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因为孔熙然追逐楚墨的存在，导致老魏与张月亮意外遇见了“工作人员”阿白后，老魏便过上了每天早出晚归的日子，仿佛是什么规律上班族。 老魏解释过，晚上人类少，他的同族外出移动的概率便更高，还不如在人多的时候去搜寻，不容易错过。 老魏寻找同族热情高涨，时常张月亮醒来吃早饭时，老魏打个招呼便出门了——这还是因为张月亮对上次老魏不告而别非常不开心，老魏才学会自己离开之前必须和人类打招呼的固定习俗。 而张月亮今天早晨在小厨房煮着清汤鸡蛋菜叶挂面，就看老魏正蹲在门口等她分他吃的，丝毫没有出门的意思。 “今天不出去？”张月亮在刷牙，显得口齿不清。 这些天来老魏为了方便干活，往往是变成人类的模样，他已经可以熟练掌握人类的行走方式，并时刻牢记携带张月亮斥巨资为他购买的耐摔防水超长待机老人机。 但今天的老魏还是大狗的模样，呆呆蹲在门口呆看起来很不聪明。 “不是陪你见你弟弟？”老魏一脸没有我你可怎么办这点事都记不住的骄傲模样。 张月亮这才想起，张志鹏不知为何，前几日发短信约周末和她见面，地点还是上次的快餐店。 通常来说，张月亮不会这样没记性，她对她血脉相连的家人心情复杂，上次张志鹏主动要见她甚至让她不安了许久，可这次却应了便抛诸脑后。 还不是怪老魏这个傻子什么都听不懂全部都不多想，害得她纠结得要死。 “你别乱来。”张月亮吐掉牙膏沫，叮嘱老魏。 而老魏只是哼唧一声，把头转了回去。 而张月亮看老魏的模样，想了想，又多打了几个鸡蛋到面条里，分给老魏当零嘴。 张月亮装模作样牵着毫无意义的牵引绳，同老魏抵达快餐店，就看张志鹏早已到达，神情局促，看起来比张月亮还要更紧张。 “志鹏。”张月亮跟弟弟打招呼，就看他从沉思中惊醒，吓了一跳。 “张月亮……姐姐。”张志鹏不自觉地舔舔唇，“吃什么吗？” 吃过早饭原本想要拒绝的张月亮看了眼印刷得极有食欲的宣传画，点点头：“我去点单，等我下。哦，这是我的狗，很乖，不咬人。” 张志鹏点头，看老魏懒洋洋蹲坐在塑制餐桌下的模样，心说姐姐牵来的这玩意大到这种程度真的还能被称为狗吗。 ……还挺精神。张志鹏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老魏皮毛厚实发亮，一看就营养状态非常好，并精心洗护顺毛。 张志鹏试探着伸出手，希望老魏认为他没有恶意，可以摸摸这条帅气大狗，谁料刚伸出手，就见姐姐口中“很乖”的狗立即变了脸色给他个警告意味的眼神，他缩回了手，才见老魏极其生动白了他一眼并再次坐好。 这未免成精了吧！张志鹏正惊奇，就看张月亮走了回来，托着满满当当的餐盘。 “还有两个圣代，等我下。”张月亮放下餐盘，转身要走。 张志鹏客气推托：“我不饿。” 张月亮神情有一秒尴尬，她的确忘了按照正常人的理解，她这一桌子食物都该是和人共享的。 “——我的狗特别喜欢炸鸡。”张月亮含混不清推脱一句，去取圣代。 老魏趴坐状态直起身比餐桌还高，他扫了一圈，快乐晃晃尾巴，这一桌基本都是他爱吃的。 张月亮端回两个圣代，一个自己慢慢吃，另一个填进老魏嘴里。 “志鹏，找我什么事？” “上次我借的钱，还给你。”说着，张志鹏打开手机，给张月亮转账。 张月亮完全没预料这笔钱竟然还能回到她手中，甚至是这么快速地回来。 “谢谢。”虽然作为债主张月亮完全没有必要道谢，但她总归是形成了钱到手就说谢的条件反射。 “该我谢谢你的。”在还完钱后，张志鹏的态度更加扭捏起来，“姐姐……” “什么？”张月亮比他们上次见面要放松，正帮老魏剥开红豆派的包装并喂给他。 “我听妈说，她找过你。”张志鹏有些内疚。 张志鹏结束打工闹剧后回到家中，张妈妈心疼儿子晒黑了饿瘦了，给熬汤煮饭补补身子之余，还时常抱怨张月亮这个女儿白养了，不知心疼弟弟、多考虑弟弟的前程，有钱养狗却不知道补贴家里。 仔细动动脑子也该知道，自己借了钱失踪，张妈妈去找张月亮肯定说不了什么好话。 张志鹏知道自己这个不太熟的姐姐在家中地位尴尬，但他以往从未多想，如今知道姐姐靠自己经济独立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再听妈妈恶意咒骂张月亮捧高自己，就不免尴尬。 “妈妈就那个脾气，姐，她不是那个意思。”张志鹏说不出口道歉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不会。”张月亮苦笑。 她可真是太清楚，她们共同的母亲就是如她说出口的那般意思，同样是张家夫妻的孩子，有的永远是宝，有的只能算草。 “我回去复读了，姐姐。”张志鹏也知道自己说的鬼话是个人就不会信，迅速转移了话题，“姐姐，你上学的钱够吗？我是说，我这里还有一些……我可以跟妈妈要。” 张月亮这才后知后觉，张志鹏这是意识到自己高中毕业被抛出家庭后过得多么挣扎了，想要帮补姐姐一把。 可惜太迟了。 张月亮想，她最困苦最挣扎的一段时间，张志鹏在父母的羽翼保护下，最大的烦恼可能是喜欢的女生没有给自己回应，期中考试成绩退步，或者寒假作业布置太多。 “我有打工，够我生活和学费了。” 张月亮委婉拒绝，她的手搭在老魏的脖子上，扎得她小臂内侧那块嫩肉有轻微的刺痛感。 “……复读很辛苦吧？”张月亮不知正常姐弟该如何交谈，她挑选着合适的语句，万分无奈地意识到大概这辈子她都无法真正意义上同张志鹏亲近起来。 他们错失的童年，尴尬的青春期，以及只有伤害没有帮助的父母双亲，令他们完美闪避了所有机会。 “还好，班里学习氛围很好。” 若是朋友，张志鹏就该抱怨起来复读的辛苦了，但对着姐姐，他只能客套地回答一切都好。 “……那还挺好。”张月亮已经开始没话找话说了。 正在两人拼命想逃离这种尴尬气氛时，老魏不负众望站了出来，秉承着外出不能讲话的原则，他站直了身体探出嘴巴去够桌面上的薯条。 张月亮冲张志鹏笑笑，拿了薯条沾着番茄酱喂老魏。 “这条狗好大！”张志鹏转移了话题，“我总觉得很眼熟——网上的那个‘老魏’是它吗？” 张月亮没想到老魏的知名度已经到了在现实生活中有人能认出来的程度，她没想到有什么理由对张志鹏否认：“没错，是他。” “刚刚你去点餐，他白了我好大一眼，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我有好多它的表情包。”张志鹏略微轻松下来，“他表情可真跟人似的。” “老魏是比较通人性。”张月亮也不再紧张，揉揉老魏只顾吃的脑袋顶。 “我○信表情包里面还有他的合集！”张志鹏打开手机给姐姐看，“我也很想养狗，但是妈妈不肯——这狗这么大，每天都要遛很久吧？” 老魏毕竟不是真狗，可以自己遛自己，张月亮胡乱点头应下：“没错，洗澡废水遛弯废鞋，还吃的贼多。” “狗是和你男朋友一起养的？” “啊？”张月亮刚好啃完最后一口甜筒，没反应过来。 “我那天吃的自助，看到你和另一个绿头发的女生，和另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一起吃饭。”张志鹏不好意思地承认，“我同学聚会，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 张月亮这才回忆起来，她垂下眼睛去看只顾低头嗦鸡骨头的老魏根本毫无反应，只好糊弄地答道：“该怎么说……这很复杂。” 张月亮话音刚落，就看张志鹏冲她坏笑起来：“我懂的。” “真不是——”张月亮慌忙解释起来，毕竟当事狼还在她腿边蹲着，她肯真是怕弟弟说出什么不该的。 “你不用解释，我懂。”张志鹏挤挤眼睛，“我也在谈恋爱。” 以现代社交网络广泛传播的老魏作为开端，张月亮与张志鹏姐弟俩，终于得以坐下来真正地开始交谈。 张月亮得到三千元转账，和弟弟度过了愉快的时光，老魏吃饱喝足还打包走了个炸鸡桶，一人一狼都很愉快。 而张志鹏则百感交集。 在他的印象里，姐姐是没有存在感的。她是跨年夜爸爸妈妈匆忙拨打的简短电话，是周末偶尔在家吃饭的住校生，是后来去念大学便彻底消失的陌生人。 他并不讨厌这个姐姐，也没有多么喜欢：张月亮没见过游戏机，不了解流行的影视剧和明星，只知道死学习和做家务，眼神畏缩拘束，她简直无聊到像洗洁精瓶背后印刷的成分表，没有人会有兴趣仔细阅读。 而今天当他真的坐下来正视张月亮同她交谈，他才为时太晚地意识到，父母在溺爱自己的同时，他们本身价值观所带来的巨大缺陷对张月亮造成了怎样忽视和伤害。可即便如此，张月亮在他们所有人都未曾给予注意的情况下，也成长为了成熟大人。 张志鹏怀着复杂的心情迈回家门，就看母亲围着围裙出来迎他。 “回来了？”张妈妈招呼张志鹏，“午饭马上好。” “我在外面吃了，不饿。”张志鹏换好鞋，看着母亲殷切的目光，感到心里发虚。 “别老在外面吃，不卫生！”张妈妈把饭菜端出来，“你现在念书辛苦，多吃点。钱还够吗？” 张志鹏的钱刚搜刮光了还给张月亮，钱包比脸干净，他坦然承认：“还给姐姐了。” “什么？”张志鹏的妈妈声音提高了八度，“还她什么钱？” “我之前借她买车票的钱。”张志鹏解释，“你不是知道吗？” “她是你亲姐姐，是一家子，有什么好还钱的！”张妈妈恨铁不成钢地教育张志鹏。 “那是她的钱。”张志鹏替张月亮分辨，“她挣钱不容易，她在省城念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靠她自己打工挣来的，你们没给过她。” “我和你爸本来就不支持她念书，女孩子家家读那么多书做什么，不早晚是要嫁人的？” 张志鹏心说他高中同班女生何止个个在念书，还有选择本硕连读的，这种老掉牙的愚昧观点，也就是他父母还在坚持了。 “我上次去找她，她还养了条老大的狗，有那闲钱都不知道补贴家里！”见张志鹏不答，张妈妈又继续抱怨着不懂事的大女儿。 “那条狗挺有特色，很聪明，我今天也见了。”张志鹏岔开话题，“姐姐在网上分享了很多狗的照片和视频，可火了，还能有收入。” “这样还能挣钱？”张妈妈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可别小瞧了，挣得比不你和爸少。”张志鹏随意打发了母亲的问话，动筷子吃午饭。 而那边的张妈妈听着这话，陷入了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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