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省城的途中，张月亮才意识到老魏是个大号麻烦。 她没养过宠物，不了解宠物的运输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从村里到县里靠着她三寸不烂之舌说尽了好话，到了县里，动车火车大巴统统不许狗上车，托运则需要各种疫苗文件还得加钱。 变回土狗模样的老魏跟在张月亮身后，被火车站的工作人员一阵嫌弃。 “不能上车，你这人怎么不栓绳？狗咬了人算谁的！” “他很乖的，从不咬人。”张月亮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装作老魏初见就想咬断自己脖子这事没发生过。 “谁都说自家狗不咬人，赶紧拎走，不能坐车。”县里火车站地方不大，工作人员也少，售票是个中年胖妇女，烫着波浪短发，看张月亮是个眉清目秀讲礼貌的小姑娘，又好心劝道，“土狗留村里，谁知道有什么病毒，回去再买只。嘿，我老公家三弟的儿子养了个京巴，就只有这么大，纯白的，别提多喜人了。” 张月亮礼貌又不失尴尬地笑两声，生怕背后那祖宗一个不高兴把人咬了。 “说起来我提前问一句，你能变成人吗？”虽然人也需要身份证才能买车票，但是如果可以变成人类形态，那真是省了很多事。 老魏一脸震惊，仿佛听到张月亮要求他戴上猫耳喵喵叫着跳一曲天鹅湖，震惊后复而嫌恶不已：“当然不！” 张月亮开始犯愁了。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道理谁都明白，但创业未半中道崩殂果然才是人生常态。获得狼妖同盟后成为宠物博主获得上万粉丝轻松赚钱的理想很丰满，把妖怪运回城里第一步就让人为难。 总不能步行回去吧？ 贫穷张月亮当然没车，自然也就没有驾照，从老家到省城除却坐车她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别的途径。 “你们妖怪能不能……筋斗云？” 老魏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我要有那本事，我需要讹你吗？” “老魏，你这个心态不对。” 张月亮的外套溅满了血，被她草草擦拭后反过来穿在身上，顾不得干净与否，直接席地而坐同老魏谈心。 “你看，我知道你之前被同伴咬成了重伤，你现在很虚弱。” “那咬死你也绰绰有余。”重伤老魏依旧嚣张。 “……你不能把我视为债务人，你要改变心态。”张月亮谆谆善诱，“我们只有合作才能得到我们两个人共同的目的。” “你也想吃肉？” “我想发财。”张月亮老老实实回答。 “有钱不也是用来买肉的？”老魏看起来对人类社会有一定的了解。 “钱不仅可以买肉。”张月亮两眼放光，“还可以买衣服买房子买肉……总之买各种东西。” 因为太过贫穷，张月亮的消费基本局限在衣食住行，此刻展望未来为合伙狼老魏画饼显得有些苍白无力无法令狼信服。 “也能买地？” 没怎么见识过纸醉金迷人类世界的老魏居有被打动。 “当然。”张月亮站起来慷慨陈词，“我，张月亮，有一个梦想，我想拥有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 “有志气。”老魏赞许道，“那你知道怎么回省城了吗？” 壮志雄心张月亮一秒萎靡不振：“人生好难。” 在老魏眼里，人类模样都差不多，只分公母，高矮胖瘦，以及头顶毛多毛少，但此刻看亏欠自己的张月亮，他第一次感觉人类挺逗趣。 于是张月亮看到那头又凶又暴躁思考问题呈直线的狼妖，桀桀笑出来，摊开肚皮在地上滚了一圈似乎笑抽了。 “张月亮，你这样下去，要欠我太多了。”笑够了的老魏飞速抖动身上沾上的尘土与草，“你去买票，看我的吧。” 张月亮将信将疑，买了自己一个人的火车票，这次为了省钱连硬卧都没舍得买了坐票，自己一个人去检票过安检，回头看了又看，愣是没找到老魏藏在哪里。 等到绿皮车快要开车，张月亮都没能见到老魏，她有些担忧地想，那头根本不了解人类社会的狼真的能赶到吗。 想到这里，张月亮又有点惊讶自己的担忧——说真的，老魏要找不到自己别跟来，对自己来说未尝不是轻松点。 思来想去的张月亮抱着自己破旧的被老魏撕烂的书包，站在火车门口，听广播里请诸位旅客快找到自己的座位，火车马上就要开车了。 硬皮火车人声嘈杂，乘客人数不多，但类型不少，有大爷大娘拎着大包的干粉皮和煎饼，用编织篮小心装着鸡蛋，说着张月亮熟悉的乡音与她擦肩而过。 她最后望向车站入口的方向，想知道老魏能否赶上。 忽然，一阵嘈杂传来，张月亮听人的叫喊咒骂穿透火车的鸣笛声传来，一道黑黄色的身影如闪电般窜来，后面追着一群举着扫把棍棒穿着车站制服的工作人员。 “抓住那条野狗！” “别跑啊！” 张月亮瞪圆了眼，看急速奔驰的老魏皮毛在空中飘逸而富有光泽，矫捷身躯挪动飞跃让追赶的人望尘莫及，在张月亮看到老魏的同时，老魏同样锁定了她，直线冲她奔来。 张月亮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老魏已经来到站台冲她跳来。 老魏跳进车厢那刻，车厢门在他背后缓缓关闭，张月亮躲闪不及被扑了个正好，咚一声撞在地上帮老魏完美着陆。 老魏得意极了，从张月亮身上蹦下来舔舔/脚毛：“厉害吧。” 被踩在脚下当垫板的张月亮觉得自己胸口大腿巨疼无比，挣扎着爬起。注意到自己踩踏了人类的老魏也久违地感到有些内疚，他很惭愧地对张月亮道歉：“我忘记你很弱了。” 张月亮揉着自己被踩的部位，头晕目眩，火车已经缓缓启动，将尽职尽责的车站工作人员甩在后面。 “你……你做了什么，那么多人追你。” “我把火车站门口卖烤肠的吃光了。”老魏伸舌头给张月亮看，“有点烫。” 闻言，张月亮似乎确实闻到了脆皮烤肠的香味，随即空空如也的肚皮发出响亮咕噜一声。 “你也饿了？” 低血糖的张月亮很想吼一句你说什么废话，但并没有胆，她揉着摔疼屁股捏着车票去找自己的位置。 年前的火车人流并不多，张月亮选了靠窗的位置，旁边暂时没人。 “过会儿工作人员来了你记得躲起来！”张月亮叮嘱老魏，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 随着列车开动，张月亮掏出最便宜的五块钱三本的笔记本和圆珠笔，认真开始列思路。 “成为宠物博主——很多粉丝——钱 “如何吸引人——可爱的狗——特别的狗——聪明的狗 “照片P图——视频剪辑——” “你在写作业吗？”老魏跳上座位，趴着看张月亮写字。 “不，我在写发财大计。”张月亮并未隐藏，“写作业？老魏，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人类的事？” “上课听过。” “上课？”张月亮感到自己人生受到了冲击，“你们上课学习人类文化？” “就像你们学习外国历史和生物，我们当然也要学你们。” 张月亮想象中的妖怪该是传统古朴的，狼妖大概冲月亮嚎叫，其他种族也该久居深山与世隔绝，可现在，她都怀疑下一秒老魏就要告诉她狼族也有五年计划决定明年就发射卫星登月。 “这个世界妖怪很多吗？” “没人多。”老魏想了想，“住在人类聚集区的得一半吧。” 张月亮难以言喻自己的震惊之情：“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住在深山里的小狼也没见过人类，不知道人类的存在啊。”老魏一脸你个文盲地望着她，“我人类语可是第二语言，说得好吧。” “……妖怪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啊！” “唔。”老魏深思一番，“起码就我的种族，比你强壮比你聪明，还比你漂亮。” “难道很多人知道妖怪的存在吗？！” “人类政府都有专门的对接妖怪的部门。”老魏靠着椅背伸懒腰，“妖怪的话，有跟人类合作的，也有不愿意和人打交道的。” 世界观受到冲击的张月亮久久无法回答：“我住的地方也可能很多妖怪？” “省城的话，有可能。”老魏看土包子张月亮惊讶的样子感到一种微妙的优越感。 “那我爷爷，我爷爷讲的爷爷的爷爷的故事……”张月亮想着爷爷讲的除妖卫道睡前童话，深刻感受到什么叫大人时代变了。 “那都是哪个年代的老黄历了，无知。”老魏表示轻蔑，“最近连人类与妖怪婚姻合法化法案都提出来了。” “……我到底活在什么世界里啊！” 张月亮扔下本子摇晃老魏：“你们妖怪为什么还没有成为出道成为偶像拯救世界？” 被摇晃的老魏跟着火车节奏一同摇摆：“当然是因为《人妖互不干涉和平共处八大指南》的法律规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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