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在牟宫宫门多停留片刻,蒋汐瞧它仅一边有窗的样子只觉奇怪,“传雪?还不出发么?” 话音刚落,无窗一侧光线乍漏,蒋汐刚出一点声,传雪身着黑衣迅速将她嘴巴捂住。 “郡主,雪副将已至前方探路,吉时将近,属下恐误了时辰” 听这声音,“是付源?” 可见那轿子侧边处,饮古两名弟子盯紧了视野。韩阳正以乔装候在半途酒楼前。 传雪脱下黑衣,里面是同蒋汐一模一样的婚服。 “那便,先走吧”蒋汐瞧着传雪眼色答话。 “付源受驸马令查周边江湖消息,另六名弟子未入尘州,快马去了申城、洛都和阳郡,一个时辰前回来两人” “郝亮还是按计划,跟在袁伍寒身边保护皇上?” 传雪点头,“郡主所知一切皆不变” 锣鼓喧天,热闹非凡,行过半炷香,轿子却停了须臾,蒋汐朝传雪作了“嘘”的手势,“何事发生?” 付源下颌贴上胡子,也抹了些灰,黏过三颗痣,“郡主,来人......好像是燕王身边那位大人” 万释瞧了他一眼,像是没太在意,“燕王有命,万释带人护郡主左右。请郡主放心,无论发生何事,王爷定在郡主身后” 蒋汐揣了揣怀中锦盒。赵瑾然以长兄之名,做的却是爱恋之事,本以为婚嫁之旨即是了结,是她想得简单了。 “多谢王爷,那便麻烦万大人了。”蒋汐再顿了顿,“只是南兮不再是曾经的小女孩,也会好好照顾自己” 轿子再起,蒋汐穿好黑衣,把腰间白色香薰绑得更紧,确认那假兵符、铁铐和扬匕的位置。二人不再低语,就怕有高手觉出端倪。她深吸三口气,尽力压下加快的心跳。 将至半途,“嗖”地一支箭扎入板边,万释的人靠拢作战。 “保护郡主!”付源扯着嗓子大吼,声音听起来确是变了不少。 蒋汐连连呼声,“万大哥,韩将军率领禁卫军该就在前面,今日婚宴不可延误” 传雪从窗沿投出目光,蒋汐快速换下头饰,付源驾马的声音更快了。黑衣人从两侧街道涌出,本就嚷乱的巷子更是杂声漫天,百姓逃命,身披铁甲和化身布衣的禁卫军也加入战斗。 刀枪噼哩,鲜血喷涌,黑衣人是动了真格的。唯今...... 禁卫军皆有意识地避免万释府卫兵靠近轿子,但两面提防,终让万释钻了空子。 “这——” 付源将音量提得高,“郡主新颜尊贵,大人不能入轿!” 蒋汐急中道,“不知背后势力如何。若万释要带我走,那便借机试试他的目的。” 传雪领会,“你我分开跑” 打斗越发激烈,万释掀帘而进,瞧见两个新娘微愣后立马道,“郡主先随我走,此地不宜久留。” 蒋汐毫不犹豫脱下黑衣。刚出马车,背后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她即刻回头,墨色玉骨扇被一府卫兵藏入身后。马匹受长剑刺股,惊蹿奔驰,传雪左胳膊撞到凳沿,所幸从窗户口跃了出来。 韩阳向副将摆头示意,两队禁卫军得暗号,往传雪的方向护去。黑衣人亦分为两拨追出,付源腰间受了一刀,显然没被认出来,趁禁卫军不注意掩到另一条巷子。饮古两人与之汇合。 “你将此事禀报公子。你同我接应小公子” “那郡主?” “新叶抽根以示平安,郡主能在如此紧迫时给我暗号,必是早有准备。” “可......” “饮古信公子所信” “是” * “万......万大哥,我感觉有些累,跑、跑不动了” 蒋汐里衣渐润,气喘吁吁,眼前街口毫无人迹。府卫兵两两跟上,为首那人与万释接头,他将她放开后行了简礼。 “属下唐突,郡主莫怪” 蒋汐双颊通红,一只手撑着大腿,微倾了身,“黑衣人目的是我?还是......想搅乱婚礼?这里,又是——” 蒋汐晃晃脑袋,吃力地挤挤眉,“我、我好像......” 她软了双腿,咬咬牙就地倒下。不知何方而来石子“噌”地一声,击中距她最近那府卫兵双膝,力道刚好将人先蒋汐一步匍匐倒地。 “谁——” 士兵上身承重,万释等人拔剑,李实的身影晃花了众人的眼。 “大人,小的后背抽、抽筋了” “哟,不是腿抽?”李实戏谑道,“要怪便怪你家万释大人不知分寸,带人走又不是抓人,郡主摔伤了怎么办? “李公子说笑”万释掩住脸色,“郡主在王爷心里是何等地位,卑职怎敢胡来?怕只是她体内——” “行了”李实打断他的话,取出蒋汐腰间兵符,以外套将她裹紧,横抱起身,“新娘不在,赵世明大抵不会推迟婚宴。万伽估摸着逼近了,我已将追上来的禁卫军引开一半,你们最好保留实力。申城兵已往鄢省来了” 万释接过跛马符,李实皱了皱眉,盯那府卫兵中刘海遮了半边脸的男子好几眼后勾唇一笑。右掌运功,强风掀开那人面庞,“瞧着眼熟” 李实洒脱笑笑,“想起来了。无魔山前接应余淮飞那人,就是你?” 龙卫宗冷哼一声,李实并不逗留,轻功几步便将人带走。 “龙大人屈就经年,成败在今日一举。阳郡和那鄢北几县的末流兵力,王爷可少不了督府军相助” 龙卫宗敛了敛眉,点走一半人,并未多言。 而蒋汐此刻闭着眼睛,耳畔只能听到簌簌风声和李实促促的呼吸。他察觉到她的动静,先她一刻低语,“怕有人跟着。” 街巷嘈杂嚣沸之声越发清晰,佳肴烹饪之气飘过口鼻,蒋汐攥了攥李实衣口,却只听得他忧恼的语气,“让让,各位父老乡亲请让让,我家小妹突发恶疾,命在旦夕——” 蒋汐趁势虚开左眼,集市人群熙攘,鼎喧之音一浪盖一浪,胡乱往里挤挤,更容易躲开耳目。 杂耍团外香坊阁角落,蒋汐落地,穿好他的衣裳。李实思忖四望,拉着她的手即往另一条巷子。 “哥哥胆子真大” 李实轻笑,“没有阿兮这么聪明的妹妹,为兄怎敢放手一搏?但小妹装晕是如何打算的?王霖的香薰可解迷药,倘使万释没有动手,你这戏可就穿帮了” “我只赌了一把。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跟着习武之人跑,累得喘不过气很正常。但停下来后我扬言不适,那些人并未立即作出反应。不过哥哥既送了信,为何还要设此一局?莫非昨夜——” 巷尾似是一抹黑影闪过,李实加快步子,“这天下归他赵家哪个皇帝管我不在乎,但只有赵瑾然能救你,我便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赵瑾然救我?”细碎的石子打向门槛,蒋汐注意到脚下的障碍,李实拽着她径直往内屋去,“是西莎蔓和骨蚀散?莫非江湖中这些毒跟他有关系?那奴姥与他——” 蒋汐猛地回头,屏风之后仿佛有视线而来,李实消除她的顾虑,“自己人” “是哥哥的朋友?” 李实不再答话,手中的力道加大了些,嘎吱开门。蒋汐被他推进去,还没回过神,房门已被他关闭上锁。“别怪哥哥。这里很安全,那争权篡位之事本就与你无关,百条问罪我已眼睁睁见你受难一次。今日无论如何,赵氏、袁家或那余府......一切都不该让你掺和” “袁枭带兵来了鄢省,洛都内乱,皇城空虚,尘州兵伤了元气,阳郡王倚亚听令皇帝,赵瑾然真的要造反?”蒋汐扑扑撞向板门,却丝毫没有起色,“赵世明要我在婚宴中拖住万伽,若我不去,南卫旧部会如何?他们冲着我来,若反被赵氏兄弟当作博弈筹码,便是白白牺牲!” 黑衣人朝李实的位置走来,他只看了那人一眼,沉了语气,“万伽是赵瑾然的人。阿兮,你所在乎太多。性命可贵,但这世道的朝政权谋本就是人吃人,你顾好自己都足够艰难。赵氏兄弟争的就是跛马兵符,它牵涉到大夙皇族和世外圣山最深的秘密。如今真的那块落在袁伍寒手里,便与你我二人再无瓜葛。” “兵符?难道牟宫之时也是你刻意让我拿走的?袁伍寒也知道兵符的秘密?” 李实转过身,“赵氏私丑怎会愿意叫旁人知晓?袁伍寒想必只将它当作皇帝念旧之物。赵世明刻意不问你兵符所在,便是怕人起疑。袁意为妃,申城保皇;尘州与袁家亲缘,当同前者;洛都与赵瑾然有私交,但敌视南卫;阳郡地偏,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方官员并不成器,只如墙头草;而鄢省,早就是燕王势力。” “你将假兵符给万释,提议把真的换给袁伍寒。若他交给皇帝,赵瑾然那边——” “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李实迈出步子,向那黑衣人投去目光,“我已将所有告知于你。好好待在这,哥只要你平安。待我拿到解药,便带你归隐山林,再不理这世事纷争” “哥——” 蒋汐两眼发黑,全身乏力,右手触到腰间时,那香薰已不见了踪迹。黑衣人听到房内噗通之声,锁芯松开,迅捷的速度掀起凉风,吹落他的衣帽,墨黑面具映入她的眼帘。 “你......你是......” 蒋汐迷迷糊糊被他拦腰抱起,轻手轻脚落到榻上。她费劲睁眼,却无论如何再看不清他的身形。最后一片衣摆从他身上滑落,她倾尽全身力气去拽他的手。 “别走” 细如纹丝的女声转瞬即逝,他右手指尖还未敏觉到足够的温热,那一抹纤弱的触感已被垂垂下坠的臂腕消解。 但终究落回他倾身向前的手心。 蒋汐失去意识。 他或许是轻叹了口气,一声不吭地扶回她左臂。默默在她床前守了许久,瞧着时辰,刚准备起身往庖屋,耳畔却有不稳的脚步而来。 内力即聚丹田,一声轻咳却使他微松了警惕,吴毅左手叉着腰,略显疲态。“先、先生?” “又是这姑娘?”吴毅淡淡笑,“就说你瞒着老夫做什么去了。既是她,便不奇怪了” “先生,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老夫今生尝遍药毒,对气味甚是敏感,尤其你服下的都是老夫精心调配之药” “鄢省境内势力复杂,她......她牵涉了一些人和事,魇深不想给先生添麻烦” 吴毅不动声色,“你可知追老夫的人,这两日为何停歇了?” “先生此话何意?” 吴毅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蒋汐,魇深虽有疑惑,还是试探性地解释,“她已忘记侨云之事,且性子纯良,自不会伤害先生” “她是不会害我,可我——”吴毅顿了顿,玉蓝宝剑倏的就架在他脖子上。 “放肆”魇深冷了脸,宋芷微从门扇左侧走出。后背一凉,他下意识向身后护去,明晃晃的匕首刺光射向他的眼睛。右后方窗口还在颤动,余淮飞瞬的来了兴致: “这丫头长得是好看,但竟能让你全然察觉不到我二人靠近。戴了面具,本督都能瞧出来你两眼的恐惧”余淮飞朝宋芷微挑挑眉,“依我看,不用问,他的眼神已经选好了。那老头不值钱,你琢磨琢磨怎么脱身吧” 魇深周围已凝遍了杀气,冰冷的语气毫无余地,“她伤一毫,你和那个女人,都会死无全尸” “可本督伤这睡美人之时,那老头也死了”他笑得诡异,“看阁下如此失控,本督倒还真想试试了?” “姓余的”宋芷微凛凛出声,“玩儿够了便讲正事” 余淮飞稍微歪头,“那老头是我们要的人,给她一炷香时间带他走,我便放了这姑娘” 魇深紧盯着两头的动作,“你姓余?是鄢省都督府的人?若她一走,你更没机会逃出这里” 余淮飞语气挑衅,“那就不是阁下该关心的事情了。除非,你舍得我这银匕沾上她的血?” 魇深攥紧了拳头,余淮飞示意宋芷微带人走,中间人一掌推出去,宋芷微一个侧翻躲过去,余淮飞敏捷的动作抱稳蒋汐,魇深瞬时追出,轻功却仿佛被锢了一半,强心突破却遭到反噬,一大口鲜血喷落而下。 “蒋汐——” 他声音嘶哑而颤抖,双腿径直栽地,余淮飞从窗外拉过粗绳,系于腰间,宋芷微稍微用力,吴毅朝前踉跄几步。 “你也喜欢她?”余淮飞摇摇头,无奈抿抿嘴。血色已攀满魇深双瞳,面具之下,他额头沟壑纵横,青筋欲裂。绝世武功僵死半途,浑身乏力。“阁下大可放心,本督对这小郡主没有恶意。只是好心提醒你,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他讽刺地朝吴毅笑笑,“老头,多谢了” 魇深狰狞着面,胸中气血逆行,延出去的右手只能触到她的剪影,绳索一放,目见成空。 膨胀的血液沸腾,他的五脏六腑承载过量,只听得那惊天震地一吼,面具粉碎,发丝纷飞。屋中散物啪碎在地,吴毅被逼出的内力撞往门壁,磕破了额头。 路无渊欲追,可身体的沉重却如千斤大山,根本使不出轻功,吴毅沙哑了声,“圣山之密,老、老夫绝不可能让尔等如此轻易所得” “算计她,便能阻止那皇族之力么?我信你至此,可你为何、为何——” 路无渊再抬不起身,冰火两重天的灼痛再难讲出完整一字。 “两虎相斗,两败俱伤”吴毅擦擦嘴边的血,路无渊左腕隐隐再有紫株出现。“果然,毒素未清,只被药物暂缓压制。” 他喘了几口气,以怀中银针施入路无渊头皮穴位,“一个时辰后,你的气息才会平稳。若不想活了,便可如方才那般透支强扭。你命途坎坷,山高路远,愿你余生不再受制于人” 路无渊眼角滑泪,嘶嘶两字,“虚伪” “老夫的苦衷,自不必尔等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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