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在李淼的全力救治下，宣化幽幽醒来。 第一反应就是命人将姜钰儿那个小贱人处死，可当李淼吐露她怀孕一月，并且已滑胎后，宣化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愣愣看着床帷发呆，再不肯说一个字。 此事如风卷残云一般席卷别院，甚至快速传入京城。 姜浔受到无数弹劾奏疏，“祸国媚君”，“欺上瞒下”，“意图谋反”等等罪名悉数砸在身上。 他闭门不出，谢绝一切拜帖，似乎想要以静制动。 钟离被禁足连湘阁，倒是挺享受平淡如水的日子，姜浔自保还来不及，想必近些日子都不会来催促。 骆已呈忙于公务，亦是没来寻她麻烦。 曾颦每日过来陪她，两人在芍药花田前摆了桌椅，几碟小菜两壶美酒，便是一日。 另有一位不速之客：火药，循着气味找到连湘阁后，便日日都来讨口肉吃，甚至有时不肯回去，干脆在连湘阁寻个软榻过夜。 苏蝉很是喜爱这只颇有灵性的大黑狗，主动担起照顾它的责任，不过几日光景，便把火药养肥了两圈。 这一日用过膳，钟离正要午睡，却听外间一阵喧闹。 采一去查看情况，回来后神情有些古怪：“陆达海带人搬了好些东西过来，说是……骆已呈之后要在此地办公。” 说完暗中打量钟离的神色，有些纠结。 骆已呈搬来此地办公，那她们想要寻东西便容易很多，可若钟离下定决心与姜府脱离关系，真依姜浔的命令，她该出手将不听话的棋子暗中处理，可这如何下的了手。 “知道了。”钟离倚在塌上睡眼朦胧，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你先下去吧。” 墨发散落在颈间，衬得一张小脸白得透明，像那些传说中的精灵，美得妖异。 采一还想再说，最终默然退下，轻轻关上了门。 钟离闭眼假寐，心中思绪纷乱，她本就不是个有主张之人，在明白姜浔不可能放过她之后，抱有能混一日是一日的心态，浑浑噩噩。 姜浔目的明确，她或许还有应对之策，但面对骆已呈，阴晴不定忽冷忽热，她从来猜不到他意欲为何。 好好的在前院办事，今日突然来这一出，即不方便又要避讳着她，总不能是为了离她近些，让她日子不好过？ 轻叹口气，钟离揉了揉发涨的额角，沉沉睡了过去。 她每日午歇半个时辰，到点便会醒来，幽幽转醒之际，面前坐着一道赤色人影，立即将她的瞌睡赶跑，彻底清醒。 “大人……？”钟离面对他总是有些慌乱，低头整理凌乱的衣裙。 骆已呈不是有耐心之人，为何不唤醒她，独自等待？ 骆已呈上前将她拥住，薄薄的衣衫阻隔不了炙热的体温，钟离毫无意外地闹了个大红脸。 多日的阴霾扫去几许，骆已呈贪婪地吸食两口她颈间的诱人香气，才将人放开：“带夫人去个地方，睡饱了才有精神。” 言毕唤来苏蝉，为钟离梳洗装扮过后，两人一道出了别院。 期间钟离忍不住询问去处，骆已呈勾唇轻笑：“去了便知。” 皇家别院四周皆是山水，距江南繁华地带有一段距离，马车行驶了半个多时辰，才依稀听见外头的人声。 两人一路无话，钟离眼观鼻鼻观心，与当初和曾颦一起时判若两人。 骆已呈率先开口打破安静：“这些天没去扰你，是不是很高兴？” 钟离快速撇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这话可不好答，内心定然是高兴的，可若说出口，还不知会得来怎样的惩罚。 “大人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骆已呈：“都说来听听。” 钟离舔了舔红唇，开口道：“假话是妾身想念大人得紧，真话是轻松不少，倒也不至于高兴……” 谄媚的话她说了骆已呈也不会信，只能想法子表达得委婉一点。 意料中的怒意并未袭来，但听他声音蕴了冷意：“那是不是死了一个灵怡，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就为了夫人能轻松一些？” 钟离跟不上他跳跃的思路，过了片刻才明白他所言之意，“灵怡对大人……不是受妾身之意。” “噢？夫人并未将别的女人送到床上勾引我？”骆已呈显然不信，猫儿有多怕他就有多抗拒他。 钟离不语，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湿润的红唇如刚洗净的樱桃，惹人采撷。 她倒是想，还未来得及而已。 对于那事她已不若初时那般抵触，可耐不住这人太贪，每每都弄得她下不了床。 好不容易前些时日收敛些，上回又无休无止。 骆已呈心头一软，罢了，和一只猫儿计较什么，何况这几日未见她，心中竟是燃起了想念，大手一捞，人便到了怀里。 馨香软玉在怀，骆已呈在她脸颊轻吻一下，道：“那日灵怡给我下了药。” 这是在马车上，帘子外都是人，钟离绷紧了身子，怕他不管不顾做些什么，等了片刻没有动作才放下心，细品他所言。 这是……变相的解释？ 不给她多想的机会，马车到了目的地缓缓停下，骆已呈替她整理一番仪容，牵着小手下了车。 “这里是江南一带最有名的夜间市集，庙街。”骆已呈放缓了步子，就着钟离的速度走向庙街入处。 此时已到傍晚，入目是一片灯火璀璨的繁华景象。 众多商贩陆续开始摆摊，有卖小食，布匹，书画……甚至有蓝眼睛黄头发的异域之人，卖些稀奇玩意儿。 曾颦一定很喜欢这里，钟离想。 两人闲庭信步，在街市上慢慢逛了起来。 钟离身着方便行走的鹅黄色裙衫，不若平日精致庄重，多了小家碧玉的玲珑。 她起先有些拘谨，渐渐地被眼前各种稀奇玩意儿所吸引，兴致高昂。 京城亦有类似的小型集市，可由于在天子脚下的缘故，少了江南的人间烟火气，不论是摊贩亦或行人，都与此处不同。 且自打钟离进入姜府后，甚少出门，许久没有尽兴地逛上一逛。 见一旁的骆已呈并未显露出不满，钟离逐渐放下心，如一只采花的粉蝶，在各个小摊间流连忘返。 她眼尖地瞧见一个捏泥人的小贩，巧手灵动，各色彩泥在他手中变成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还有小猫小狗，稀奇不已。 “想要？” 骆已呈气势过于摄人，小贩一见便知非富即贵，不敢过于热情，只敢乐呵呵地对着钟离笑。 钟离看见一只泥捏的黑色小狗，与火药一模一样，便挪不了步子，心生欢喜。 可她出门匆忙并未带钱财，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可怜巴巴看向骆已呈，足以融化人心。 骆已呈面无表情，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小贩，未料对方不仅不高兴，还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 “这位……贵人，我这小本买卖，一文钱就够，一锭银子，怕是不够钱找还给您呐。” 两人都鲜少在外采买，一般都是命下人去做，此番有钱还花不出去，顿时进退两难。 骆已呈依旧面无表情，可周身气息变冷，钟离就知道他不高兴了，正欲开口说不要了，就见小贩弯了眉眼：“这只小泥狗就送您了，二位一看就是贵人，能看得上小人的东西，是小人的福分。” 钟离推脱一番，抵不住小贩的热情，便收下小泥狗道了谢。 转身却见骆已呈进了对面一家钱庄，出来后将一枚铜板交给小贩，随即仍旧面无表情地牵起钟离的手。 钟离挑眉看向他的侧脸，心尖不由颤了颤，优越的眉眼在阑珊灯火下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连带气势都削了几分。 她鬼使神差地大了胆子，手下用力捏了捏对方的手，含笑走向下一个小摊。 并未察觉到男人视线投来，呼吸顿了顿，才恢复如常。 有了第一回钟离便不再客气，遇着想要的就幽幽看向骆已呈，见后者大方掏钱，钟离竟有种支配锦衣卫指挥使的快感，笑容愈加明媚。 庙街最大，总有逛完的时候，钟离手上抱着大包小包，有给曾颦采一她们的礼物，也有自己喜欢的物件儿，心满意足。 “去那边看看。” 沉默了一路的骆已呈忽地开口，拉着钟离走向一个首饰摊。 此地所卖之物皆是寻常百姓所用，与京城那些首饰铺子动辄金玉宝石的全然不同。 骆已呈拿起一支粉色滴釉桃花簪，直接插入钟离发髻：“这簪子不错。” 钟离不懂这些，今日她尽了兴，随他一回又如何，柔声道：“大人觉得不错，那便是不错。” “不过，天色渐晚，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戍时已过，回到别庄怕已是半夜。 骆已呈把她手上的物件揽过来，钟离两只手堪堪抱住的东西被他一只手便提起，另一手自然地拉起她：“再去一个地方。” 两人沿着庙街的出口往南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拐入一条截然不同的石街。 与庙街的繁华形成鲜明对比，此处百姓已早早入睡，街上房屋简陋，甚至有些萧瑟。 钟离不明所以，跟着停在一处破旧的宅院门前，从规模来看依稀可见往日的阔气，可惜年久失修，极为荒凉。 门上牌匾提着“钟府”二字，莫名震撼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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