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在贵族家庭做小女儿的时候,每年过生日前夕,你的父母都会找画师来给全家画上一副肖像。 明明已经有了能照相的工具,他们却还是秉持着贵族的格调来完成这个纪念活动,连衣饰都要提前几天准备,顺便排练坐在那里的姿势。 渐渐的,肖像画变成了记录成长的东西,全家的画也变成了你一个人的。听到阿贝多这么说,你问道,“自然是可以的,只是阿贝多先生突然这么问,我有些好奇。” “是什么原因促使您做出这个决定?” 炼金术士某种意义上和你很像,都是不做非必要的事情的人。能让他主动询问,一般是有目的的。 “最近我看拉妮小姐有些倦怠。” 炼金术士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了借口,“想要让您开心一下。” 他碧绿的眼睛在工坊自带的照明设施里莹莹地荡漾起波动,“之前也知道您会画画,所以作为交换,您也要帮我画上一副。” 如果按照以往,对方应该会低低地笑起来。阿贝多在说完后想:不过这次大概是不可能,甚至会拒绝。 所以他紧跟着补充一句,“同时我也知道拉妮小姐明白我的意思,只是单纯的画画,选择权在你。” 这一刻你的大脑闪过了很多个想法,几乎是这段时间运算的顶点。摸了下干涩的眼睛,你道,“画画,是留下痕迹给这个世界……阿贝多先生。有人会伤心。” 阿贝多被点明目的也不介意,他自然地接话,“会是谁伤心?拉妮小姐,您或许有时候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理解人际交往后就知道如何精准表达意思的少年在画架旁站住,他打出一个横线,“历史记载的最久是这片天空与大地的诞生”,第二条,“然后是世界的发展……嗯,造物”,第三条,“略过的不可知的时期……”,第四条,“神明与人。” “最古老的是土地与宇宙”,少年点点四条线,在第一条上面随手画了岩层的样子,“您学过炼金术,应该知道黑土代表的意义。和它相比,人类的存在时间是多么的短暂,而它创造的情感又会持续多久?” “诡辩。”你说,做饭的篝火噼啪噼啪地,“人的情感有时候非常短暂,有时候又非常地长久。百年前的爱情虽然随着主人公的逝去而逝去,记载它的诗歌和载体依旧会在今日让人感受到那份感情。” 金发的光晕在纸上投下影子,炼金术士没有反驳,他耐心地说,“那么,您又如何确定他是伤心?” 这次你在原地沉默了会,因为你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离去后你会不会伤心。 按照常识的判断这个答案是正确的,然而放在你的身上,你更愿意相信喜欢你的人大概率会感到愤怒。 达达利亚是。 荧…… 或许也是。 “看来这个问题有些困难。”炼金术士换下了另一张纸,这次他在上面慎重地画下来了一只龙的样子。 画完之后他后退几步端详,然后问你,“拉妮小姐觉得这只龙怎么样?” 看了几秒,你点点头,“很矫健俊美。” 阿贝多抿唇笑起,“它是我的兄弟,因为画像我才会记住它,而且我并不伤心。” 这个答案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连你也在反应之后升起了点难以言喻的笑意。 你仿佛是第一次见到阿贝多一样地打量他,后者自顾自和你对视,看不出来半分的挣扎。 “好吧……” 你无可奈何,“我接受您的建议。” 这次第三张换上了画布,连着画架也搬到了你的前面一点,阿贝多调好颜料,和刚刚的素描相比,这次他用上了油画的画法,而你坐在火堆旁,眼神定在空中的一处,慢慢地陷入了自己的思考。 …… 沉默着,沉默着,你突然有点奇怪的想法,那就是被画下来的那刻如果是死亡的状态,或许会有些成就感。 因为你会死的很美。 “我想,我将会在雪山上待很久。” 你开口,唇瓣的动作不大,以避免影响画家落笔,“被冻死的人身体是保持完整状态的,而且不会很狰狞。要是睡梦中遭遇严寒,连安谧的表情都会凝固住。” “阿贝多先生。” 你问他,语气里隐约有风雪的味道 ,“你愿意当我的收尸人吗。” “唔……这个工作对我是陌生的。”阿贝多点点颜料,他动笔的姿势很漂亮,是种自在且胸有成竹的漂亮:“或许我要了解一点才能回答。” 于是你细微地眨眨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 前半夜的时间被阿贝多没有浪费地涂完了轮廓。坐在那里并不会让一个强大的战士有任何不适,可炼金术士还是赶你去睡觉,他本人则在工坊的另一端造了新的床铺,以往你们都是各睡个的。 这次,他主动地伸出了手,问,“拉妮小姐,要和我一起睡觉吗?” ……? 再次的,你的心底升起了淡淡的迷茫。阿贝多看起来有点认真,他说,“刚刚画画的时候有些灵感,我想和拉妮小姐并在一起地睡去,感受一下那丝灵感,可以吗?” “是关于什么的?” 阿贝多坦然,“母亲。” “我的老师黄金莱茵多特在普世价值中应该算我的母亲,不过她从未承认过这点。刚刚拉妮小姐的姿态和她有些像,我想再次抓住那种感觉。” 少年说,简直坦然得如同做实验,“不会打扰到您,只是牵着手,一晚上就好。” 这个瞬间,你想起来了给阿贝多科普各种伪装知识时的样子。他是个再聪慧不过的人,即便是说深层目标的话,也像是为了他自己好。 一个莫名心软的,人造人。 “如果你想的话。” 你说。 阿贝多主动伸出手,他在动手的时候很简单很坚定,真正握住时却忍不住颤抖一下,随即握得更紧。 夜晚的光只有洞口白色的雪反出的一点,你和阿贝多睁着眼睛看洞穴的顶部,人造人心脏在跳动,人的心脏却早就失去,人造人想要向着感情而去,人却已经剥离掉它。 人造人主动,人被动。 最后人造人用另外一只手捂住脸,他闷闷地说,“确实……有人会伤心。” ☆ 第二天的绘画是加上细节,阿贝多的面容显得比昨天认真很多,他会时不时地抬头看你仔细观察,偶尔陷入灵感的状态还会保持一个姿势半天不动。晚上他继续握着你的手望着岩壁,人造人的体温是恒定的不高不低,他虚虚地扣住,间或清浅地呼出一口。 然后是继续绘画,继续握手。 这种平淡的生活一连过去了一周,你也从平静变得更加平和。 你已经想好了画完成的时候要说什么,阿贝多却困在了最后的步骤上。他端详地看着你,问,“拉妮小姐,按照我们的约定,等到画完成后我将不会再阻拦,我并无故意耽误你的意思,可是……” 炼金术士以往聪慧的大脑难以表述出来自己的感觉,“我总觉得这幅画还缺少一些东西,抱歉……” 他有些游离地看着它,“是什么呢,您的神采吗?” 以往你并没有打扰他的创造,油画也需要每天完成后用布盖住以保证不会被干扰。这次还是你第一次被允许看到底画了什么。 走到他身边俯身,出乎意料的是,阿贝多画了一张提瓦特的地图。蒙德雪山西南的地方是颗心脏,正鲜红地流血到四处。 “……” 这一瞬间,毫不意外地说,你的眼睛凝固住了。 血迹似乎散发出了淡淡的铁锈味,心脏的鼓动幻听似的跳跃在耳边。大陆的轮廓吱呀吱呀地升起摩擦,风在平面上呼啸,水波哗啦啦翻涌,时间的转针滴答滴答...... 一种奇妙的感觉从画布流淌而出,你抿抿唇拿起画笔,在整体的上面勾起了一轮月亮。黄澄澄的月旁边马上画了太阳,两者高度一致,假如重合,会是完全一样的外轮廓。 阿贝多想了想,他在两者的后面画上了星星。星星连成了像是纹路的形状,最开始的那颗位置正好和心脏重合成一条线。 投影。 “啊……我真的,真的不希望您死。” 阿贝多放下画笔,他这次抬起脸,表情认真,“拉妮小姐,您因为什么而放弃。” 该如何解释刚刚炼金术士发现秘密时的心情呢,你笑起来,柔软地,“没有什么必要了。我其实一直只是被种东西推动着走的人。失去了它,我没有什么前进的意义。” “或许你该知道人的劣性根,只有有懒惰的机会,它就会懒惰。只要懒惰的成本低于勤奋的必需,它就会占上风。而只要懒惰的可能存在,人就会靠近它。”你说,“现在就是,没有什么必需可以超过那种沉眠的美好……” “拉妮小姐。” 阿贝多打断你的话,他说,“你是真的没有在意的东西吗?” 反驳话语是令人不快的存在,你却没有什么感觉。少年将画布摘下来,他用炼金术封存好,淡淡道,“这个计划还没有停下来,你并未对明蕴镇的人下达终止的指令。或许你是忘了,也或许你不在意它,可只要你现在点头,我就会帮你。” 开始或停止。 炼金术士很少会有大的情感波动,这次可能是他语气最为坚定的一次,“我承诺您,只要您现在点头,我将帮您处理好一切,包括蒙德和至冬的,也包括您的属下。” 雪山还有什么不会被阿贝多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那你就……”你张开口,阿贝多站在实验台前,他平静地注视着你,手指捏着画,仿佛时间就会定格在此刻。 “那你就……” 他无端地拥有了气势,他注视着你的眼睛,似乎是你的眼睛的倒影。 就…… …… 沉默在原地,一种莫大的好笑从这片土地更深更广袤的地方传来。你低低地笑起来,捂住眼睛,“哈,哈哈哈哈哈……我……” 我竟然…… 我竟然…… 我竟然…… 我竟然还会舍不得? 就算到了这步我竟然还舍不得放弃? 我他妈的到底是因为什么在这里? 我还想着、 我竟然还想着去做那个目的! 我! “这个垃圾的世界……” 你低声地诅咒道,狰狞无比,“养出了垃圾的东西。我就知道……不会放过我……” 从来都是这样,从来都像是被只大手牵扯住的样子,一步步走向不想看见的发展。 从来都有新的事情告诉你,总还会有更不堪的心情。 ——那个该死的命运! 命运! “阿贝多。” 你放下手,冷漠道,“不管温迪怎么和你说来帮忙照顾我,你都不该出手。这对雪山没有好处。你了解我,真正动手我绝对不会手软。” “不叫我先生的时候还有些奇怪。” 阿贝多平静道,“就着这个姿势,可以开始帮我画肖像吗?” 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你拿起画笔在新的白色布料上落下色彩。 淡金发丝的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动不动,他似乎要定格自己到天荒地老。三个太阳升起又落下的日子里,他一直注视着你的动作,看你咬牙切齿地动笔,看你无数次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最后,他想,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做出这个选择的? 是因为接到人的那刻,无法控制的想要看她醒来的样子。 还是说,那种不想让她死去的意识? 或者,一种连他自己也陌生的情感。 仅仅是见过几面的,单单称得上朋友的人? “母亲创造了许多生命。” 阿贝多在第四个白日之时开口,“我是其中一个。她慢慢地教授我知识,和寻找、探究、总结、获取知识的方式——求知,我也就开始知道,自己的内心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几天没有说话有些影响嗓音,丝丝的沙哑从炼金术士的嘴里说出,犹如乐器敲击时突然加了道伤痕,音调多了新的变化,“我一直在追寻世界的奥秘。某种程度上,我在研究启动[我]这个概念本身的迷惑。” “那天我说想起来母亲的感觉,其实是再一次面对内心拥有了迷题的感觉。” 黄金莱因多特给他留的命题终于落定时,无数次被思考过的感觉。 “我承认自己对您说了假话,因为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那位将您交到我手里。” “我在解开这个迷题的同时也在寻找其背后的真正想要探究的东西。” “那你找到了吗。” 你问,颜料不停地增加。 阿贝多露出了停滞几天后的第一个笑容,他说,“找到了。我曾经说过一些话,可有些话并不能用话来承载。” 他是对方的镜子,对方是他的镜子。 这个判断早就存在,这一次,不过是他主动靠近了点,然后收获到了新的东西。 “拉妮小姐,你知道那晚我感觉到伤心是如何的激动吗。” 炼金术士的眼睛一点点地亮起来,他像是个给长辈展示成绩的小孩,很骄傲地说,“我感受到了事态的变化,原本,我是不该不考虑这种人际关系深入的人。可是真的到了做出选择时,我的考虑会排在那一刻的本能之后。” “所以我也将其拿出来送给你。” 他注视着你,一种纯然没有杂质的温和,“我确信了您是我生命中的重要的人,也确信了自己是您生命中重要的人。这一点,比起任何都要让我来得欣喜。” “所以,拉妮小姐,请画下我。” “……” 阿贝多的话落在了光线碎在画布上的时刻,你咬开一管颜料,觉得不够,又再咬开,直接上手抹。最后你嘴边乱七八糟的都是各种颜色,阿贝多依旧看着,他哼起了曲子,似乎是自己做的,严谨的格律排布。 一曲完毕,画布也涂满了东西。手里的笔坠落,在地上滚出几圈。 “拿走吧。” 疲惫地倒下椅子,你的腿和脚还勾着底端,上半身和头发随便地铺散在工坊的地面,胸膛起伏:太累了。 你实在是太累了。 画画,是件很累人的事。 阿贝多信步走来,他拿起画,定定地凝视几秒。然后他收起画放到胸口位置,把椅子从同行人的腿部缠绕移开,自己躺在旁边,用手握住过度透支而颤抖的另一只手。 “在您心中,我是片星海吗。” 炼金术士喃喃说,眼睛看着上面,“星星有很多,我是其中的全部?” “很美,我会是如此美好的东西。” 他笑了起来,握住你的手向上举起,“那今晚,要不要去外面看星星?” “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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