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许惩有事没事就喜欢躲到画室来,和她一起晚自习。 虽然大部分时候,两人都并无言语。 一个安静地绘画,另一个沉默着刷题。 但是只要他在自己身边。 那些纷乱的芜杂的心绪都仿佛被收敛。 她像是拥有了无限的勇气和信心。 今年的美院冬令营有扩招,乔方语顺利入选,倪玥也取得了候补资格。 邀请函寄到南城的时候,倪玥一蹦三尺高,激动到和全画室挨个鼓掌。 领取挂号信需要带证件,倪玥和乔方语约定好一起去取。 结果才傍晚,她就耐不住性子想去拿了。 “再看不到我的亲亲邀请函,我是一笔也画不下去了!”倪玥说,“不如我去帮你一起取回来吧!” 乔方语看了看时间:“我们一起吧。” “不用不用!”倪玥笑眯眯地拍胸脯,“两步路而已,一会儿说不定惩哥还来寻你呢,我可不能把你带走了。” 她朝乔方语挤眉弄眼,接过了她的证件就往外跑。 “很快就回哦——” 乔方语也笑了:“谢谢啦。” 邮局就在三中门外不远处,除去三中师生,职高和周边的几家小商铺也常在这里收发信件。 倪玥跑出门后几分钟,乔方语才发现,这粗心丫头居然把手机都落在桌上了。 怕一会儿被巡查的老师看见没收,乔方语想了想,先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深冬季节,天黑得格外早。 夜幕降临后,城市都变得安静。 乔方语静静沉浸在练习里,不知不觉又过去近半个小时。 收笔的瞬间她猛然清醒。 ——倪玥还没有回来。 难道是顺路去吃了夜宵,或者回了班级? 但她的手机都在这里,乔方语知道,倪玥喜欢刷微博,平日里手机几乎从不离手。 她蹙着眉,犹豫片刻,带上了画室大门,向校门口跑去。 扑面是冬日料峭的冷风,呼啸着从校门外吹进来,乔方语从旧艺术楼往外跑,逆着风,耳边都能听见细碎雪子打在棉袄上的声响。 这么冷的天,不会有谁闲着没事在外面闲逛。 难道是邮局人太多,排队等久了? 乔方语加快步伐,朝着邮局而去,推门而入:“倪玥!” 屋内只有寥寥几人,闻声疑惑回头。 没有倪玥的身影。 乔方语心中一沉,也不顾及形象了,插到队伍前方,急急问:“请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女生,穿着和我一样的三中校服,短头发的……” 一旁的工作人员点头:“嗯,在我这儿取了两份挂号信。” “什么时候?” “有一刻钟了吧。” 乔方语匆匆道了声谢,再度跑了出去。 ——倪玥究竟去了哪里,有没有回学校? 乔方语心急如焚,却根本没有办法联系到她,唯一的一部手机还在她自己的口袋里。 先去保安亭报告情况。 然后去倪玥的班级。 乔方语飞快思索着,脚步越来越快,连寒意都察觉不到了。 却在经过暗巷口时,骤然听见里面女生带着哭腔的尖叫! 是倪玥!! 乔方语没有片刻犹豫,转身就冲进了巷子里。 借着黑暗半墙的掩护,她看见是有两个职高学生将倪玥围住了。 视角有限,她看不清动作,只能听见倪玥恐惧的求饶声。 乔方语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方是两个人,她们也是两个人。 这里距离保安亭还有距离,不够她来回往返。 她要先吸引那两人的注意力,趁其不备,让倪玥逃跑。 乔方语缓缓屏息,目光搜寻,看见地上有一个半满的水桶。 桶内水已结上冰碴,乔方语握紧桶沿,在两男子背对着她,向倪玥伸出手去时,疾速冲出,满桶冰水直向两人泼去! “倪玥!跑!!”乔方语拼尽全力大吼。 倪玥满脸都是眼泪,直接被震在了原地。 “跑!”乔方语拉上她的手,铁桶重重砸在水泥地上,刺耳轰响。 倪玥这才回神,抱紧胸前信封,朝着巷外夺路而逃。 乔方语拔腿紧追,侧面口袋却有东西倏然跌落。 是倪玥的手机。 只这片刻迟滞,乔方语的肩就被狠狠扳住。 她的手腕也被粗鲁地擒住反剪,力量大到快要把她肩膀都卸下来一般。 好疼。 太痛了。 她根本完全无力挣扎。 骨骼发出发酸的摩碾声响,乔方语死死咬着唇,甚至不肯漏出一点声音。 她可以的。 比这痛的多得多的事情,她都经历过,都承受下来了。 这里离三中那么近,倪玥一定很快就能替她喊来救援。 她一定可以坚持住的。 乔方语的额头上沁出汗来,耳膜充血,大脑已经完全没法再理解对方口中尖锐的言语。 ……许惩。 惩哥。 不是说喊一声就会来救她吗。 乔方语重重喘着气,想,好没用啊。 这种时候了,居然还会想起他。 居然还会,在想起他的时候,克制不住掉眼泪的冲动。 “给她点颜色看看吧,这妞就是个硬骨头!” “换我来!你根本没用劲儿啊——” “啊啊啊啊!!!” 小混混尖哑的话语瞬间破碎,扭曲成痛苦的哀嚎。 围墙之上,许惩凌空跳下,双膝重重抵在两人肩窝,直直将两人掼死在地上! 乔方语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许惩。 哪怕是之前在高一七班的教室,他对着童浩,都至少收敛了戾气。 而现在的他,眉眼冰冷,漆黑眼底不带丁点情绪,整个人仿佛一个单纯的机器。 毫无保留出拳,重击到骨,浑身巨震,像案板鱼肉。 而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垂眸,专注,冷血,缜密,每一下都精准到宛如暴力美学的搏击。 渐渐有残破的声音泄出来。 乔方语听见他们说对不起,说不是想骗人,真的没饭吃,只想要点钱而已。 他们说对不起许惩,饶我们一条命吧。 有鲜红的东西淌出来。 乔方语骤然惊醒,扑上前去,拦腰抱住许惩的胸膛。 “许惩!冷静一下!!” 许惩的手臂还在挥动,重重落下。 路灯昏黄摇晃,她看见他的指骨上也破了皮。 血珠冒出来,聚成一粒,滴答落下来。 “许惩……别打了,别打了……”乔方语眼泪瞬间决堤,死死抱住许惩的腰,哭到泣不成声。 许惩站在原地,慢慢停下了动作。 两个小混混连滚带爬地钻进了阴影里,没人再敢在他眼前出现。 他眼中已经满是血丝,瞳仁漆黑,不见一点神采。 “许惩,许惩,你看看我……”乔方语哭着去碰他的手,她的肩膀还有些扭伤后的疼痛,但她顾不得这些了,她只担心许惩现在的状态。 她真的好害怕,如果刚才她没出声的话,许惩是真的想把那两个人…… 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握住的手却一瞬间从掌心抽离。 许惩垂下头,紧紧抱住她。 她被圈在他怀里,手臂紧紧锁在她背后,力气有点大,她几乎快要动弹不得。 她感受到许惩的身体在发抖。 他明明从不怕冷的。 乔方语的心像是一瞬间被人挖去一块,绵长窒息般的疼,温热的液体哗啦啦地淌了出来。 她哭着说:“你看我,我没有事的,你别怕。” 许惩抱着她没松手。 乔方语伸出手去抚摸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他瘦,骨架却突出,隔着外套也能感受到震颤的一道棱,硬到硌手。 他垂着头,呼吸打在她侧颈。 许久许久,才找回心跳的频率。 他低声说:“对不起。” 嗓音近乎嘶哑,低沉到快听不清。 他曾许诺,再也不让她经受孤立无援的惧怕和难过。 可他没做到。 乔方语微微怔住:“为什么……?” 分明是他救了她,还为自己受了伤。 为什么要对她道歉。 为什么要为了她这样。 她眼眶泛红,眼泪又快要落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那么好,根本不值当为我这样。 许惩没有说话。 方才的瞬间,铁桶砸落在地,他听见乔方语大喊快跑。 身体先于意识,他退后两步,助跑直接翻越了围墙。 只一眼就看见,细瘦的女孩像是风中的纸片,轻而易举就被制服。 哪怕在最危急的境况,直到肩膀被抓住的最后一刻,她还在拼尽全力,把同伴推向安全的方向。 光镀在她身上,像铠甲,她眸光灼亮,似有星子在燃烧。 他一败涂地。 长久的静默里,谁也没有主动挣脱开这个漫长的拥抱。 乔方语吸了吸鼻子,低低唤他:“惩哥。” 许惩终于动了下,路灯下,她抬眼望着许惩的眼睛。 黑沉的眼眸辨不出情绪,像是漩涡,只看一眼,就会沉溺。 “……” “我刚才有,在心里喊你的名字。”乔方语指尖无意识抓住他一点衣角。 “然后,你就出现了。” 少女眼眸干净,浅色瞳仁澄澈分明。 许惩从那双玻璃镜似的眼底看见了自己。 她仿佛总能,轻而易举地抵达他内心最深的地方。 许惩望着她的眼眸,指尖轻轻地,轻轻地触上她肩膀。 她的衣服被拉扯得凌乱,许惩用指腹缓缓将衣领扣好,粗砺皮肤擦过,摩挲出一点痒。 “痛吗?”他低声问。 乔方语摇摇头,又轻轻地点了下。 “一点点。” 她伸手轻碰他指尖,十指缓缓地嵌入他指缝。 她垂着头站在他面前,细软发丝垂落在耳边,被风吹起一点。 “惩哥。” “我们一起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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