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亮是有点小迷信的，这和她从小的生长环境脱不开关系，虽然不会主动去求神拜佛，但买东西跳过四这个数字，本命年穿红袜子，或者过年不追债之类的事情，她始终保持传统。 但要说她相信超自然力量，她又绝对不会给街边算卦的老头贡献一个子儿。 “我死了也会变成鬼吗？”这辈子都没过好的张月亮开始挂心自己下辈子，“拜财神真的有用吗？灶神呢？你除了会说话还有什么本领吗？你能变成牧羊犬吗？还是只能变成本土品种比如细犬？既然法律规定不许再普通人面前暴露我在网上发你照片会被逮捕吗？” 震惊张月亮一整年的老魏没好气斜眼瞥张月亮，一时没开口。 “瓜子花生八宝粥，啤酒饮料矿泉水！热腾腾的盒饭！” 推着小餐车路过的乘务员熟练叫卖，张月亮大惊失色，生怕老魏被发现他俩一起被铲下火车。 “怎么办怎么办，你藏到哪里？”张月亮不知如何是好，眼见小餐车越来越近手足无措。 按照老魏的灵活程度他完全可以藏到座椅底部，但接连两天失血再加上先前旧伤未愈，他真的懒得滚到地上，他看正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张月亮，直接顺着张月亮腿部爬上她脖子后绕了一圈，头和四肢塞在尾巴底下，伪装成狼毛皮草。 张月亮立即安静下来，僵硬得像块石头。 “美女，来份盒饭吗？”因火车上人并不多，乘务员主动和张月亮搭话道，“这是最后一趟，要饿了只能等明早了。” “多少钱？” “二十五，西红柿土豆丝加个红烧鸡腿。” “不了，谢谢。” 乘务员见张月亮拒绝，并未多话，直接吆喝着推餐车离开。 “你不是饿了？”老魏耷拉下四肢和头，挂在张月亮脖子上问。 “太贵。”张月亮捂着胃回答，“我是个穷人。” 老魏有些不懂：“穷？” “你上课没学过，人类有穷的有富的？”张月亮想到老魏偷吃烤肠居然都不知道给她带一个，回顶了句。 “就像强壮的狼能天天打到兔子弱的只能跟在后面啃骨架。”老魏觉得自己很明白。 张月亮顿悟了，老魏这个狼，本质是个弱肉强食的达尔文主义。 而老魏想，他可算躲过一劫，没丢脸。 他关于人类社会的了解根本没张月亮以为的那么深厚，只是旁听过几节人类介绍课，而课本里的东西，全是三十年前的人类社会，网络博主信息科学这些东西他完全闻所未闻。 “你身上没跳蚤吧？”张月亮抖抖肩，暗示老魏滚下去。 “呵。” 老魏出溜从张月亮肩膀上滑下去，就地一歪，躺在座椅上打算休息。 而张月亮看闭目养神的老魏，缩了缩脖子。 老魏皮毛很硬，但真的暖和，张月亮默默把有洞沾血的羽绒服领拉高，想消化下回老家扫墓这一趟得到的消息，谁知刚闭眼，就迅速睡了过去。 张月亮选的这班火车是晚上九点发车，凌晨四点到省城，原因无他，便宜罢了。 三点半时她被乘务员唤醒，走路打着摆子头昏脑涨拎着包随乘火车的人们涌出车站，老魏也蔫头耷了脑袋，夹着尾巴走在她旁边。 “你家在哪？”老魏问张月亮。 被冬夜冷风吹得一激灵的张月亮有气无力：“共享单车两小时。” “啥玩意？” 张月亮扫码开锁，迈腿跨上自行车：“你跟着我跑就行。” “张月亮。” 老魏的声音严肃，张月亮不由刹车回头看去，只见大狼狗模样的老魏面带忧愁望着她。 “呃，怎么？” “你是真的很穷啊。” 无从辩驳的事实被人说出口实在让人心塞，张月亮毅然蹬上自行车：“你跟一个穷人要肉你不混得更惨吗。” 平时骑车两小时的路，因为半夜马路没有车辆，张月亮一个半小时就回到了家里。 她租房子在大学城边缘，离学校骑车十五分钟，好处是房租便宜，以及楼下就是菜市场她可以趁收摊时去买特价菜。 张月亮的家说是一间房，不如说是个违章建筑，是以前的住户私自扩建的阁楼，位于老楼房第六层，没有电梯，天花板是个倾斜的面，一侧大约两米高，另一侧则只到张月亮腰高，因处于顶层又孤零零一个单独房间导致冬凉夏暖，地方也不大，只有一扇窗，房间只够摆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洗手间小得像个独立衣柜格子。 张月亮打开房门，丢下书包脱下鞋杀到窗户，把冻在房屋外面的馒头拿出来吃。 老魏跟着跑了一路，对着张月亮巴掌大的屋子正左右闻味，因他也没有见识，并不知道正常人类家里什么模样，这房子除了比张月亮老家房子小了不少，他竟觉得条件不错。 “你自便。”张月亮烧了热水喝防止感冒，立即躺在床上，“我睡会。” 老魏对张月亮这让人着急的体力很是不满，但他作为一个有同情心的狼，并没吵张月亮，决定自己先熟悉环境。 张月亮再次醒过来时，早已天光大亮。 她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睁眼就看到弓背冲房门怒吼的老魏，很没有危机感地笑起来。 这未免太像看门狗了。 “月亮？张月亮你在不在？” 张月亮麻利翻下床小声跟老魏交代：“没危险，是我朋友，不许说话吓到她。” 原本备战状态的老魏翻了个白眼，很高冷扭头走了，靠在窗户往下看新鲜的人类世界。 来人是张月亮大学最好的朋友孔熙然，张月亮听出她的声音，没来得及踩拖鞋就去给她开门。 孔熙然看张月亮蓬头垢面，一副刚从睡梦惊醒的模样，也不多客套，皱着眉头瞪她：“你怎么不回我信息？我还以为你失踪了！” “我回老家了，信号不好。”张月亮笑着赔不是，知道孔熙然向来嘴硬心软，又厚脸皮去抓孔熙然的手，“你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饺子，我妈妈包的，有芹菜和白菜馅儿两种，这不马上过年了。”孔熙然没好气哼了一声，熟门熟路想把饺子给张月亮挂到窗户外面，靠大自然派天然冰箱保鲜，就看到好友窗户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坐着。 “啊——这我的狗，刚捡的。”张月亮有意识想把老魏和孔熙然隔开。 “你居然会养狗？”孔熙然很了解张月亮的经济水平和她的节俭程度，“起名字了吗？” “叫老魏。”张月亮回答，接过孔熙然给的饺子，自己挂到窗户外，“这不是看他在扒垃圾特别可怜——” 张月亮信口胡说，就不小心瞥见老魏阴恻恻瞪她，又假笑着解释：“其实呢，我昨天回家撞见了抢劫的，是老魏救了我，他非常勇敢又非常机智，呃，还很漂亮，我才把他带回来了。” “抢劫？！”孔熙然拉高了声音，“你是不是又半夜才回来？报警了吗？伤到了吗？” “我不是回老家上坟，火车时间太晚我才回来晚。”张月亮努力辩解，“我没事，真的没事。” 孔熙然对好友的抠门程度有深入了解，她忍不住劝道：“你又不是没钱，干吗把自己过得那么惨？这边是老城区，住的都不一定是些什么人，你就算不住宿舍，也可以搬得离学校近一点。” “这不是以防万一，不攒点钱心里不踏实。”张月亮并不想让老魏知道这些，想赶紧糊弄过去。 知道自己劝说无效的孔熙然也不多言语，又看了看老魏，判断这只土狗，除了体型大点平平无奇。 “记得带狗去打疫苗，还有狂犬疫苗，对了，公狗母狗？” “咳，公的。” “那得阉了，要不到春天发/情很麻烦的。”孔熙然叮嘱张月亮，不知道张月亮此刻感到一阵恐慌。 张月亮支支吾吾应付过去，不敢猜测窗边的老魏是什么心情。 “你今年还不回去过年？”孔熙然问。 张月亮苦笑起来：“我去讨什么没趣，又没我的位置。” 孔熙然叹了口气，她和张月亮大一时同一个宿舍，对张月亮家的情况有所了解，虽然觉得张月亮家长都是混蛋，可惜她也做不了什么。 “行，有事跟我说，我也得回家了。”孔熙然来的风风火火，去时也干脆。 “嗯，谢谢，我确实有事情咨询你，手机联系。”张月亮有些别扭，在孔熙然心里他们小姐妹单独凑在一起说私房话，但她可没办法装老魏听不见他们聊天。 “客气什么，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张月亮笑着送孔熙然出门，关了门立即狗腿凑到老魏旁边：“那是我好朋友，辛苦你不说话了。” 老魏趴在地上，指指楼下：“楼下有卖肉的。” 感情根本不在意朋友建议她阉了他吗，张月亮不知是该如释重负还是感到对方是个傻的。 “没问题，我这就去买。” 张月亮连忙应下，没成想老魏并不在意：“你睡着的时候我就吃饱了。” 张月亮惊呆了：“你怎么吃饱了？” “就楼下那个卖肉的，他后面院子里面很多肉。” “——你是偷吃的吗？！”张月亮提心吊胆。 对老魏来说，他明白“抢”的定义，但对“偷”就不那么清楚了，听张月亮的质问，他疑惑问道，什么叫偷吃。 张月亮想起车站被吃光的烤肠，感到万分头痛：“就是你没给钱就吃了人家的东西。” “哪又怎样。” 老魏并不在乎，就算听过一些人类社会的规矩，但对他来说真是毫无实感。 “你说过，人类政府有专门对接妖怪的组织。” “所以？” “……他们知道了会不会来抓你？” 老魏想了想，觉得张月亮的推测倒是有点可能，但他依旧不当回事：“他们不知道是我吃的。” 之前被老魏介绍的人与妖并存世界冲击到的张月亮，觉得是时候给头铁狼妖上一课的时候了，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天吓死你。 “老魏，时代变了。”张月亮耸耸肩，“这个世界有种东西，叫做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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