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岁领着苏清芷径直出了长公主府,直到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二人面前,苏清芷才疑惑地侧头看过去,小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晏岁偏头看了眼小心翼翼的苏清芷,道:“北镇抚司。” 北镇抚司!苏清芷唰得一下白了脸,看晏岁的眼神仿佛看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原本踩在车凳上的脚立刻收了回来,后退几步,离得远远的。 晏岁瞧着苏清芷又惊又惧的模样,皱了皱眉,安慰道:“你先上车,听我慢慢给你解释。” 黑灯瞎火的,配上晏岁那冷漠的表情,让苏清芷实在不敢相信他。 晏岁任刑部侍郎,审过的嫌犯无数,却从没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情况。若按他往日的作风,遇到这等不配合的娘子,早就强行带去刑部审问了。 可如今白着脸的小娘子,不是别人,是他的未过门的妻子,晏岁怎么也狠不下心强行将她带走。于是他罕见地柔和了表情,温声道:“今日之事牵扯皇家,无论如何你都要去北镇抚司走一趟。别怕,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苏清芷抬头,正好对上晏岁温和坚定的眼神,迎着他的视线,苏清芷试探地点点头,迟疑地上了马车。 苏清芷刚坐下,晏岁就跟着进了马车。二人相对而坐,晏岁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只囊袋,倒上满满一杯牛乳放在苏清芷跟前,“长公主府到北镇抚司路远,你一边喝,我一边同你讲长公主的事。” 苏清芷端起牛乳有一口没一口地轻抿,乖巧地等着晏岁开口。 “案子还未查明,其中细节我不便与你多说。但我向你保证,只等你去北镇抚司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说一遍,我便送你回府。” 晏岁说得太坚定,毋庸置疑得让苏清芷忍不住相信他,她点点头,没问其他, 马车内突然陷入安静,只能听见车轮在地上摩擦的声音。苏清芷与晏岁二人原本都不是话多的人,再加上此时二人各有心事,安静的环境反倒让他俩觉得舒适自在。 “主子,北镇抚司到了。” 马车停在正门前,苏清芷掀起帷裳一角看过去,“北镇抚司”四个字直直映入眼帘。朱红的牌匾两边挂着写有“北镇抚司”四个字的灯笼,里面的烛光明明暗暗,无端让人觉得可怖,背后发凉。 苏清芷惶惶不安地收回视线,跟着晏岁下了马车,刚踏上门前的台阶,从角落走出一位着飞鱼服的男子,他垂着头恭敬地立在晏岁跟前道:“晏大人,指挥使大人在东司房等您。” “带路吧。” 直到踏进北镇抚司的大门,苏清芷才真切地感受到这里面的阴森恐怖。她下意识地离晏岁近了些,低垂着头不敢四处张望。 不知道经过了哪里,苏清芷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顺着鼻腔钻进她的身体里,叫人直犯恶心。 越往前走,血腥味越是浓,苏清芷内心越是不安。她恍然间听到了无数的哭嚎,隔着铁牢在呼救。 一旁的晏岁发现了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他皱了皱眉,想了想从腰间扯下一枚玉佩塞进她的手心。 “晚间天凉,此物温热,你拿着暖手。” 苏清芷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是一块螭纹白玉,质地细腻,泛着光亮,如同凝脂一般,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白玉在手心里逐渐变得温热,苏清芷忍不住摩挲了几下,心头的忧虑仿佛也散开了几分。她偏头看着晏岁,嘴角上扬,真心道:“谢谢。” 很快一行三人就到了东司房,屋里人不多,坐在正中间的是萧戾,身后站着好几位锦衣卫,下首坐着两位记录供词的主簿。 “苏三娘子,苏清芷。”堂上的男人声音冰冷,苏清芷被念到名字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声音发抖道:“臣女在。” 萧戾抬了抬眼皮,扫了眼苏清芷,然后将视线放在晏岁身上:“晏侍郎,接下来是我锦衣卫办事,还请您避一避。” 还没等晏岁反应,苏清芷攥紧了手里的玉佩,急切地看向他,却说不出半个字。 晏岁余光瞥见苏清芷眼中含泪要落不落的模样,拱手道:“萧大人,还请您多加照拂一二。”接着,他侧身看着苏清芷,温声道:“我在门外等你。” 晏岁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苏清芷听到门被合上的声音,她知道,她唯一的依靠已经没了。她不停的摩挲手里的白玉,将眼眶里的泪憋了回去,抬起头看着萧戾。 “苏娘子,还请你将今日发生的事如实说一遍。” 从被关在厢房时起,苏清芷就一直在脑中反复回忆今天发生的事,一些细枝末节她都没放过,统统讲了出来。 “长公主殿下昏倒之前,苏娘子你离她最近,当时,你可有发现哪里不对劲?” “长公主殿下脸色好像一直不太好,有些病态的苍白,我猜她应该是生病了。” 萧戾眼神一凝,看着苏清芷的眼神透着些怀疑,他冷声问道:“你为何猜长公主殿下生病的?只是脸色苍白就如此推论,苏娘子,你没说实话。” 苏清芷听出了萧戾声音中的怀疑和猜忌,她定了定心,尽力让自己声音不发抖平静道:“长公主殿下倒下的一瞬间,我闻见了一股中药味,虽然被掩在龙涎香下,很轻,但我确定我没闻错。” “龙涎香?” “是的,龙涎香味道很重,长公主殿下应该有用它熏香的习惯。” “为何?” 苏清芷疑惑地看了眼萧戾,耐心地回道:“屋内并没有龙涎熏香,那便只可能日日用它熏衣,才能留下那么重的味道。” 萧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看着苏清芷道:“苏娘子,你可以离开了。” “多谢萧大人。”苏清芷没想到如此快就结束了,她走出屋看见门外的晏岁后,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声音轻快道:“晏世子,我可以回府了。” 屋内萧戾一直维持着姿势没动,手指弯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桌上,一旁的锦衣卫小声提醒道:“大人,苏娘子走了。” 萧戾坐直身子,看着门外,道:“去查京城药房近三个月的记录,只要与长公主府有关的,全都找来。” “是。” 屋内很快就只剩下萧戾一个人,他看向房梁,对着空气说道:“影七,去请晏子沉。” 空中闪过一丝黑影,从房梁上直接出了门。萧戾这才靠在椅背上,从抽屉里拿出长公主府上下的状词,看着上面的一行字嗤笑出声。 苏清芷又坐上了晏岁的马车,只是这时她的心情与来时完全不同,她环顾一圈暗叹国公府的奢华,这马车比她素日坐的马车少说宽一倍。 “萧大人可有为难你?” 苏清芷摇摇头,“没有。” 晏岁点头,又问:“苏娘子可否将你与萧大人说的话再同我讲一遍?” 苏清芷点点头,将东司房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另一边的晏岁边听边倒茶,在苏清芷说得有些口干的时候适时地递上去,待其喝尽了又立刻满上。 二人一人倒一人接,配合得极为默契。说话间,马车就到了苏府门口,恰好此时,苏清芷也讲完了东司房的事情。 “我到了。” “你忧心了一整日,今晚好好休息。” 苏清芷点点头,耳尖微红,小声道:“谢谢晏世子。” “你我是未婚夫妻,不必事事都同我道谢。” 苏清芷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晏岁却又道:“苏大人和苏夫人出来接你了,去吧。” “你…” 晏岁看出了苏清芷想说的话,他笑了笑道:“天色太晚,我便不下车叨扰了,劳烦苏娘子替我转达二老,改日我再登门道歉。” 苏清芷点点头,乖顺地下车目送马车的离开。 马车走过转角,到了苏清芷看不见的地方却突然停下,车里晏岁靠着车厢闭眼沉声道:“出来吧。” 黑影突然出现,隐在黑暗中,声音平淡没有一丝起伏,“晏大人,主子有请。” 等了好久,车前布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掀起,晏岁弯腰走了出来,他站在黑影跟前,一半在光里一半隐在黑暗中,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回府吧。”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消失在夜色之中。 * “来了。”听见脚步声靠近,萧戾头也不抬地倒好茶推到另一边的空位上,“尝尝,刚到的狮峰龙井。” “哪里有问题?”晏岁在萧戾对面的空位坐下,没喝茶,皱眉看着他。 萧戾勾唇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晏岁,打趣道:“此事不急,我更想知道关于你那位未婚娘子的事情。” 他见晏岁只喝茶不说话,面上的促狭越来越深,继续说道:“难得见到高不可攀的晏世子向我行礼,实在让我受宠若惊。” 晏岁不急不忙地靠在椅背上喝了口茶,悠然自得道:“此事牵扯了晏某的家人,圣上已经下令让你锦衣卫接手,我刑部不参与分毫。萧指挥使,还得劳烦您多加费心了。” “得,当我什么都没说。”萧戾从旁拿出一叠黄纸,放在晏岁面前,面上恢复了一贯的严肃,指着其中一张道:“你看看。” 纸上是长公主贴身奴婢的供词,上面不仅有今日发生的事情,还有长公主的一些生活习惯。直到晏岁看清那句“长公主不爱熏香”,他神色一凝,抬头看向萧戾。 “这可与你家那位苏娘子的供词矛盾了。” 晏岁拿起供词,严肃道:“她没说谎。” “你就如此信任她?万一她…” 晏岁沉声打断萧戾,摇摇头道:“今日是她第一次见长公主,更何况是长公主要见她,她没有作案动机。” 萧戾听后点点头,话锋一转道:“如果你那位苏娘子没说错,那这熏香便有得查了。只是那中药味…我翻遍了所有供词,没一人提到长公主身体有恙之事。” “毛院判怎么说?” “中毒,金鸡纳树,剂量再多一点,就算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 “金鸡纳树。”晏岁眉头紧锁,不知为何,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金鸡纳树,用于治疗与预防疟疾的药物。但此物却是剧毒,华朝早已将其列入禁药,市面上很难再买到。 “我已派人去京城各大药房搜查,只怕明面上查不出任何问题。” “京中还有锦衣卫查不到的事?” 萧戾瞥了眼晏岁,无奈摇头道:“白六,将你查到的告诉料事如神的刑部左侍郎晏大人。” “有人曾在城南的鹤年堂买到过金鸡纳树,这药只在暗处销售,购买条件极其苛刻,买家都是非富即贵之辈。” 晏岁听后看向萧戾,等着他说出他的真实意图。萧戾感受到晏岁的视线,不闪不避地对上他的眼睛道:“还请富贵窝里长大的晏世子走上一趟。” “你是镇北王世子,又是锦衣卫指挥使,何必多此一举?” 晏岁看见萧戾有些难看的神色,轻咳一声,道了句抱歉。萧戾见状唇边挤出一抹笑,摆摆手道:“我倒也想去,如果你晏大人能光明正大出现在长公主府查案的话。” “行了,说说吧,条件是什么?” 萧戾示意白六继续说:“鹤年堂的暗房只卖药给先天体弱之人,白日里去看病,若是符合条件,看诊郎中会将其记录在册,到了夜里,记录在册之人携信物去敲后门,方能进入暗堂。” 晏岁越听眉头皱得越深,直到最后,他看着萧戾,沉着脸冷声道:“你调查她?” “锦衣卫办事,章程而已。” “你锦衣卫办事如何扯上她一介无辜娘子,此行不知凶险,我不同意。”晏岁放下茶盏,说完就要离开。 萧戾没拦他,扔给他一块黑色腰牌,朗声道:“此事一日查不清楚,你那位苏娘子便一日得不到清白,时间拖久了,难保圣上迁怒。更何况,暗堂全是针对先天体弱的药材,会有意外之喜也不一定。” 晏岁接住萧戾抛来的腰牌,脚下一步不停地出了府。 “主子,晏大人会去吗?” 萧戾嘴角上扬,品了口茶,笑着说道:“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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