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亮最终联系到了孔熙然。 都市生存技能十级的孔熙然先是到饭店点单，吃到一半同店家说自己手机没电关机无法付账成功借到充电线，又靠那一点电扫码租借共享充电宝。 那张人民币自然要留下做纪念，不能花出去。 张月亮不知孔熙然那边大起大落，四舍五入在生死线上走个来回，便显得有些冷漠，先问你怎么不接电话，之后就是啊上课了，再见。 孔熙然并不在意，她向张月亮报了平安，等着她点的烤肉在铁板上刺啦作响迸溅着油脂与烤制品特有的香气，再翻个面。 肉真好吃，活着才能吃肉。 吃饱喝足手机也充满电，孔熙然一个人在工作日略显空荡商场逛街，花掉一大笔钱，最后提着大小纸袋踩着上班族下班点满载而归。 第二日张月亮见到孔熙然，慢半拍发觉孔熙然身上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为什么送我礼物？”张月亮不爱收礼，她没钱回赠。 “看到觉得合适你就买了。”孔熙然坚决要张月亮收下。 张月亮犹豫着收下孔熙然送的手套，她每天骑车上学，的确需要一双手套，迟疑又指指孔熙然头顶：“你这怎么回事？” “一直想染就染了。” “绿的？” 孔熙然表现得很混不吝：“染都染了，我觉得挺好看。” “……挺显白。” 张月亮对绿色头发没什么审美，不知道这个具体被称为什么色，雾蒙蒙的似乎挺低调，但打眼一瞧就明明白白是个绿色，相当夺人眼球。 “人吧不知道哪天就死了，想做什么不能等到以后。”孔熙然言辞凿凿，“可惜昨天我给我妈买围巾还给爸爸买羊毛背心，依旧被他俩混合双打半小时。” “昨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张月亮不知道孔熙然受了什么刺激。 “人生苦短啊！”孔熙然顾左右而言他，“清明节就快到了，不如我们出去玩。” “没钱。” “月亮！”孔熙然竭力劝道，“清明节假期短，我昨天把钱都花光了，我们就在附近出去爬个山春游，不花钱。” “假期啊。”张月亮琢磨着要不要去打个短工，去超市做促销。 “老魏帮你挣了好多钱了，你根本不穷，打工的钱都没有网上发条广告挣得多。”孔熙然太了解张月亮的脑回路，当即反驳她未说出口的话。 “可是终于有时间可以不学□□觉得用来玩有些浪费。”张月亮态度逐渐缓和，依旧有些挣扎。 “你不是好奇昨天发生什么了？” “还不快说。” “……楚墨死的时候刚二十四岁，只比你现在大一岁。” 张月亮以为楚墨义正言辞告诫孔熙然人鬼恋爱不得善终的一百零八例劝退了她，失恋的孔熙然才会又花钱又染发，谁知她忽然冒出这一句，完全出乎张月亮意料，她追问道，还有呢。 “就那些老生常谈，人鬼殊途啊，要珍惜大好光阴把握当下啊，毕竟楚墨死之前也没想到死亡会那么突然。 “当然我们不会那么倒霉，只是……只是不要总想着以后还有机会，我们现在应该去玩，就一起去玩。” “可……”张月亮还在犹豫。 “福山连翘该开了，可以给老魏拍照赚点击。” “好的，我会准备盒饭路上吃。”张月亮一秒答应。 没有说出昨天真相依旧让张月亮答应自己请求的孔熙然有些自得。张月亮是个很好的朋友，如果说了昨天发生什么，她肯定会坚决反对自己继续调查楚墨的事。 “熙然。”张月亮少有地态度踌躇。 宅女孔熙然居然想出去爬山，这真是少见，大概她这次真的没有上网，也完全切断了除现实之外的全部联系。 “你郁闷得跟丢了一百块钱一样，怎么？”孔熙然问。 “你是不是没上网？” “没。”孔熙然秉承眼不见为净，“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小绿发了个声明，说是自己的错。” “她转性了？”孔熙然觉得难以置信，“这可不像她作风。” “在小绿发表道歉声明之前，就有人把你们内部的聊天记录全部上传了，所有的聊天记录，从视角来看是从小绿那边截图的。”孔熙然也不懂发生了什么，“包括群里的，游戏里的聊天界面，还有私聊。” 不安扣响心弦，孔熙然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屏幕。 消息和通知满天飞，而自己的网名与前网名多次被提及。 如张月亮所言，所有人除了个人现实生活中的隐私部分被抹去，所有对话细节完全披露出来，从孔熙然怼小绿甩锅到小绿茶言茶语，再到小绿私底下对孔熙然阴阳怪气，和她决定来票大的彻底搞臭孔熙然名声，都按照时间轴清楚展示出来。 证据提供到这个程度，但凡长了眼睛有个脑子都该清楚孰是孰非，但奈何总有些自以为举世皆浊他独清众人皆醉他独醒的人，认定真理在自己手中，觉得肯定孔熙然也有不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这种人毕竟少数，淹没在滚滚骂战中，孔熙然打开自己熟悉的主页，真是乌七八糟。 孔熙然也有不多不少的关注者，平日里由着性子做一些单机游戏的测评和关卡攻略，偶尔会对死忠游戏新版本疯狂吐槽和情绪输出，此刻莫名涨了一波粉丝。 当年孔熙然才十五岁，那时候拙劣的修图技术和审美都掩盖不住她五官清秀身段玲珑，此刻网友们把当年那个小coser和如今这个游戏博主对上号，不少带了歪心思的男性涌来嘴上不干不净留言要孔熙然爆照。 “傻/逼吧……”孔熙然皱着眉不管自己的评论区，开始研究这个爆料人。 排版做得不错，重点突出，配色和谐，前因后果解释一清二楚。 “你说，楚墨为什么要这么做？”孔熙然表情难看，问旁边正担忧望着她的张月亮。 “还不一定是楚墨……” “别废话了。”孔熙然打断张月亮的话，“除了他谁会在乎这种破事，还有能力黑了所有人账号。楚墨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们是朋友？”张月亮干巴巴地回答，不是很信自己说的话。 “朋友个屁！”孔熙然张口就骂，“谁要跟他当朋友！” 张月亮不知孔熙然为何如此激动，照理说，孔熙然脑壳被踢了喜欢一个鬼，这个鬼还护着她帮她澄清，她怎么不领情不说反倒怒气冲冲。 孔熙然想着昨天被掐住脖子呼吸困难的瞬间，楚墨偷偷拉开她的小包拉链塞进去一百块钱，又耗尽了她手机电量，她昨天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今天似乎有了答案。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打时间差。威胁孔熙然不许再见他的同时让她没办法上网，担心她没有手机支付没办法回家又特地给塞了张人民币，等她费尽周折能够接触网络，他的要做的事情就完成了。 这拖延的时间又有什么用？她早晚会知道。 孔熙然心中有了新的恐惧，和先前对死亡的恐惧完全不同——在她不知道的时间地点，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她甚至都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我今天也不上课了。”孔熙然抓起包带，急匆匆冲出教室大门。 授课的教授正走向讲台，眼睁睁看学生抓着包上课前跑出去，惊讶极了，翘课直接不要来不好吗，相当不悦取了花名单决定今天点名算出勤率。 张月亮摸摸脸，心想这次期末孔熙然可不能六十分万岁了。 她是不清楚孔熙然和楚墨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孔熙然心神不宁魂牵梦萦的模样，可就知道恋爱这玩意性价比极低。 这开始的时候，猜测对方心意，情绪理智随着对方一言一行剧烈波动，有害健康；待到两边互通心思，若是幸运些相互爱慕顺利在一起，后头还有九九八十一难，浪费时间；若是家境相匹三观相投，万分之一的好的结局不过是相看两不厌，举案齐眉，一起还房贷共同养孩子，晚上对着吃饭刷手机睡一个被窝。 何况张月亮身为女子，估计还要做家务带孩子，明明她也挣钱还房贷，这样想想就很亏。 但孔熙然是个傻妞，张月亮这些念头她才听不进去，可就陷入爱情头脑发热了，不管不顾不计后果。张月亮绝对不会这样做，即便有一点点好感，一点点动心，她也能一枪把想撞点什么的小鹿干脆爆头。 张月亮上课少见地走神，疾世愤俗想着婚姻超烂。 也不知道老魏在做什么，张月亮想。可惜他不会打字，不然真想给他讲讲孔熙然的事情，和她对爱情无用的高谈阔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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