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真想一巴掌盖过去:“你别叫妈,我听着心烦。” 她又不瞎。 江宇:“哦。” 江父咳嗽吃药和膳食都迟迟不见好,常常跑厕所频率高出许多,而后,被两个儿子勒令一定要检查,这会逃不过去,还在跟程琂斗智斗勇,难为他这辈子都没那么费劲心思去策反一个人。 程琂耐心听了一路江父东扯西扯的人生大道理,坚持陪同劝慰宽心,这就交个检查费的功夫,收集一箩筐的名言,她现在才知道江父还是个有文艺潜质的人。 江父背对而站在长廊的尽头,仰着头看向窗外。 “太阳要下山了。” 程琂抓着单子跟在他身后,顺势看向天边斜挂的太阳,听见他说:“我做木工有十几年了,低头弯腰钻了十几年,这辈子啊,好像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这时间就快到了。” 程琂斟酌良久,依言憋了句:“叔叔,今天太阳落下,明天会升起的,时间还长,你年轻着呢。” 江父闻言一笑,扭头盯着她,摇了摇头,又看向那窗外的天边。 程琂本就不擅长应对江父,她对他心怀感激,却怕他介怀不敢多亲近,若说江温救了她一命,那么眼前的江父,就是给了她活路的人,没有他,她早就死在那个潮湿昏暗的房子里了。 程琂敬畏提醒:“叔叔,该去做检查了。” “嗯。”江父应声,却不动。 程琂:“走吧。” “把单子给我吧,我自己去。”江父不由得叹气,向这位油盐不进的小姑娘伸出手:“不就是个普通感冒吗?紧张什么?” 程琂迟疑:“可是,我答应江温的事一定要做到的,我陪你去吧。” “你怕他不高兴?怎么不想想,我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你那么跟着,也会不高兴?”江父来了兴致,逗她,故作生气:“你就不怕,江家的门不好进?” 程琂:“......” “叔叔。”程琂低下头,不禁捏紧检查单的手用了力,固执复述:“我只知道,答应的事就要做到,抱歉。” 江父一愣,他好似也用这些话教育过自己的儿子,从她嘴里出来的话,真是别有一番意思。 “我们做个交易?”江父到终于信了这姑娘认死理,不是装傻,他这弯拐来拐去,实在辛苦,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携带一丝威胁:“当然,你可以拒绝,但你别忘了,我的儿子原本有个光明的前程,是因为谁没了,他后面还有几十年那么艰难的路要走,谁能负得起责?” 被江父掐住七寸的程琂,正击要害无法反驳,艰涩点头:“好。” 江父亦是没办法,才搬出这话:“嗯,我要你答应我,不管检查结果是什么都不能告诉任何人,明白吗?作为统一战线的人,我不会对你们在一起投反对票,你们的事情,自己决定就好。” 江家第一个同意的人竟是江父,不是作为长辈从内心里接受,而是源自于一场交易。 “好。”程琂别无选择,即便很可笑。 程琂将江父送入CT检查室拍片,她坐在靠墙的椅子里等候,无意间瞥到一眼取结果的病人,身形瘦弱,咳嗽不止,渐渐陷入沉思,理智回笼,猛地,脑海里闪过一副画面。 今天丢掉的垃圾,被她不小心刮破袋子,露出一堆纸,仿佛有抹红色。 当时她赶时间,没放在心里。 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反常的举止,长时间咳嗽,还有纸里那抹红,故意隐瞒症状,时间等等。 那股呼之欲出的想法,几乎让她心惊,倏地,起身冲了出去。 程琂慌忙在医院走廊避开人疾步而行,爬上自动同行的电梯,凭借记忆步步紧赶上二楼,匆匆扫过一间间就诊室,直到站在呼吸内科门口,面对紧闭房门的就诊室,逐渐冷静。 程琂背靠着墙,病人刚出来,她挡住,敲了敲门边进去。 医生头也不抬,戴着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我还没叫号。” 程琂:“我刚刚来过。” 医生瞥了眼,显然还记得:“这么快就拿到结果了?” “还没有,我有些问题想了解下。”程琂根本没等到江父出来。 医生:“嗯,有什么问题,你们拿结果来看了再问。” 程琂:“有的问题不方便当着病人的面说,想趁他不在问问,或是我一会重新补挂号行吗?” 医生弄完存档,伸手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打量片刻:“我们医院的号紧张不补号,如果是你刚带来的病人有什么问题,还是等当事人在比较好,普通咨询可以到咨询台找护士。” 程琂当即改口:“不是这个意思,我,我也是太着急了,是这样的,我爸可能不是普通咳嗽。” 医生皱眉,放下水杯:“刚不是还听你叫叔叔吗?怎么现在变成你爸了?” “不怕你笑话,我是他儿媳,家里不同意呀,就没敢改口叫爸,你说,他不把我当儿媳,我这做小辈的,不能不把他当爸,我老公出意外截肢在你们这里装义肢,现在还在医院,我这也难,实在是不想耽误你的时间,但是真的没办法,我有责任照顾我爸的。”程琂厚着脸皮,面不改色撒谎编故事。 “我爸他刚往轻里讲,当他面,我不敢说,我这,越想越不对劲,很担心他,都咳血了,你看要不要做点什么检查,再查查清楚?”程琂将叹气,担忧,哀愁演得灵活灵现,作出个小儿媳操碎了心的样子:“你也知道,很多老人,就怕花我们年轻人的钱。” 医生松口,打开存档搜索:“报下名字。” 程琂报了江父全名和年龄,不禁探头过去:“对,就是这个。” “从他说的症状来看,不是什么大病,咳血可能是感冒引起,或肺部感染,咽炎,支气管炎,都有可能,具体要等初步检查结果出来,你不用担心,病人真有什么问题,我会建议进一步检查确定。”医生扫了眼症状和开的检查单。 程琂若有所思,想了想,又问:“好,初步检查也能发现是吗?” “嗯。”医生毫不犹豫按下一位的叫号铃。 程琂闷头回去找江父,一路一言不语,像个机械人一般,送,等,离开。 江父熬了漫长的检查,却耐不住她那脸色,最后抽完血后,他那棉签捂着手,斜睨一眼:“验血报告说要等三十分钟,但拍片结果要明天拿,还有...” 程琂心不在焉:“好。” 江父:“......”好什么好?他都没说完,她就好? “你在这等着,我去找他们,要赶在医生下班之前尽快把义肢的定制方案定下来。”江父没跟她计较,把棉签扔进垃圾桶,嘱咐:“你拿完结果就过来找我们。” 程琂:“好。” 江父:“......” ...... 回来后,程琂坐在阳台上面对着空荡荡的客厅,目光呆滞,手机响了,直到铃声停止也没动。 江母和江宇以照顾的名义将江温接过去那边住,连同他的东西,也是她送过去的,这几日时常带东西上门,他们从不提留她吃饭,而是江温每晚找散步的借口回来陪她。 今日,江母大发慈悲松了金口,邀请留下吃饭,而她一时不知怎么面对他们,以有工作婉拒了。 程琂摸黑进了房间开灯,打开包包,拿出江父的病历,耳边仿佛回荡着医生的声音。 “明天要拿CT结果给我,按现在的情况看,可能需要进一步检查。” 程琂滑开手机屏幕,忽视“江同学”的来电,跳过几条信息,返回通讯,照着病历上留的手机号码拨打出去,直到尾声才被接起。 “叔叔。” “嗯。” “明天早上九点,我接你去医院。” “好。” 江父话筒的那头,透出江宇嚷嚷要出门的声音。 程琂握紧手机:“叔叔,你会没事的。” “好。”江父走回房间,关上门,捂着话筒,沙哑:“不要忘记答应过我什么。” 程琂无力:“嗯,我知道。” “爸,你进房间关什么门啊?” 江宇的声音再度传过来,程琂说了句“再见”,挂了电话。 翌日清晨,太阳徐徐升起,照亮了小区的公园,简易的运动设施成为许多中老年人的喜爱,隔着台球桌,叽叽喳喳谈论家长里短,小孩嘻嘻哈哈在一旁玩乐。 程琂在公园看到了江父,他正举着羽毛球拍跟人打着,直到一轮结束,她才走过去:“叔叔,现在要过去了。” 江父爽快的把球拍递给候补人,又取了毛巾擦汗,抽出湿巾,边擦边走:“我不能在外面呆太久,一会不好跟他们交代。” “好。”程琂先行一步,拦车一同去医院。 两人选择后座,江父一上车就闭目养神,而程琂怔怔看向车窗外,相对无言,倒也免去了许多尴尬,彼此都不用费尽心思寻找话题。 ...... “哥,你那么早起啊?”江宇睡眼朦胧,顶着一脑袋睡歪的头发走出客厅,趴在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爸妈呢?” 江温充耳不闻,漫不经意又瞥了眼手机,嗯,怎么还不响?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