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说这件衣服多好看,主要是,那件衣服的衣摆处沾了两三个泥点。 按理说,李家公子出门哪怕是轻车从简,也是骑马坐轿的。 就算是走路,燕京乃国都,条条大道铺石板,不会有泥点啊。 这些这泥点子,是怎么沾到的呢? 他方才去了什么地方呢? 可能是由于上辈子的阴影吧,今天姜筠看着这位李公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不过还好,李家母子根本也没在意来自她的打量,可能是因为女子婚嫁皆由父母决定吧,他们一个劲地在那边和姜父攀谈着。 偶然往姜筠这边看两下,笑容谦和有礼貌,眼神里却满是精光。 姜家这块肉,任谁都想吃。 姜筠垂下眼,不自觉地就想到了裴霁林。 眼前李家人曲意逢迎的样子,让她觉得上次她对裴霁林说的那些话,属实是有些过分了。 同样都是趁火打劫,裴霁林再如何,也比李家有风度。 仔细想想,一个只在官眷宴会上说过两句话的娘子,一个素未蒙面的男人。 就这样两个人,急匆匆地来她家跟自己过了个眼,自己就紧跟着稀里糊涂地嫁了。 自己上辈子可真是太幼稚了,居然就那样病急乱投医地同意嫁进李家。 她只看见了李家的家世稳妥,却忽略了其中许多的利害关系,也未曾真正去了解过李家人的恩怨情仇,是她的失误。 看着连应付李家母子都有些生疏的父亲,姜筠更是难过。 上辈子,她只顾着自己一腔热血的孝心,爹爹曾有心劝她别嫁,她也不听,真是无知狂妄至极。 “哎呀,我们家隽儿也不小了,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这孩子一天到晚只想着立业,成家的事是一点都不操心呀!” “啊哈哈,年轻人嘛,他有抱负是好事,”姜大人打哈哈地顺着李娘子的话说,“哪个男人不想在年少时一展宏图呢?” 李娘子做作地叹了一口气,“这谁说得好呢,他爹在大理寺帮他谋了个职位,就跟在他爹手底下做事。 这么些年,勉强有些成绩罢了,好像下个月好像要升了,也不知道别人是不是看他爹的面子上做的顺水人情。我们有儿子的人家难免操劳些,不像您……,” “哎呀,不是不是,我说错话了,姜大人别见怪,真是说多错多。” 姜敏之到底是多年的户部尚书,自然听清楚了这话里话外的隐意。 不过他的面色还是正常的,只是笑容敛了些,“无事,我虽膝下只有筠儿一个女儿,可她的平安喜乐,我也时时挂心着,无论儿女,其实父母心都是一样的。” “哈哈,是啊,不瞒您说,我今日来,是我近日了听到姜府的一些风声,小筠现在17岁,都是要出门的大姑娘了,这些坏话您不在意,可燕京城其它人在意啊。 眼下,那些在意的门户都不敢来跟您说这事我们李家不一样啊,李家在大理寺已经呆了三朝,捕风捉影的话我们一向不信。” “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夫深信清者自清,相信筠儿亦是如此,旁人信否,与我们无关。” “无关嘛,姜大人,小筠的婚事就在当下了,您一个大男人,有关无关是无所谓,小筠可不行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您要是想等这阵子留言过去了,再为她找好人家,也是难的,哪怕没有证据,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了这个疑影儿了。” 都点到这个份上了,姜敏之也明白装不下去了,就直接点题道:“那您的意思是,我女儿以后只能在家当老姑娘了?” “哎呀呀,话怎么能这么说呢?”李夫人一张白腻腻的圆盘肉脸上终于挂起了自信张扬的笑,“这不是还有我们李家嘛,我们家愿意娶小筠啊!” 姜家父女都瞬间默然无语。 李家固然家大业大,可上辈子的惨案犹在眼前,姜筠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可就 在自己直接开口拒绝之际,阿正突然跑进了前厅,“老爷小姐,都察院的裴大人来了。” “不请自来,在下实是失礼。” 裴霁林! 姜筠先是定在原地,随即又僵硬地转身,怔怔地看着他。 他怎么次次来的这么巧? “姜大人,在下今日来,是有件事想要来讨教一下。” “哦?”姜敏之疑惑地看着他裴霁林,不解地问道:“是朝中事吗?那裴大人先随我去……” 裴霁林直接开口打断:“非也。” 说完躬身弯腰行了个大礼,又说到:“我想问的是,姜小姐是否有许配人家,若没有,在下便毛遂自荐。” 什么??? 全场震惊问号脸,这也太突然了吧裴大人。 连姜家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李夫人就直接回神高声道:“不行,我们家才刚说要去小筠,先来后到,裴大人,您迟了点。” “迟了吗,那姜家可答应您了?”裴霁林胸有成竹地看向李氏,“一定是没有吧,您这么疾声厉色,是在慌怕在下吗,那您在怕在下什么呢?” 裴大人三连暴击,李夫人便说不出来什么话了,场上一片寂静。 裴霁林又不徐不疾地说到:“李公子,方才来时,我在姜府附加街角,看到有个女子一直泣涕如雨,不知你有没有瞧见?” “没有,我没见过什么女子,你说这个什么意思?”李隽突然被点到名,也不是怎么了,语气特别冲。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奇怪,那女子明明是田间村妇打扮,头上却带着和田玉簪,嘴里还一直念着,隽郎。” 最后两个字,裴霁林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带着他独有的凉薄挑衅,眼睛像蛇一样尖锐锋利。 姜筠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虽然听着他的话不觉得有什么。 可他的语气,实在是让姜筠觉得意外。 他不是,不凶嘛? 李隽的面色开始变得愤然,他愤愤不平地说:“那是同名,天下同名之人那么多,你是想说那女的喊的是我?裴霁林,你少冤枉人。” “李公子莫恼,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任何意思,只想问你是否瞧见。” “仅此而已?” “当然。”裴霁林看似不经意地低头瞥了眼,又旋即举目,“只是,李公子似乎要洗衣服了。”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大家都心里也都明镜儿似的了。 李夫人脸上也终于挂不住了,故作镇定地说:“不过是来时路上溅到泥而已,定是隽儿为了接我走了近路小道,也罢,既衣服脏了,那就先回去吧。” 尽言之后,李家一行人便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这么个麻烦终于被解决了,而且自己还不费一兵一卒,姜筠顿感心旷神怡。 忍不住向裴霁林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却不料他也正展眉舒眼地看着自己,这一次的对视,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逃开彼此的目光。 姜敏之在一旁瞧见这一幕,心里直叹气:夫人,女儿大了啊,留不住了啊,唉! 这时,裴霁林也略带歉意地说道:“姜大人,晚辈今日虽来得仓促,但绝对是诚心诚意,这是我家传的玉镯,若您和姜小姐不嫌,今日我愿双手奉上。” 姜敏之看着裴霁林这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当年自己求娶夫人时,好像也是如这孩子般坚定又踌躇。 流年似水,此情如故,物是人非。 他把视线转向了自家闺女,“筠儿,你怎么看呢,刚好你也在这儿,事关你自己的婚事,自己定定吧。” 姜筠有些迟疑,裴霁林,会是一个好选择吗。 自上次一别,这些日子,她在心里也并非没有思索过这件事,可就是一直都不能决定下来。 上辈子的那场血色婚礼,终究还是让她害怕的,她对成婚仿佛有了一种不由自主的抗拒,胆怯促使她选择躲避逃离, 今天,真的要做出决定了吗? 她凝眸看着裴霁林,看着那双迷人深切的桃花眼,她又想起了那天他信誓旦旦的话话,“好!” 她答应了? 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微愣,就这样同意了吗? 刚刚那一瞬间,她就是情不自禁地说出了这句话。 反正再怎么样也是要嫁出去,裴霁林,他是最好的选择。 不只是他需要姜家,姜家也需要这样一个都察院的后盾,他们都是彼此唯一的最好选择。 还不如今生就再赌一次吧,姜筠心中,给自己打气道:不怕,大不了一起输! 裴霁林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他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这么长久以来的念想,今天终于要实现了。 他心中苦求了多年的人,居然就这样答应要嫁给他了。 虽然好像不是出于喜欢他,可他还是好开心,好震撼。 今生今世,他终于有一个好运来了。 他坚信,只要姜筠嫁给了他,他就一定能让姜筠爱上他。 就这样,两个人的婚事定下来了,此时此刻,他们都不知道,往后的人生,他们会遇到些什么。 他们也不知道,真正属于他们的故事,也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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