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无量结界消散,刚才被眼前震惊定住一般的士兵们都动了起来。慕容玹扶着薛暖走到祭台下,让云香搀扶着她,自己便飞身到祭台上,扶起古远回到莲花座上,让古远盘腿立于莲花座中,自己则站在一侧替他疗伤。 “这魔物真坏,死到临头,还在蛊惑人心。”云香拧着眉头,满眼恨意,不停咒骂着。 安度闻言陷入了沉思。 薛暖看着云香眼中对公主的担忧,让她赶紧去看看公主,她则走到安度身侧,“国师,你可还好?” 安度回过神来,满脸疲惫,却还是柔和地看着薛暖,声音悠长道:“薛小姐,老衲无事。” 话音刚落,安度面部发生了变化。 本就苍老的面容上有了更多的褶皱,眉毛一瞬间花白杂乱,眼皮耷拉得更厉害,嘴角边无数的细纹就像一张渔网,拉得嘴不自觉往下弯。 薛暖揪着胸前的衣襟,后退一步,明显是被吓到了。 有时候面对苍老,比面对妖魔鬼怪更可怕! 安度好似早已了解到自己发生的变化,双手合十,安然地闭上双眸,“阿弥陀佛!” 再次睁眼,那双眼依旧目光如炬,他缓缓起身。 士兵看他起身艰难,想要帮忙,却被阻止。 薛暖看着站起来,却摇晃微颤的安度,伸出手搀扶着。 此刻安度并未推辞,只说着感谢的话,“多谢薛小姐救老衲一命。” 薛暖摇摇头,神情有些失落,她并没有出多少力,只是借助她此时非人非鬼的身份冲入结界,挡了一下而已。 “薛小姐,一个人能为他人付出多少,取决于他的能力。”安度看着祭台上的几人,继续道:“更取决于他是否愿意。” “你尽了你的全力,而又愿意为了他人尽力,便是做到了自己的最好,你该为每一个道谢感到自豪。” 薛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安度,又低下头,陪着安度走出结界。 坦然面对别人的感谢,她还要多多习惯。 毕竟她可从没怎么帮过人。 “薛小姐留步,他们照顾老衲即可。”安度唤了身侧的士兵。 几个士兵走上前接过安度,便搀扶着安度走回营帐。 送走了安度,薛暖还沉浸在被感谢的喜悦中,帮助人心里面还是有情感变化。 这种奇妙的感觉还挺让人留恋。 可有些情感转瞬即逝,身后还有让人担心的人和事。薛暖回身,这时慕容恪抱着公主从她身侧急忙走过。 公主已经昏睡过去,云香着急地跟在后面,跑去找随行太医。 薛暖看着慕容恪走进营帐,又被急忙奔进营帐的人请了出来,他回身看向营帐,只片刻就转身离开,接过士兵牵来宝马的缰绳,一气呵成骑上马,在马上深深凝了一眼,便扬长而去。 薛暖心中不禁浮起一阵悲伤,其间还夹着一些委屈。 公主倒下了,难道他还没有一点时间留在公主身侧吗? 薛暖腿不受控制地跑了两步,随即愣在原地,感觉到脸颊划过温热的液体,抬手摸着眼角流出的泪水。 此刻她不知道是为了公主还是为了见不得这种伤心事。 “阿暖。” 慕容玹搀扶着古远朝着她走了过来,古远耷拉着脑袋,薛暖擦了擦眼泪,走上前只见他拧着双眉,脸色苍白,垂着的手臂晃悠着,也不知何事能行。 “师兄没事吧?” “伤了魂灵,想要休养一些时日。” 慕容玹将古远的身子往他身上提了一提,防止古远摔倒。 军营中大家都提着心,军医和随行太医在几个营帐中来来回回,薛暖帮不上忙,跟慕容玹说了几句便回到自己营帐,在营帐中呆坐了一夜。 “小姐!” 云香拖着疲惫的身体进来时,看着营帐中的黑影,惊慌叫了一句,走到薛暖面前,着急地点上蜡烛,回身蹲在她身侧,握着她冰冷的手。 “公主醒了吗?”薛暖适应着突然亮起来的环境,手感受了温暖,并且在疯狂地吸取着云香的温暖。 “太医说公主无大碍,只是疲劳伤神,休息些时日即可。将军已经吩咐了小路子贴身照看。” “将军回来了?”薛暖诧异问道。 “是的。”昨夜与真国大军一战险胜,将军满身是血的回到营中,血腥味熏得她当场差点呕吐,云香没有将状况说给薛暖听。 “那就好,醒来至少至亲至爱之人在身侧。” 多少个午夜梦回,她做着噩梦醒来,吓得自己三魂丢了七魄,还好记忆中总是有人陪着自己,不是母亲就是贴身的丫头。 她知道折腾人,可心中却感觉安定。 人与人之间,总是有羁绊,不管是信任还是依赖。 “两国是不是停止战乱了?”薛暖回握着云香的手,眼中一片单纯。 云香身子一僵,不知该如何说。但凡明白两国一旦开始交战,便是长期无休止的,怎么仅仅一战就停止的。 可薛暖那双没有被凡事侵染的双眸就像是一块净土,云香不想破坏。 “将军回来暂时不会离开。” “嗯。”薛暖点点头,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消息,也不在意云香的答非所问。 云香看了看空空的桌面,担忧问道:“小姐,昨日你可用膳了?” 薛暖还未答话,云香就起身出去吩咐士兵端来早膳。 闻到饭香,薛暖感到了饥饿,不好意思看了一下云香,让她坐下一起用膳后,便端起碗筷细嚼慢咽起来,吃完后吩咐云香去休息,自己也到床上休息了。 这些时日她的病症好了,人也精神了不少,不似刚死去那些时日,没有情感,浑浑噩噩,一心只想着投胎,而是慢慢学会去享受生活,享受与人的接触交往。 再次醒来是被营帐外的声响吵醒的,马的嘶叫声,人的吆喝声,整齐的脚步声,薛暖穿上衣袍,跑到门前,外面的将士整装待发,并没有慕容恪、安峰和卢平的身影,她忍不住往外走去,想要去找慕容玹,可在他和古远的营帐中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连古远都没在。 一个人胡乱寻着人,最后在主帐前看到面容紧绷的几人,靠近时却被守卫拦住。 “阿暖。”慕容玹换上了一个灿烂的笑,走到营帐门前,拉过薛暖。 薛暖站在慕容玹面前,眼睛却关注着身后几人的神情,大多数人都面无表情,只有卢平一脸烦躁,来回踱步。 慕容玹带着薛暖走进营帐,才发现古远和安度坐在角落,面色凝重。 “慕容公子,此次就麻烦你了。”慕容恪的话虽是说给慕容玹听,却紧盯着她,薛暖抬头望着慕容玹。 慕容玹低下头,凝视着薛暖,握着她的手,“好。” 短短一个字让薛暖的心怦怦直跳,浑身警铃大作,似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众将士听令,按照计划前往鸪名城。” “是。” 安峰和卢平拿上桌上的城防图,带着副将转身离去,房间内剩下的几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沉重的气氛让薛暖提着心,紧绷着身体。 “阿暖,我送你回营。” 慕容玹扶着她往外走,将她送回了营帐中,将呆愣的她按坐在床边,自己坐在一旁,柔声道:“阿暖,我要跟着将军他们一起去。” 薛暖满眼惊恐,“还在打仗吗?你要去战场?” “对。”慕容玹不想告诉薛暖细节,可是又怕她从被人口中听到担心自己,“真国的大军中有魔君炼制的魔兵,普通的将士无法抵挡,师兄如今无法启程同行,我必须去为他们破除魔兵。” 薛暖不争气的留下了眼泪。 慕容玹看着白净脸上的泪珠儿,心一下就软了,叹息一声,抬手轻柔地为她拭去,“别担心,这是我该做的事情,我会平安回来的。” 慕容玹一把将薛暖揽入怀中,“我还要带你回人间。” 薛暖止不住流泪,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似无声抗议,她虽没见过战场是何模样,可打打杀杀总是危险的。 慕容玹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小脸上满是忧虑,抿嘴的模样煞是逗他开心。 他抬起薛暖的下巴,迫使她面对着自己,引诱道:“你该相信我的,对吗?” 薛暖眼神闪躲,他却越发靠近薛暖,薛暖脸上的小汗毛都竖了起来,耳边却传来无比蛊惑心神的声音,“阿暖,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会安心等候着我归来,对吗?” 薛暖赌气不回他,还是担忧着他去战场的安危,可耳侧继续有湿热的气息。 “妾待君归之,与君共度琴瑟和鸣日,对吗?” 薛暖脸颊一下就红了,头一偏,有些气恼地瞪着慕容玹,此刻他居然还有闲心开玩笑。 薛暖气鼓鼓地样子,成功将慕容玹逗笑,垂眸低头,又飞快抬头偷亲了薛暖的唇一下。 薛暖一惊,连带耳根脖颈都红了,咬着嘴唇身子微微后仰。 慕容玹眸色渐深,人却没有举动,而是盯着眼前的人立誓一般,坚定道:“阿暖,信我。” 随即温热的大掌覆上薛暖的脸庞,薛暖贪婪地看着他,在他手心蹭了蹭,是留恋,是不舍。 可最终还是目送他跟随着大军离开了营地。 接下来的时日,薛暖过得浑浑噩噩,云香两处跑,照顾好薛暖后,又到公主营帐去了,看到气喘吁吁地云香,薛暖再次说道:“云香,你就安心待在公主那里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不行,小姐,我答应过慕容公子的,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 云香喝了口茶继续道:“而且公主那边已无大碍,昨日醒了,只是没醒多久就又睡过去了,左国师说再过两日,公主就会完全康复了。” “嗯。”薛暖听到了好消息,人也感觉到开心了不少,可又想到了慕容玹他们,已经五日了,不知战况如何,不由得又耷拉着脑袋。 云香放下茶杯,瞄了一眼托腮的薛暖,凑近问道:“小姐,你可是在担心慕容公子?” 薛暖沉默不语,可眼中流露的神情显然是被猜中了心思。 “小姐别担心,右国师已经去鸪名城了。”云香觉得公主醒来,古远去帮助她家将军,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次打退了真国大军,那么翊国就能回归安定。 薛暖闻言心中忧虑少了些许,与云香聊起了北地的事情。 第二天营中的每个人都很开心,薛暖问着身侧的云香,“大家都这么开心,是打胜仗了吗?” 云香摇摇头,“是公主醒了,军中的将士有了主心骨。” “哦!”薛暖望着公主营帐,提议道:“我们去看看公主吧。” 云香拉住她,“小姐不必去,公主已经进城了。” “进城?”薛暖感觉惊讶,“病才好,怎么就下床进城去了?” 云香小脸一垮,无奈地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心疼,“公主知道城中的人受灾,而且鸪名城中转移过来的百姓还未得到安置,所以一早就去城中安排,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哦——”薛暖站在原地,看着井然有序操练的士兵,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好像只有她一人不知该做何事。 是呀!她一个柔弱女子,能做什么事情呢? 卧病在床,母亲总是时刻叮嘱,不要劳累,不用担心家中事务。 唯有死后,替慕容玹领路才让她感觉到自己有所用。 可如今,整日无所事事,闲来无事胡思乱想,又觉自己是个无用之人。 云香察觉到薛暖的失落情绪,可又不知道为什么,扯着闲篇逗着薛暖,然而薛暖对她的话题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只好沉默下来,静静陪在她身边。 晚上,薛暖一如昨夜,和云香两人一同走出营帐,云香随伺身侧,只是静静地陪伴着。 她走到营门附近,看着守门的的将士。 慕容玹离开的第一天,她就开始来到此处等候,那时她发现人世间有太多的事情她不明白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打战?她不明白这些人为何不畏严寒守在此处?她不明白将军和公主相爱的人会分离,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苦守着白天与黑夜,等待着慕容玹归来? 然而正是因为这些不明白,她才慢慢懂了人世间的趣味与意义! 先看到现象,再提出困惑,再去寻找答案! 几日的默默观察与思考,她好像有些懂了,懂那些士兵是为了情,守护这片他们热爱的土地,并且选择忠诚于它。 懂她也是为了情,为了慕容玹,心甘情愿相信他的话,傻傻等着他。 可她还是不懂公主与将军。 她望向更远处的一片墨色,除了黑没有其他。 冥府远处的黑色还会泛着红光,红光回在黑暗中勾勒出远处的山河模样。 望着头顶的这片天空,犹如一块蓝布,圆月变成了唯一的装饰,像一颗十分珍贵的珍珠。 一阵风吹动着两人的衣裙,云香将手放在嘴边,吹一口气取暖,抬眸看到薛暖冻得发红的鼻头,无可奈何摇了摇头,上前轻声说道:“小姐,我回营为你去一件狐裘来,你可别离开。” “嗯。”没想到今日突然冷了许多,看来北地的冬日确实寒冷。 她在这寒风中却有几分享受,毕竟是以往没有过的体验。 只是....... 看着走远的云香,露出了愧疚之色。 难为了云香! 薛暖心想明日慕容玹若再不回来,那她不在此处痴痴等了,让云香陪着她,怪受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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