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中的日子过得不快也不慢,每日里看医生、上课、写作业,一天天的就过去了。 这日又逢初一,褚归蕖早早来到坤宁宫。 “阿芙给阿姊请安。” “阿芙来了?快坐。” 皇后拉着她坐在身侧。 “阿芙可用过早食了?” “用过了。” “用过也无妨,我给你留了一碗酥酪,当零食吃罢。” 凝雪端来一碗雪白的膏状物,上面浇着瓜子果脯等物,闻着有股奶香味。 褚归蕖也不是第一次吃这东西了,根据她的认知,这就是酸奶,或者说奶酪。闻着香,吃起来也酸甜可口。 “谢谢阿姊。阿姊也吃过了吗?”褚归蕖在拿起勺子前转头问皇后。 皇后笑道:“我可不缺吃食。这一碗是特意为你做的,快吃吧。” 褚归蕖便捧起碗吃起来。 皇后在一旁说道:“等你吃完了,便去偏殿玩罢。今日来的人多,恐生事端,你暂且避一避。对外我就说你在偏殿休息。” “好的,阿姊。今日有什么事?”什么叫人多?宫里不就这么多妃嫔吗? “你托付给我的事也忘记了是吧?”皇后无奈地轻点她的额头,“是顾才人那事,我已查清了,只是还未公布,正好趁今日与几人当堂对簿。” 好家伙,这事我早都忘到脑后了,光惦记着出宫玩了。褚归蕖恍然大悟。 “阿姊,果真有人要害顾才人吗?”她放下勺子,兴奋地问皇后。 “你吃你的。我一边细细与你说。” 皇后看着她一勺一勺地吃酥酪,一边说:“静儿确实是在给顾才人房中的熏香下药,那药经太医院辨别,是南诏的一种秘药,点燃之后几乎无味,久置室内,会使闻到的人梦魇惊惧,神思不属,久而使人焦躁易怒。 “此药见效极快,据刘太医所说,只消两月,便可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性情。 “幸好静儿做此事还没有多长时间,顾才人只是有些精神不济。我派的人悄悄将香换了,静儿与顾才人都未察觉。 “下一步是找到给静儿秘药的那个人。静儿从未与任何可疑的人见面,不过她常常一个人去太液池东侧的竹林,出来时便拿到了药。我派人在竹林蹲守,果然看见了送药的那人,是个内侍,又悄悄跟着他一路回到了玉棠宫。” “玉棠宫?是乐婕妤?” 皇后摇头:“还有住在偏殿的夏才人。” 夏才人?后宫里有这个角色? 看褚归蕖一脸迷茫,皇后解释道:“夏才人一直默默无闻,也难怪阿芙不知道她。她是承安元年进宫的,出身低微,又性格孤僻,不与人交际,也不被陛下喜爱。宫中一贯都当没有她这个人。” “那是她做的吗?” 皇后没有明确地回答:“那内侍是进宫以来就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名叫钟卉。这主仆二人一向亲密,钟卉不可能背叛她另投他主,只能是夏才人指使。” “可是夏才人的动机是什么?她又是怎么拿到秘药的呢?” 褚归蕖话音刚落,就见凌霜快步走进来,小声道:“叶昭仪、张婕妤和莲美人一并来了。” 褚归蕖知道,这就表示她该走了。 “阿芙,等一下。”皇后叫住她。她回过头,皇后拿起帕子轻柔地擦过她的嘴角,道:“真是小馋猫,吃到脸上了都不知道。” 褚归蕖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嗫嚅道:“谢谢阿姊。” “好了,阿芙你跟着凌霜去偏殿待一会儿吧,等结束了和我一起用饭。” “知道了,阿姊再见。” 众妃嫔走进坤宁宫时,还以为只是寻常的一次请安。 李充媛刚进来,就见殿中几乎坐满了。 “我今天难道是最后一个?”给皇后及贵妃、昭仪行了礼,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张嘴提问。 皇后道:“你身旁的位置不还空着么,戴贤妃今日不来?” “阿姊说她身体不适,要晚一些到,请皇后娘娘见谅。” 李充媛环顾四周,叶昭仪、张婕妤、珍美人、顾才人、燕御女、云贵妃、乐婕妤、莲美人、夏才人……后宫里该来的都来了,看来她和戴贤妃确实是最晚的两个。 “戴表姊有何不适,可传了太医?”对面的珍美人问她。 “我怎么知道?阿姊也不会事事都告知我。”李充媛一看见她就来气。 明明她、珍美人和戴贤妃三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姊妹,为什么一进宫,珍美人就投靠到对面去了?皇后那边的世家之女哪里看得上她,她还非得眼巴巴地贴上去,真是丢人现眼。 白珍璐低头喝了一口茶,借此遮掩忍不住翻上去的白眼。这个表妹实在蠢笨,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了。 李充媛转头问乐婕妤:“乐婕妤,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乐婕妤恭敬道:“妾想着玉棠宫路远,便提早了一些出发,只比充媛娘娘早来半刻。” “哼,半刻。” 李充媛正待发话,就听到上首云贵妃语带讽刺道:“别问了,李充媛,整座宫里就数你最为怠惰,次次都晚到,便是怀有身孕的顾才人也来得比你早。你是一个人把两个人的份都睡了吧?难怪你……日渐丰腴。” “你!”李充媛先是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肚子,然后才反应过来,怒视云贵妃。 乐婕妤连忙按住她,赔笑道:“春日里困倦是常有的,妾无事的日子偶尔也睡到日上三竿呢。况且充媛娘娘体态纤细,不过是今日穿了宽松的裙子,如何称得上丰腴呢?” 李充媛听了她的话,再看看真正“丰腴”的张婕妤,便也不觉得自己胖了。 “说来顾才人的身孕有三个多月了吧,怎么一点也不显怀呢?”白珍璐忽然问起身边的顾才人。 顾才人仿佛有些恍惚,愣了几秒才答道:“啊?哦,妾之前一直犯恶心,吃不下饭,可能瘦了点吧。” 白珍璐皱起眉头,正想说些什么,余光瞥见戴贤妃走进来,便没有开口。 戴贤妃规矩地行过礼,坐在云贵妃和李充媛中间。她未言及有何不适,但脸色确实有些苍白。 “这下人可齐了吧。”李充媛道。 “还不齐,再等等。”皇后随口道。她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漫不经心地轻敲。 熟悉她的人,比如叶昭仪,知道此刻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殿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皇后是何意。 “难道在等褚美人吗?”乐婕妤小声道。 “她何德何能让我们这么多人等她一个。”李充媛不屑道。 戴贤妃轻啜一口春茶,忽觉今日应该抱病请假的,显然皇后有事发作,她不应该掺和进来。 “老奴来晚了,请皇后娘娘恕罪。” 正当后宫众妃嫔等得心焦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卫太监?他怎么来了?” “皇后娘娘等的就是他吗?” 众人惊疑不定,又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传来:“奴婢来迟,请皇后娘娘恕罪。” 四个内侍齐步走进殿内,叩拜行礼。 领头的一个清瘦高挑,众人都熟悉,是御前太监卫春君。剩下的三个也有人认识,是掖庭令元赛和与掖庭左右丞。 皇后终于不再敲扶手,语气平平道:“你们确实来迟了。罢了,平身。” 四个内侍起身,立于殿中。四周一片寂静。 皇后道:“今日本宫叫来尔等众人,确有一事要说。此事关乎顾才人腹中皇嗣,不可不重视。” 众人听闻,齐齐看向顾才人。而当事人顾才人却在发蒙:什么?和我有关?我不是好好的吗? 皇后也看向她:“顾才人,先前有人看见你宫中的侍婢静儿行踪诡异,报告给本宫。本宫着人去查了,那静儿是在你宫中的熏香里下药。当然本宫一发现便将香换了,因而顾才人现在才无甚大碍。” 皇后一双凌厉的凤眸扫过众人,有人害怕,有人震惊,有人担忧,有人无谓。她感到一阵熟悉的疲倦,闭了闭眼,道:“余下的就由元监来说吧。此事是本宫与掖庭联手处理的。” 掖庭令(别称掖庭监)元赛和向前站出一步,躬身道:“是,谨遵皇后殿下旨意。” 他首先看向脸色苍白的顾才人:“顾才人不必担忧,幸亏发现及时,那药只下了十几日,对皇嗣和您的身体都无太大影响。” 顾才人喘了口气,才道:“元监,我前几日总是梦魇,半夜惊醒,想来也是此药造成的?” 元赛和点头:“顾才人想的没错。此药来自南诏,吸入可使人梦魇惊惧,不得安宁,长期吸入则会使人性情变得暴躁冲动。此外,它对怀孕的妇人尤其有害,易致胎像不稳,乃至小产。”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展示道:“这是从静儿的床铺下搜到的残余药物。她一次不会全部下掉,奴婢搜到此物后,将之替换成了普通的香灰,静儿未曾察觉。” 顾才人从刚才的恐慌中恢复过来,她连忙问:“静儿为何要做此事?我与她无冤无仇。不,我甚至才认识她不到一月。” 元赛和有条不紊地解释:“奴婢不仅搜到了残药,还有金银等物。想来静儿是收受了贿赂。” 白珍璐听到此话,眉头微动。上辈子也是这样,搜出许多金银,还有红梅的一支金钗。只是这一回不知为何事情提前败露了,顾才人没有小产,皇后更是暗中将所有事情都调查了个清楚。 前世的她困于掖庭,找不到线索,到死也不清楚究竟是谁害她。希望这一次能查到水落石出,揪出那个幕后黑手。 “只有金银,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吗?”张婕妤问。 “回娘娘,只有些碎的金银锭,宫中随便哪一位主子都有可能赏赐。”他话音一转,“不过,静儿的秘药从何处来,奴婢却已查到了。” 众人都屏息静听。其中某个人的手指在袖子里紧紧抓住了衣摆。 元赛和却不急着说,他的视线转了一圈,看向面色从容的夏才人:“静儿每旬都会去太液池东边的斑竹林里拿药。她不与人见面,只是将隐蔽处的药粉拿走。奴婢派的人蹲了好几日,等到下一旬果真有人来,放下药粉便走。巧的是,那人正是玉棠宫的钟卉。” “什么?玉棠宫?”旁边的乐婕妤抓住了关键词“玉棠宫”,猛地惊叫。 元赛和莫名其妙地瞥她一眼,强调道:“是夏才人身边的钟卉。” 夏才人顶着众人不一的眼神,慢慢道:“我不知道钟卉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元监确定是钟卉吗?” “自然,奴婢的人跟着他一路回到了玉棠宫落梅斋,还听见有宫女喊他‘钟卉’。” 夏才人一脸不可置信,有些语无伦次道:“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背叛我,这和我没关系——他是不是也收了贿赂?” “夏才人,是不是就是你做的,现在只是在撇清关系?”李充媛看她脸色惊惶,怀疑道。 “妾没有。妾与顾鸾妹妹无冤无仇,怎么会害她!顾才人,妾从来与你没有过不快吧?”夏才人大声道,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顾才人迟疑道:“夏才人不像是会做此事的人。”其实她对夏才人并不熟悉,只是看她哭得可怜,下意识觉得她是无辜的。 李充媛翻了个白眼,无语道:“她掉了几滴眼泪你就信了?本宫进来比你早,她夏茗一贯心思深沉,谁知道打的什么坏主意?” “妾没有。充媛娘娘平素根本不与妾说话,怎么就断定妾心思深沉了呢?”夏才人双眼含泪地盯着李充媛。 在她看过来的一瞬间,李充媛感觉浑身阴嗖嗖的。她瞪了回去:“本宫就是讨厌你这阴沉的眼神,一看就不是好人!” 乐婕妤调解道:“充媛娘娘莫气,夏才人天生就长这模样嘛,惹人误解也是寻常。” 一直未发话的卫春君道:“何不将那涉事的宫女静儿与钟卉拿来,当堂对质?” “奴婢来时便将那二人控住了,这便拿上来?”元赛和向皇后请示道。 “元监与卫太监自行安排吧。”皇后一副甩手掌柜模样。 少顷,一男一女便被押了上来。 女的自然就是静儿,她一直在哆嗦,话也说不出来,汗水浸透了衣衫,显出一片湿痕。 男的倒是冷静。自被押上来,没有看向任何人,只低头道:“奴婢犯下滔天大错,甘愿受任何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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