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到了第二日，天还没亮，张月亮便被热醒。 就算是三伏天气，远离城市的深山老林在太阳未升起时本该也是凉爽宜人的，只是张月亮脚边头顶分别围了两只狼，她仿佛睡在恒温狼毛毯子上，被狼群的体温炙烤脱水。 张月亮小口喝水，周围的休息中的狼听她动作只是甩甩耳朵，没有更多动作。 昨夜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的张月亮做了个真实细致又累人的梦：她身背弓箭，腰系水囊，与孔熙然一同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之上追踪猎物，跟在她身侧听从指挥的是训练有素的狼群，他们帮张月亮寻找猎物踪迹，并在她用长矛将猎物扎成豪猪后一拥而上，将其撕咬成碎片。 大约是听到张月亮的声音，原本在附近放哨的狼跑了回来——是老魏他们的大表哥，名为阿勇的长辈。 “你的脸？”张月亮惊异地指向阿勇的脸，“怎么回事？” 昨夜虽未能详谈，张月亮基本对这几只狼都有印象，名字、亲戚关系和长相能对上号，可今天的阿勇脸肿起一大块，原本修长的脸左部古怪地肿胀起来，挤得眼睛一只大另一只小，十分搞笑。 手机时间指向四点半，林中的鸟雀在枝头鸣叫，东方露出一点白色，预示着清晨的到来。 “醒醒，小白脸。”张月亮把睡得最靠里的小白脸拍醒。 “我不吃……”小白脸不知梦见了什么，抱怨着脸拧成一团，龇牙咧嘴不情不愿地睁眼去瞧拍他的人类。 “怎么？”小白脸强忍着困倦，摇晃着脑袋问张月亮。 “大表哥的脸怎么回事？” 小白脸扫了眼阿勇，都不需要问就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去偷蜂蜜吃了。” “没事就好。”张月亮松了口气，“我们走，等天亮了，人类可能就开始行动了。” 小白脸眼睛努力聚焦在张月亮脸上，昏沉沉爬起身，顺带把地上的亲戚喊醒：“准备转移。” 张月亮从包里又掏出剩余的抗生素递到小白脸面前：“吃药。” 小白脸对着药皱脸，和梦中如出一辙的嫌弃：“我不想……” 你这么大个狼总不能怕吃药吧，张月亮满腹怀疑，在她的注视下，小白脸咬牙切齿如同吞毒药那样将消炎药吞下肚。 “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张月亮不像老魏那种喜好不读气氛故意令狼尴尬，主动转移话题，同小白脸进行战术分析，“在山林里，敌人需要从外面得到补给，我们可以靠山吃山，你们也会逐渐恢复体力。” 小白脸为狼比老魏或大强谦逊，他老实承认：“即便在全盛时期，我们也没办法像大强那么能打。” “你同大强是各有所长。”张月亮恭维着，“曾经有厉害人类提出过‘游击战术’，我们可以借鉴。” “游击战术？”小白脸不懂。 “没错，这种山林十分合适开战游击战术。”张月亮同小白脸讲解，“当敌方比我方强大，我们可以利用我们数量少，灵活性高，能够更好藏匿在林间的优势，出其不意对敌人进行打击，并在对方集结力量之前撤退，保存我方实力。” 小白脸若有所思，瞧着张月亮。 “怎么？” “我们在平原捕猎时有类似的合作战术。”小白脸衡量着，“但还是你们人类的更复杂——” 张月亮等待小白脸评价人类果然阴险狡诈。 “——如果有机会，请为我介绍更多的人类战术。” 这种请求倒出乎张月亮意外了，她当即答应下来，却心底暗自嘀咕自己的出租屋未来到底会容纳多少狼妖。 “现在怎么办？”小白脸逐渐信任张月亮的实力。 “你们能变成人吗？”张月亮摸出包里从陈博士那处顺来的手术器械，“我可以教你们改造些人类工具。” 小白脸面露难色：“为什么要变成人？” “人的手合适使用工具。”张月亮做出投掷飞镖的动作，“不管是弓箭还是投石器，你们不方便使用吧？” “人好丑。”小白脸委屈，“谁闲的没事儿变成人啊，我们都没试过，现在大家都处于低谷期，幻化成人类怕是十分困难。” 最重要的是人类很丑吧，张月亮想，所以老魏是出于什么契机才想要化形成为人类？ “那些人都有枪，射程远，火力大。”张月亮同样犯愁，“我们本来在数量上就处于劣势，现在也不好接近他们……” “即便我们能使用你临时制作的工具，也比不过他们的装备。” 这当然，人类依靠现代科技遍布七大洲四大洋，上能航空下能潜海，甩张月亮暂时粗制滥造的工具一大截。 “别丧气。”张月亮对着老魏弟弟鼓劲儿，“我们同样有优势，你们看得更远，有更出色的嗅觉和听力，奔跑更快，力气大，比人类更团结。” “我去看看人类大部队在做什么。”小白脸也清楚己方现状不合适正面决战，决定去刺探一番。 “让别的狼去。”张月亮一口回绝，“我知道事情危险，但你伤得最重，你没见大家都让你走在最中间来保护你？” 这他如何不知，小白脸在伤口愈合的关键档口，随时都可能因为感染和失血一命呜呼。 “他们听不懂人类语言。” 小白脸家族是个规模较小的群体，老的老少的少，中间能顶起来的只有老魏大强和小白脸三个，哥哥姐姐都爱肌肉代替大脑行动，小白脸早已习惯把所有责任都背在自己肩膀上。 “我们用不了人类最先进的设备，可以用些古老版本的。”张月亮回忆着梦里的自己行为，“你帮我翻译。” 小白脸仔细瞧着睡了一觉恢复精神的人类，斟酌着她在说实话，还是在担心自己的性命——他这条命，早该断送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室，现在多留了些时日，必然要发挥它应尽的作用。 “我们去看看人类在做什么。”小白脸打定主意，喊着除了自己最年轻的大表哥与自己脱离队伍，去侦察人类行动。 看小白脸心意已决，张月亮则招呼其他狼同自己离开：“我们往西边走，向水源的方向去。” 即便自己也是人类，张月亮也很难推测同星将会做什么，小白脸与阿勇同去侦察，在战术上确实是最优解。 小白脸带领阿勇在林间穿梭，不多时到了西北处的基地。 因工地板房被张月亮焚毁，同星员工尽数在此汇合，如张月亮预料的那样，天亮后，几个人类在一楼大厅入口处集合，商议对策。 领头的是先前外出的孙刚，他一条腿踩在凳子上，同王光喜指点着挂在墙壁上的地形图，旁边站着陈博士的小助手与刘大娘。 那位助手一扫昨日恐慌神情，脸色低沉，听着王光喜与孙刚商议，而被张月亮绑了手靠双腿逃离火灾的刘大娘更是神情愤恨，烦躁不安迈着小胖短腿来回踱步。 这是在做战前会议，小白脸心想，如果能离近些，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就好了。 因听不清隔着建筑听不清声音，小白脸只能通过玻璃窗观察着人类的脸色与嘴型，小白脸外语水平再高，暂时也做不到读唇语，他只是奇怪地发现，王光喜与孙刚似乎对小助手的意见十分重视。 小助手是陈博士的手下，他见过多次，这个女人十分古怪，会说我可不可以摸摸你请不要咬我，还会偷偷带给他点心和糖果吃。 被关押的半年中，小白脸曾见过王光喜与孙刚同陈博士汇报，但却没见过王光喜和孙刚对陈博士展现出同等的尊敬。 夏天的太阳总是活力四射，很快，白昼到来，蝉鸣刺耳，王光喜与孙刚还没商议出结果，就看小助手阴沉着脸王光喜说了什么，王光喜温顺听从，很快集结了一小队人，由他带领率先走出基地，向东边人类村镇方向进发。 小白脸与阿勇伏身在离基地较远的树林中，靠着自己的毛色与草叶相近隐匿身影，很快，整个基地剩余的人都行动起来，除却重伤的和陈博士，有行动能力的员工尽数武装在基地大门前集合，带上食物补给与武器弹药，准备出动。 “那只小队大概是去外面寻求援助，大部队才是试图追杀我们的。”小白脸同大表哥低声耳语。 大表哥阿勇虽与小白脸同辈份，但年龄大他好几旬，他舔舔嘴，眼角露出捕猎时的精光，面露遗憾：“若不是现在太虚，我们可以把那只小队吞掉。” 小白脸则想的更多：“他们清楚我们只有一个人类和五只病恹恹的狼，不希望折损人员或再次被偷袭，不敢分头行动，而选择集体追捕我们。” 阿勇还未答话，就听一声高喊：“目标在右前方！” “躲开！” 小白脸自己躲闪的同时，猛踹大表哥让他移动，人类的红外成像仪足以识破他们的伪装，一连串子弹密集打来，小白脸和阿勇顾不上隐藏踪迹，分别以最快速度逃窜。 最初人类还是试探着扫射驱赶，很快，随着两只狼妖显露身影，人类的攻击便愈发精准，越来越多反应过来的人加入围剿追赶，长期被关押造成的营养不良和肌肉萎缩在小白脸与阿勇身上体现出来，子弹不断擦着两狼的皮毛而过，情势愈发危急。 “分开走！”小白脸叫道，率先向右奔去。 见小白脸与阿勇左右分开，追在身后的人类不由暂缓步伐不知是否该分头去追，这时，小白脸却听倒身后属于女性人类的声音响起。 “追右边。” 小白脸难以置信，忍不住回头望去，就看是陈博士的小助手在向众人下达命令指挥。 也就是这一迟疑的功夫，孙刚端起举身上比周围人都更大更长的枪支，瞄准小白脸扣动扳机。 子弹飞速拉近距离，小白脸已来不及躲避，子弹撕开他没有光泽的干涩皮毛，打穿他的下颌，飞射出一串血花。 子弹的巨大冲击力让小白脸身躯跟着上浮些许，最终摔倒在地， “捉活的！” 眼见小白脸中枪，人类倒停止了攻击，孙刚抬手示意手下跟着自己包围小白脸，确保万无一失。 悔恨啃噬着小白脸的内心，这个女人，他昨天含着脖子威胁的女人，才是人类真正的头儿，如果他昨日杀掉这个装作唯唯诺诺的女人，那今日他的家族便安全许多。 “他袭击了陈博士，还破坏基地的发电机，别用麻醉，先审审他和那个入侵的张月亮什么关系。”女人继续发号着施令。 “他们吧，其实没什么关系。” 原本预备围剿小白脸的人类不知声音来自何方，处于谨慎纷纷停了脚步，就看树上跳下来另一只狼，因体型巨大动作又不够轻巧，砸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响声。 “开枪！”孙刚反应比伪装成助手的上司更快，他扯着老板后退，命令手下对忽然出现的老魏发射子弹。 “哎哟我天。”老魏抱怨着着左右躲闪，他身上正捆着一扇被蛮力撕扯下来甚至还裸露着电线的车门，被他当做盾牌抵挡子弹，老魏凭借车门做掩护，三两下跳到小白脸身边，叼起小白脸的后脖颈扭头就跑。 “快追！”孙刚没料到到手的鸭子还能飞走，组织部下统一追击。 然而老魏四足狂奔动作飞快，小白脸在身前，车门在背后，对身后袭击视若无睹，只是全心全意把自己以最高速度弹射出去，待到逃离敌人射击范围，老魏干脆利落咬断绳索丢弃车门，继续奔跑。 “你、你通知大强，了？”小白脸被打穿了半张脸，被血呛得口舌不清。 “妥了。”老魏含着弟弟同样讲不清话。 “那就好……”小白脸松了口气，疼痛终于追上他迟钝的神经，他像具死尸般跟着老魏的动作起伏，试图告诉哥哥自己发现的信息，“告诉张，那个女人，她、她是人类老大，那个助手……” “真惨。”老魏根本没听弟弟在讲什么。 “啧，以后可得叫你小疤脸了。”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