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平身前是一位书生,终日苦读只为金榜题名,为操劳一辈子的母亲挣个诰命,在人前显尊贵。 可惜中了秀才后,母亲因为操劳过度而逝,萧子平将母下葬后,时常看完后就去探望母亲,常常待到子时,回家路上被野鬼缠身,可没想到他居然不怕野鬼,还能与各类野鬼攀谈。 久而久之,一众野鬼就在萧子平家到他母亲坟墓的路上等候,纷纷想与他诉说自己的心事。 后来因为与野鬼接触身子越来越虚弱,导致错过了科考,含恨而死,死后野鬼恸哭,护送萧子平的鬼魂去十殿候审。 阎罗王初审时便将萧子平封为众听先生,让他管理野鬼村,与野鬼相伴,听野鬼诉说心事,受他们供奉。 那时候五殿阎王还是一殿阎王。 若是换成现在严厉的秦广王,怕是早早就打发他去投胎了。 薛暖站起身,恭敬将荷包举过头顶。 萧子平接过荷包,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心中暗道,又有钱去到处走了。 轻咳一声,将荷包递给薛暖,“我是野鬼村村长,保护他们是我的责任。” “信女明白。” 薛暖走到门前,唤来荣儿娘,将荷包递给她,吩咐了她几句,荣儿娘打量着房内装潢,连连点头,出门唤了一些鬼同她一起出了春堂。 薛暖走回座位,看着萧子平柔和道:“先生稍等片刻。” 一炷香之后,荣儿娘带着一些蒲团、香烛和贡品回来,将贡品装在精美的瓷盘内放在高台上,三蒲团一字排开,门口站满了鬼,挤着朝内看。 薛暖染上三炷香,跪在蒲团上,荣儿娘也跟着跪着。 “皇天后土,大帝在上,信女薛暖诚心叩拜众听先生,愿先生神像重塑,护佑野鬼村众鬼,信女心事愿全诉于先生听,以此为报。” 萧子平闻着香气,一脸享受。 没想到野鬼村会有这么纯正的香烛,与人间的贡香相比毫不逊色。 荣儿娘也叩拜了书生像。 薛暖招手让荣儿进来,荣儿学着他娘拜了三拜。 薛暖瞧见一股白烟钻进了萧子平的鼻腔,让荣儿娘带着其他鬼也进来参拜。 “先生,此刻何不顺应众鬼诉求,重塑一尊神像,供野鬼村的众鬼参拜。” 萧子平意味深长地看了薛暖一眼,施法,双指朝着高台一指,一座神像立在高台上。 众鬼开心叫喊了起来。 萧子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想要与薛暖单独谈心。 “阿暖。”慕容玹担忧喊着。 薛暖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与萧子平一同前往二楼。 正午时分,春堂外起了大雾,萧子平站在二楼窗边,莲花指一弹,大雾散开,同时天光大开,昏暗的野鬼村变了一番景象,就像人间村落。 “说完了?”萧子平坐回位置上。 “其他之事,信女已经忘记了。”薛暖把自己记得的所有事情告诉给了萧子平。 萧子平紧盯着薛暖,“既知心意,当勇敢面对。可人鬼殊途,不可深陷。” 说完便对着薛暖摆手,“去吧。与他赶紧离开野鬼村。” 薛暖告别了萧子平,走到楼梯口时看着皱眉深思的萧子平,暗叹一声。 懂得爱时,心早已深陷其中。 二十年未动的念头,与他相处几日便萌动。 此是劫,亦是缘。 薛暖回到一楼,慕容玹迎上来,“怎么样?” “我们要赶紧离开。”薛暖说道,走到古远面前,“官吏回归野鬼村,等会儿便会有鬼差来此,古远仙师可与我们一起离开?” 古远摇摇头,“我在此百年之久,早已染上鬼气,一般鬼差可发现不了我,你们离开吧,不用担心我,我还有事未完成。” 古远想到离师父为他占卜的劫难日快到了,他不能离开这里,劫难前他一定回再次见到她。 他一定要见到她。 慕容玹和薛暖相视一眼,告别了古远,与荣儿娘他们闲谈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两人出村后,薛暖回头看着野鬼村,祥和的村庄让她感觉十分陌生,“人间的村落是这般模样吗?” 慕容玹看着薛暖,心疼地说着,“鬼寿结束前,我一定送你回人间,到时候你就去看看人间的街市,人间的村落。” 薛暖低头沉默许久,实在无法轻易下决定。 “走吧,去找薛小姐,还有大半月呢。” 薛暖前面走着,转身招呼着站在原地的慕容玹。 慕容玹收起失落的神态,不再逼着她,走上前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野鬼村是萧子平管辖之地。” “你没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给钱呀,想要一路上畅通无阻,拿钱打通。活着的时候,我爹娘都没有少过我什么,死了,难道我爹娘还有短我这些东西?” “有了钱想打听什么就能听到什么。” 薛暖伸着懒腰,没有小姐们的端庄,扭着脖子,捏着双肩用劲往后,一松浑身感觉舒坦极了。 “还是当鬼舒服,以前当人的时候天天躺在床上,动一下,爹娘都吓得大呼小叫,生怕一不小心就死了。” 慕容玹不喜听她说生呀死呀,正欲安慰她,却听薛暖继续道:“鬼差跟我讲,萧子平虽然被阎罗王命为野鬼村村长,但是自己因为野鬼而死,没有完成母亲遗愿,待在野鬼村伤情,便离开了野鬼村去别的地方。” “野鬼村失去了他的庇护也就变成了我们最先见到的模样,而且野鬼村的人都开始抢夺他人的手足,为了给自己拼凑完整的躯体以便能投胎。” “萧子平回到了野鬼村,野鬼村的鬼要如何投胎呢?”慕容玹问着。 “其实缺失的部位就在鬼的身躯中,众鬼将心中事说与萧子平听,萧子平有办法让鬼的身躯如初,待野鬼再去思乡岭望一眼,知自己的出身便可去十殿接受审讯,一切惩罚过后就可去投胎了。” “第一次过思乡岭,登望乡台为何不知自己出身?” 慕容玹疑惑。 “一切皆有缘法。”薛暖细心解释,“第一次过思乡岭,只能看见记忆中有的场景,走过的地方,思念的人,可是没有记忆的地方与人是无法看到。” “可是第二次去就不一样了,能看到此生的生死,何处生,何处死。更甚者,还能看到前世。” 这次他们去望乡台找宝珠小姐,她可以顺便去看一下自己是哪里的人。 “阿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慕容玹笑着问道。 薛暖歪着头,抿嘴笑而不语,等着慕容玹再次问。 慕容玹叹气,“算了,阿暖不愿说,我便不强求。” 薛暖斜了慕容玹一眼,哼了一声,“没趣。” 慕容玹看着薛暖小女子娇嗔模样,一把拉住走开的薛暖,“阿暖。” 薛暖一接触到慕容玹的眼神,心头一跳,目光不知该放何处,最后落在慕容玹拉住她手腕的修长手指上。 慕容玹明白不能唐突,古远师兄说,女子的爱最真,不会轻易给予,唯有让她完全明白你的真心,她才会慢慢敞开心扉。 “你就与我讲讲为何,解答我心中疑虑。” “好。”薛暖想要挣脱慕容玹的手,可是慕容玹却拉着她慢慢向前,两人就这样散着步往金鸡山走去。 薛暖指着路边将纸钱装在一个纸袋里,挂在树上的鬼,“这里面装的是过路钱,三斤六两,身躯完整的人放下后即可过野鬼村。” “我没出过门,不知道怎么与他人打交道,但是说书先生说出门办事,有钱财一切好说话,所以一路上能用钱打点的我便多多给钱,偶尔路上无聊,便问鬼差此处何地,有何典故。” 似乎想到什么开心事,薛暖笑了起来,又继续道:“鬼差拿了我的钱,自然愿意与我攀谈几句,我听得开心,又多多给钱,鬼差一开心,有什么便一股脑都与我说了。” “这些事可都是我拿钱财打听到的,慕容公子听了,可要打赏几个小钱?没钱的话也给我讲一段趣事。”薛暖调皮地问道,绞尽脑汁想着说书先生说的那句话,“这叫做.....”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对。” 薛暖想起来了,说书先生与她讲杂耍的时候说道过。 慕容玹手伸进怀中,掏出玉佩,松开薛暖的手,双手将玉佩放在手心,闭眼念咒,再次睁眼,将玉佩递给薛暖。 薛暖盯着发着柔光的玉佩,再看时这块玉佩就如普通玉佩一般。 “别担心,我已经去掉了玉佩上的味道,你戴在身上无事。”慕容玹将玉佩放在薛暖的手心,将她的手与玉佩一起握在手中,看着薛暖颈间的绣帕懊悔道:“一开始梦娘就与我讲过,我的东西一旦离开我的身体就会带着生人气息,是我大意才害你受伤。” 薛暖见不得慕容玹神伤,也不想他盯着自己颈间看,按住慕容玹手腕,从他手中收回自己的手,看了一眼玉佩,放回怀中。 “这冥界危险重重,接下来我们小心一些便可。” “好。”慕容玹心中暗暗发誓,接下来一定要好好护着薛暖。 “那日为何我们不去莲花台?”慕容玹又发问。 “文山跟我说莲花台的神像不收钱财,若是苦求不仅会白跑一趟,还可能一不小心把鬼命搭上。莲花台神像旁的神兽谛听会吃贪婪之人,都死了还花钱求神佛了心愿,此所谓贪心。” “哦。”慕容玹停下脚步,见薛暖东张西望,对什么都好奇不已,“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完成薛小姐的心愿?” 慕容玹在薛暖身后问道。 薛暖转过头来,一副高深的模样,“山人自有妙计,掐指一算,慕容仙人的事情,山人全都知道。” 慕容玹宠溺看着薛暖,上前拉住她的手,“无论你如何得知,我只愿你知道,我慕容玹此生认定你一人,心所仪唯你,所娶仅你一人。” 薛暖看着慕容玹坚定的眼神,心再次偏向他。 她有了自私的想法,有了回到人间的想法,想要以人的身份与慕容玹在一起,与他一起去看人间的繁华。 “薛小姐的心愿你不用担忧。”慕容玹哑然一笑,“我既动了娶你的念头,此劫我就过不了。” 薛暖瞬间明白,他此番下山便是与薛小姐斩断牵连,满足薛小姐心愿,渡过情劫,继续修仙。 可还未遇上薛小姐,便与自己生情,即使满足了薛小姐的心愿,亦不能潜心修炼了。 如今理清彼此的关系,压在薛暖心中的重石被人搬走,让她心情舒坦。 果然身在局中,如此简单的事都想不通。 “此行将薛小姐引回人间,私情唯有愧疚之情,炫并无他想。” 见慕容玹信誓旦旦,薛暖掩嘴偷笑。 “好了,我不再问薛小姐的事情了,瞧把你急得。”薛暖看着远处高峻耸立的险山,“那边就是金鸡山了,走吧。” 步入金鸡山的地界,两侧高山险壁,形成中间一道峡谷,峡谷间一片昏暗,瞧不清道路。 金鸡山分三段,过了恶狗岭就入金鸡山,第一段是天鸡俟,有言曰:玉衡星散为鸡,说鸡是由天宿下凡后的化身,死后到了金鸡山为一方神兽,谓之天鸡。 亡魂在天鸡俟等候鸡鸣,第二次鸡鸣后,亡魂就会慢慢前往第二段百罪窟受啄刑,受罚后拖着创伤的身躯到第三段,最后一段便是万足峡谷。 此刻薛暖他们就在万足峡谷中。 薛暖看着没有鬼出来,听着时不时传出来的嘶叫声和鸡叫声,忍不住发颤。 “当日我过金鸡山全靠鬼差。” 薛暖看向慕容玹,如今却不知该如何过了这金鸡山,去思乡岭必过金鸡山和恶狗岭。 “没关系,今日靠我。” 慕容玹手提寒月,握住薛暖的手往峡谷中走去。 薛暖身子靠近慕容玹,看着阴森恐怖,满是垂下树须的树林,突然一颤,想起来百鬼幻境中那些魑魅魍魉,又贴近了慕容玹些许。 “你说这里面有万世堂中的鬼怪吗?” 在百鬼幻境中,除了噬魂蝙蝠,还有魑魅魍魉假装的熟悉的人。他们在片刻间从人身幻化为白骨,再接着不停变化,或被豺狼虎豹撕咬,断手断足,挣扎求救,但又转瞬间被吞入虎豹之口,或瞪圆双眼始终紧跟身侧,时而邪笑时而大哭,最后统统变成一缕青烟消散,只剩下摄魂的声音一直环绕耳侧。 “你上次来有见过吗?” 薛暖摇头,警惕看着周围,四下并没有鸡的踪迹。 “来的时候,鬼差用布蒙住了我的眼睛,我只听见百鬼哭泣的声音。” “咯咯咯咯——” 一连串打鸣的声音此起彼伏,越来越响,好像打鸣的鸡就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 听到鸡鸣的声音,薛暖拉了拉慕容玹的衣袖,“对了,你能找到鹰或隼吗?或者幻化几只?” 她记得当时鬼差领她过金鸡山时就听见了飞鸟的声音。 雄鸡怕鹰,吓一吓它们也是好的。 慕容玹拍着薛暖的手臂,凝神看向远处,“金鸡山的雄鸡不是一般鹰隼能吓退的,带你过来的鬼差手中的鹰隼一定是经过驯化。我等会儿封住你的听感,你紧跟着我,我护你过去。” 说完薛暖就被慕容玹封住了听感,再也听不见声响。 两人慢慢往前走去,昏暗中有嘶嘶声,慕容玹站在原地,定睛一看满地蜈蚣,原想用火除掉又怕让薛暖看见感到害怕。 视线看向一侧的树上,垂下来的树须尾端居然向上而动,突然伸出蛇信子,张着大口朝着薛暖而去。 慕容玹利刃一出,蛇断成两段,缠绕树干的尾巴也掉在地上。 可是这一动作惊扰了其他的蛇和地上的蜈蚣,蜈蚣到处乱爬。 没有听觉的薛暖只觉绣鞋上有些什么东西快速爬过,酥酥麻麻,一股寒意不禁从小腿往上蔓延,无声的恐惧瞬间席卷她全身。 听不见声音也是一种折磨。 “你还是让我听听声音吧,没声我害怕。” 薛暖挽住慕容玹的手臂,泪水划破脸颊,滴落在慕容玹手背。 薛暖此刻满心后悔,手无缚鸡之力,此刻成了慕容玹的拖累。 她既然知道每一处都不易过,就该先去找鬼差,问出安全度过的方法,而不是为了寻求说书先生的多彩江湖贸然行动。 此处不是江湖,而是冥界,是死后恩仇尽算的地方,是磨难人生的最后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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