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一乐:“哎,这倒是,别看俺如今身体大不如前,但年轻那会儿也是俺们村出了名的眼利手快,献殷勤姑娘都老些了。” “现在也不遑多让,婶子待您是极妥帖的。” 陈叔笑得脸上褶子更深了:“她年轻那会就对俺最上心,老夫老妻了更改不了了。” “要说,还是少年夫妻老来伴,有个知冷知热的到老心里也熨贴。”陈叔随口问道:“看你年岁不小了,孩子有几个了?” “晚辈还不曾娶妻。” 陈叔一愣:“没娶媳妇?你多大了?” “二十有四了。” “这,这不娶亲?” 叶韫面露悲切:“家中并无长辈,又留弱弟要抚养,着实顾不上。” 陈叔瞪着眼,看了看叶韫,又看向她背后那娇公子。 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看着就不好养啊。 他纠结了下还是小心建议:“你也不能完全不顾及自己啊,再说了,男子还是得糙养一点的好。” “不然这,也不好找媳妇啊。” “何况,你最要紧的还是该考虑自己了,年纪真不小了,再不找难不成以后得找比自己小一轮的?听叔的,这人还是有个知冷知热的伴儿好,你这是还没有,等有了你就知道好了。” 叶韫含笑点头:“听您的,回去了就找。” 进了院子,一头包布巾身量瘦小的妇人迎了出来。 她面色微黄,却面相和煦温软。 端着一壶温水招呼大家坐下歇息。 整个院子弥漫一股淡淡的饭香味,满是烟火气。 菜式极其简单,野菜兔肉,主食便是地瓜。 都料理的有滋有味,吃饱喝足,四人便回屋歇息。 陈叔院子不大,陈婶当年难产伤了根本,两人终身没有子嗣。 这里又地处偏僻闲人极难进入,更何谈留宿。 故此每家每户的屋子都建的不仅小,且少。 这院子总共也就两间房,叶韫他们这间以前是陈叔父母所住,后做了杂物间。 如今倒是收拾出来让两人居住。 说实话,叶韫倒怕和别人住露出破绽。 毕竟吴国人奇淫巧思者不胜枚举,相比如今不知胜了多少。 当年她便对易容之术极为上心,哪怕是当年吴国,此道也再没有比她更精的了。 她这喉结更是服了药自内而出,难辨真伪。 丹方如今已然失传,无人知晓。 虽也会伤身,但到底被她多番改良,已是最佳之选了。 她不喜与人同榻。 是真的不喜罢了。 只如今情形如此,洛维泱自小比别人长的慢,到现在还比她低了几寸。 脸又长的嫩,元气大伤后更是弱声弱气的,她便也就当回到刚养奶娃子的时候。 虽,那时她对他并未如何上心。 洛维泱躺下却不睡,一直翻着眼斜眼看她。 叶韫看到了,没搭理他。 她一身的泥,虽也简单清洗过了,但到底不彻底,身上腻腻乎乎着实难受。 厨房有陈婶备留的热水,她端着一盆水进来,屋内早就让她隔出清洗的隔间。 热水呼啦啦流下。 在空寂的房间内显得尤为清晰。 叶韫洗的很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走了出来。 床上洛维泱侧躺着面对着她这边。 她一出来便哼了一声。 等她收拾完洗漱用具,再进来,洛维泱又背朝着外面脸冲墙。 叶韫面色如常,平静的躺在他身后闭眼。 果然,里面的那人就是要折腾。 少年先是哼哼唧唧,后又仿佛蚂蚁咬了一般拧来拧去。 到了此时叶韫都沉静如常。 仿佛真睡着了一般。 叶韫听到他吭哧吭哧慢腾腾转过身。 她静静等待,却许久未见对方有动静。 她睁开眼。 面前是少年白皙如玉的面庞。 水灵灵的桃花眼,眼褶清晰微翘,映着自然挑高的眼尾,真真好看。 他眼神澄澈明亮,定定看着她,懵懂又执拗专注。 “看什么?”叶韫唇瓣微动。 “你真好看。”洛维泱呢喃回道。 “嗯?” 洛维泱回过神,有些别扭。 他视线游离片刻,抬眼看叶韫依旧看戏似的看他,心里无端冒出几分火气。 他瞪眼直视她,带着少年惯有的意气:“我看看怎么了,你长的不好看我才不看呢!”。 “这样啊。” 叶韫沉思着点了点头,思量片刻,像是很是认真的问他。 “那我哪里好看?” 少年一愣,气势一下就乱了,他磕磕绊绊的说不出所以然。 叶韫却笑得更深:“看来我没特别好看的地方了。” “不,不是!” “那是什么?” “我,你,” 他吞吞吐吐半天,突然小声嘀咕:“我感觉你最近不一样。” 叶韫正经了些:“哪里不一样?” 洛维泱看着她,想了想:“就是不一样,你心情很好。” 哪怕这里缺衣少食,每日劳作,与泥污为伍,她却明显的笑得开怀了不少。 京都的叶韫,权倾朝野高山仰止。 哪怕她后期在文坛往来密切,也依旧似远似,不与人深交。 以前的她冷淡寡情。 对着他一开始也不怎么搭理,后两年倒是好了些,却也像是隔着什么。 这两年更不必说,两人莫名其妙走远了,她总低眉敛眼笑得假模假样。 这几日却如此不同。 她脱下锦衣华服,穿着粗布麻衣,挽着衣袖裤腿,如同一个地道的农户一般。 却眉眼舒展,笑意暖融。 哪怕他坐在池塘边,也能感受到她的那份自在畅快。 落在她麻衣上的日光都没她耀眼! “是吗?” 洛维泱抬手点了点她的眼皮,她的眉。 又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这些地方都在笑。” 叶韫并未阻止他,反倒是点头承认。 “我确实开心。” “为什么?” 他不解。 在帝京她是名副其实的掌权人,除非谋逆作乱祸及天下,她想做什么不可以? 若真的想闲云野鹤也无不可,毕竟也有他,他如此信赖于她。 “你不信我?”他脸色一肃。 叶韫摇了摇头。 “我只信我自己。” 洛维泱脸色有些难看:“所以你不娶妻?” 他定眼看她:“那你告诉陈叔你回去就娶妻,可是有,心仪之人?” “你会信她?”他一字一顿说道。 叶韫轻笑。 “怎么说到这里了,这里有什么干系?” “书上和陈叔都说,夫妻一体,只有夫妻才可相伴到老,相守扶持,你只信自己为何娶妻?那必是极信她了。” 他扯了扯唇:“你那么聪明,明知道我多信赖于你,可你依旧不信我,却信她?” “我不娶妻,也没心仪之人。” 可洛维泱却并未开颜,眉眼依旧低迷:“你只是没遇到,你总会遇到。” 陈叔所言,她是没遇到不知滋味,遇到了,她喜欢了,对方必然也喜欢她。 谁能拒绝得了她? 想到有人能轻易得到她的全部信任,他心里泛酸。 看他抿嘴一脸落寞。 叶韫轻嗤:“你莫不是近两年都看话本情爱了,小小年纪怎得都是些酸腐之言,看来不是平日公务太少就是你偷懒了。” 洛维泱微红着脸瞪她:“我没有!” 他这两年为了让她另眼相待,多努力! 叶韫冷笑,她捏着少年挺翘的鼻梁:“最好没有。” “等养好了身子还是得给你找些事做,省的整日做出这无病呻吟之态。” “说起陈叔,我现在倒觉得他有句话说的极好,男子汉还是得养的糙些,看你这样,就是得搓磨搓磨。” 洛维泱自然不允,但被叶韫一手镇压,一下就老实多了。 “那你说你为什么开心啊?” “不想说。” “我不管,我想知道,哎,你,唔。”少年被人用被子捂住了嘴,哼哼唧唧半天都没挣脱出来。 身体还在恢复期,没一会他就犯困睡过去。 如玉般的两人,相向而偎。 屋外鸟鸣清脆,春意舒暖。 “这里这里!”少年激动的直招手。 叶韫从山上脚步轻点,不一会就落到他跟前。 摁住激动的就差蹦起来的少年。 “别动,伤口刚愈合你又打算弄裂不成?” 洛维泱脸笑得跟花似的直点头:“嗯嗯,我不动了不动,你赶紧给我看看呐。”。 叶韫笑了笑,把背篓拿到身前,从里面捧出那只小鹰。 小鹰羽翼已成,但身量和毛色都看出还显稚嫩。 它左翅流着血,不知之前遭到了什么变故。 方才若不是洛维泱留意它叫声央求。 叶韫是没打算救的。 少年天性,耐不住总躺在家里。 之前采药叶韫从不带他,今日也是看他伤口着实好了很多,又可怜他除了院门口池塘,哪里都没去过,也就应允了他。 没想到他倒是看哪都新鲜。 “皇家别院珍稀鸟兽无数,也没见你多稀罕。”叶韫看着一脸喜色的少年无语。 洛维泱仰着脖子哼哼两声。 眉眼飞扬:“这你就不懂了,我就看它好。” 他小心的翻了翻幼鹰的翅膀,微蹙着眉担心说道:“它这样能治好吗?” 叶韫捏着那翅膀看了看:“没什么大问题。” 洛维泱刚松一口气,就听她又平淡说道:“骨折又失血过多罢了。” 那口气噎在喉咙。 洛维泱瘪嘴,翻着眼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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