稍红,埋头转过身去,双掌合在身前,指尖挠着掌心摩梭不已。 衣氅上混杂着焰热和她的体温,路无渊背对着穿好,行步靠近她的位置。 蒋汐择了最大的那一个,“不许说你已经吃过了” 路无渊不露痕迹地点头,瞧她嘴角轻扬,却唤住了她,“等一下” 蒋汐稍疑,他将手中果子掰开,尝了一口,须臾后将另一半给她,“没毒” 她才恍然,恬了眸接过,余光中他的面色柔和不少。 清甜入口,蒋汐漾了笑意,“你真是我见过,最嘴硬心软的人” 路无渊再递给她半只果子,“你曾见过多少人?” 她注视着他的脸,说得笃定,“需要见很多吗?” 路无渊没有答话。蒋汐松了口气,抻双腿往前,自在洋洋地伸个懒腰,路无渊不小心就撞上她的目光。 “那天哥哥关我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在侨云涧?” 路无渊往火堆前挪了挪,“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有否认,说明就是”蒋汐凑近了些,路无渊收回视线,面不改色,“你到底要问什么?” “也没什么”蒋汐托腮忱思着,“袁伍寒讲,是一个面具人帮我离开侨云涧,可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前段时间,我每晚都会梦到一个人,但我看不清他的脸,而且——” 她故意停下来,却不见路无渊面容有丝毫的变化。 “你说,那是我忘记的,还是仅仅一场梦而已?” “似梦非梦,既然记忆中没有,又何必费心去求?”他黯了些神色,“倘使并非舒心之事,你——” “你真的知道?”蒋汐下意识触到他的手,语气急了些,“那个人到底是谁?” 湿热的呼吸漾在他喉结,路无渊心跳加快,蒋汐把他腕的力道却不自觉大了些,“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话没对他讲。每次,每次我都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然后哭到醒过来。每晚,每晚都是。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那种心痛,竟还是在梦里。像是舍不得,又患得患失,更有眷恋和恐惧,我、我——” 她喘着大气,身体被他搀稳,缓过心神,却仿佛撞破了他眼角微红的刹那。 蒋汐心头莫名泛起一股酸楚,张合着嘴,终究是没再问下去。 焰苗四舞,人影在火光中曳曳生姿。他转过头,那怯怯含泪的眼神如风过涟漪,吹乱了他的一湾心池。 “很重要吗?只是一场——” “若不只是梦,就很重要” 迫切。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那般,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放走了什么。 眼眸澄净如水,却又脆莹欲碎,“那个人,似乎可以牵我悲喜,乱我心神。虽不懂为何如此,但我肯定,我想找到他,我想见他。” 路无渊双眼攀满无言的情愫。掌中布条起伏不平,如那路转峰回的心。 “雨停了” 汹涌的爱意深深藏进眼底,放视线远去,柔黄的光束溢入山洞,他轻轻捻走她发梢的烬,只温柔着声,“山涧雨过天晴,若见七色彩虹,心愿即能为真” 柴火就快燃尽,蒋汐敛敛情绪,轻笑出声,“不是不会哄女孩子吗?” 最后一滴檐水落入泥地,她倾身捧起李实的外套,灿黄的亮色衬着她裙摆的碎花,路无渊起身,静静跟在她步子后。 微凉清爽的风扑面袭来,带了夕阳的余温,夹杂秋硕的喜悦,青山肩头,七彩悬挂,缥缈如纱,引人无限遐思。 “你有愿望吗?” 她轻轻地问。清润的空气拂在他的脸庞,枫叶四处安家,橙黄零星点缀,如大自然无心而成的杰作。 蒋汐张开双臂,李实的外套搭在胳膊上随风飘舞,“我的愿望有很多,但若只能实现一个” 她淡淡莞尔,“那就选择,我所在乎之人定要平安健康过这一生” 声色极轻,却已足够烙入他心。 “倘使彩虹不灵,便算你在骗我” “骗了你......会怎样?” “不怎么样”蒋汐挑挑眉,“只是你得帮我实现这个愿望。一生无忧算是奢求,但一世无虞你得努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此以后,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路无渊收回视线,像是微微叹了口气,“成为南兮之后。你可曾,真正为自己考虑过任何一件事?” “那你有吗?” 路无渊沉默着回看她,蒋汐浅笑着眺向远方,面色如常地仿佛只在说一件无奇平淡之事,“虽然从来无路可走,但一无所有,才是真正的开始。我会为了自己,好好活下去” “先解毒,后救人。以我爹留下的武功,完成他济世除恶的心愿,也为我的过去赎罪” 路无渊循着她的目光望出去,蒋汐侧了身,往他的位置靠近了些,“你,这是答应我了?” 他伸出左手,拦在她腰前的胳膊,稍微用力将她整个身子往石壁的方向送了送。蒋汐下意识往脚底看去,竟没注意,方才只差几厘就到崖缘。 “把你哥的衣服穿好,晚风凉” 路无渊欲转身,蒋汐开口问,“今夜,就留在此地么?” “不急。寻你之人自会找上门来,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 话音刚落,他的衣角却被她拉住。 虽距离太远,但身影岿然。路无渊条件反射般揽她在身后,树梢尖头的人光明正大,毫无防备地朝洞口轻功而来。 路无渊未察觉到丝毫杀气,那人最终停留在下坡裸岩,以示诚意。 摘下面具,那编发高马尾稍晃了晃,云落见蒋汐眼神,语中带有一丝诧异, “南兮,你......当真不认得我了?”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