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张月亮所预料的相差无几，看林倩在秦副总办公室那副扭曲表情，就知道她只差直接喊救命了。 “你打算怎么办？”张月亮问。 “不知道。”林倩闷闷不乐戳着眼前的米饭。 “你当时就该直接给他一耳光。”张月亮对这种骚扰行为十分瞧不上眼，“料他也不敢说什么。” “你怎么这样……”林倩看起来对张月亮的直接而震惊，“粗野？” 大约是与老魏呆得时间长了，张月亮暗自琢磨，她的思维方式也变成不要怂直接干了。 “他会不会记恨你？”林倩担忧。 “我一实习生，怕什么？”张月亮满不在乎，她下意识想，那个姓魏的一看就养尊处优，她一个打仨不成问题。 这可真是被老魏荼毒了。 林倩感到十分抱歉，她全无胃口，不知该如何对张月亮开口—— “你怕什么？”倒是张月亮先发问了。 “刚刚我打电话给妈妈。”林倩不好意思地说，“她说如果我不想继续实习呆可以辞职回家。” 这可真是被疼爱的小孩。这下张月亮彻底懂了，林倩这是怕她自己能拍拍屁股走人，留下张月亮这个为她解围的受为难。 “你不用顾虑我。”张月亮没想到林倩是在担心自己，指指对方餐盘里的鸡腿，“你不吃吗？” 林倩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望向张月亮：“你怎么还能吃下去，还有你吃得也太多了吧！” 张月亮心想你根本不知道陪五只幼年期的狼崽子玩耍是什么运动量。 “……我以前嫉妒你的成绩，对你态度不好，对不起。”林倩鼓足勇气与张月亮道歉，“今天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没关系，这个就当谢礼了。”张月亮拿起鸡腿。 “如果魏总转而骚扰你怎么办！”林倩不在乎鸡腿，依旧忧心忡忡，“或者给你穿小鞋？” 能怎么办，打他。张月亮想象着老魏的语气，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还能笑出来？”林倩更不敢相信了。 张月亮看林倩的纠结模样，忽然觉得这小孩可真有意思，她风卷残云吃干净鸡腿，将鸡腿骨一丢：“以前我可能也会担心。” “那现在呢？”林倩没错过重点。 “我认识了一个人。”张月亮对林倩微笑，“他教我，如果别人意图伤害我，我该给他个厉害瞧瞧，让对方再不敢欺辱我。” “道理是这样，可这个社会哪有那么简单。”林倩没想到张月亮还有如此愣头青的一面。 待到下午，如林倩所说，小鞋就等着张月亮来穿了。 徐川显然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个传话筒，他问张月亮有无水准仪全站仪的使用经验，张月亮不知底细，回答自己大三刚上完相关课程，就听徐川说，王所找她。 作为实习生，张月亮与王所长的接触有限，只见王所长比徐川要严肃，他看张月亮来到她的工位前，没有过多寒暄，直接抛出问题：“你愿意去工地实习吗？” 这倒是出乎张月亮的意料了。 “哪里的什么工地？”张月亮问。 “不在省城，在青汶市没开发的山区。”王所解释道，“咱们设计院对接的施工方，和咱们是一个总公司。那边条件可能比较艰苦，会有出差补助，来回车票报销。” “青汶市？”张月亮愣了，那正是她的故乡，她长大的地方。 “你听说过？”王所长没多想，“你考虑下吧，如果愿意去，下周一直接去青汶市报道。” “如果我不愿意去呢？”张月亮感觉事情发展超出了预期。 “我们这边统一集中了下意见。”王所长有些为难，“最近活不多，可能不需要这么多人手。” 意思是不去工地就滚蛋。 张月亮没有立即回应，她不确定这个调动计划是因为她开罪了秦副总，还是早有安排。 而那边王所长又使用了诱/惑战术：“那边条件是不算好，但也就两个月，出差费餐饮费和高温补贴都很高，咬牙坚持实习完这两个月，等你毕业拿了证，进来转正就是顺利成章的事。” 这就是画大饼了，同星在省算是数一数二的设计院，能进去的至少得是研究生学历，张月亮心里清楚，但不懂为什么王所长极力劝她去工地。 “去青汶是做什么相关工作呢？”张月亮试图权衡利弊。 “那边在需要个专业的去当地测量地形。”王所长回答，“工作不累，是一些前期准备工作。” “在哪个区？” 王所长回答：“具体的我也不了解。” 这就奇怪了，王所长不了解情况，但是却要抽调院里的实习生去帮忙，张月亮思忖片刻，没有立即回答。 “如果不愿意，我回头跟上面答复。”王所长以为张月亮只愿意坐办公室，不想下工地。 “所长，给我点时间考虑。”张月亮不卑不亢回道，“工地和设计院差距还是比较大。” 王所长以为张月亮在隐晦拒绝，也没多说，便让张月亮再回去仔细想想。 一回到工位，徐川就找了个借口去问张月亮，王所长找她有什么事，听张月亮说是去工地，他更是吃惊：“怎么让你去？那边条件可差了！” “你听说过？”张月亮当然希望多打听点消息。 “我一个宿舍的哥儿们被调过去了，他原来是设备的，去了一天就说干不了跑回来了。”徐川当即添油加醋讲起来，“他蛮能吃苦的性子都忍不了，怎么找你们这种小姑娘去遭罪？” “怎么个苦法？”张月亮问。 “他说那边鸟不拉屎，特别原始，连信号都没有。”徐川回忆了起来，“对，我想起来了，他说还看见了野狼！把那小子吓得够呛，当天就要死要活非得回来。” 野狼。 张月亮心下转过无数个念头。 “哈哈，都啥时候了，再原始也不可能有狼，要我说他肯定在吹牛。”徐川看张月亮以为她是害怕。 “学长，你知道是具体去哪里吗？”张月亮装作在权衡利弊。 “我给你问问。”徐川满口答应，掏出手机飞快敲打几下，给了结论，“青汶市最中部的原始山区。” 张月亮彻底愣住了。 青汶市是她老家，青汶市最原始的山区，正在老魏去找小白脸的地区附近。张月亮脑子里串联着线索，老魏的描述，大强的经历，还有淹死的吴智斌和同星公司的渊源。 要说这是巧合，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 她该拒绝这一切，人生不是恐怖电影，人人都有旺盛好奇心，看看善良的孔熙然得到了什么吧，张月亮想，她马上要毕业，好日子就在眼前，何苦要纠结那些与自己无关的危险事件？ “张月亮，王所长找你做什么？”林倩看张月亮在发呆，十分好奇。 “他说想调我去工地。” “工地？”林倩十分吃惊，“虽然我们是学土木的，但是女生有几个去工地的？我找学姐打听过，工地招聘性别歧视可严重了。” “倒不是这个问题。”张月亮从不怕吃苦，她眯了眯眼，“你跟王所提结束实习了？” 林倩摇头。 那就怪了，张月亮想，这工作调整为何只针对她，未波及林倩？ “你要去吗？”林倩问。 “没想好。” “张月亮，你别嫌我多事。”林倩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同张月亮说道，“读书真的很重要，专硕只要两年，再找工作会增加你的竞争力。” “谢谢。”张月亮从来是个坚持自我的人，没有反驳或同意林倩的意思，单纯对林倩的善意表示感谢。 “你！”林倩看张月亮油盐不进的模样，有些恼火，“你想想，人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钱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最重要的？张月亮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钱，买房，这是是终极人生意义。 “我知道人各有志，我言尽于此。”林倩也知道自己不好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张月亮身上。 最重要的。张月亮在工位前小声默念。 老魏的脸浮现在她眼前，张月亮用力摇头，像是想要摆脱这虚幻影像，却未果，张月亮打开自己的社交网络，她所有的平台头像都是老魏的狗脸，老魏在临走前追着孔熙然给他拍照录像积攒素材，生怕张月亮挣不到钱，老魏与她相识到如今的经历，全部记录在张月亮的社交媒体账号之中。 老魏刚来时，因为受伤和缺乏营养，皮毛没有后来那样油亮，身材也瘦些，但那时的老魏就一脸桀骜，摆着副天下我最狂的表情，吃饭时全情投入，吃饱了就舒服一躺，坦坦荡荡。 老魏穿可爱粉红衣裳，老魏叼玫瑰扮绅士，老魏狂放喝牛奶，老魏吃薯条，老魏替她搬行李拿东西，老魏与大强互搏，被妹妹踩在脚下，笨拙地用人类手指勒大强颈后的毛。 还有人形的老魏，用他纯真无暇的眼眸冲张月亮微笑。 张月亮没由来地思念老魏，一瞬间，她痛恨起自己为何活得理智克制，她就该不管不顾去找老魏，哪怕有危险，哪怕需要离开人类文明，她不在乎。 “张月亮，我说最后一句。”林倩双手投降表示你别打我我知道我很啰嗦，“真的最后一句！” “你说。”张月亮不是个耳根软的人，不怕林倩再说出什么话动摇她的坚定军心。 “你真的真的，千万不要做自己后悔的事。”林倩认真说，“等你工作了再想读研，可就比现在难得多了。” “不要后悔。”张月亮默默重复着，“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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