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归蕖放下泥塑小狗,听到太后问褚归荀:“荀夫人近来可好?年节前后下了好几场雪,她的腿痛可有发作?” 褚归荀收起调笑的姿态,正色道:“谢太后关心,阿娘一切都好。在京中休养这么多年,阿娘的腿痛早已不再复发。” 他顿了顿,又道:“阿娘的腿是经年的旧伤,根治不得,如今只是略微不便行走,已经很好了。阿娘亦嘱托臣铭记太后与义父寻医赠药之恩。” 太后叹息道:“那对我等来说不过是寻常事,只是可怜你阿娘,生世飘零……罢了。” 太后转而说起其他话题:“阿荀,我听说你如今任左骁卫大将军,比前年升了半品。” “唔,不过是每日点卯的闲差罢了。”褚归荀一脸无所谓。 太后严肃叮嘱道:“你这次东征归来,风头太盛,御史台那帮人肯定在盯着你,不可出了差错叫他们抓去。” “太后放心,我有数的。 “也不知这一次能在长安停留多久。前几日遇到谢停峦,他还邀请我去击鞠。长久不打,都生疏了。”褚归荀感叹道。 “陛下的心思不可揣测。” 褚归荀一转头,发现褚归蕖还在盯着泥塑小狗看。 “阿芙很喜欢么?我去将那胡商铺子里的泥塑都买来送你。” 褚归蕖却摇摇头,轻声道:“我也想去西市看看。” 殿里一时寂静。 褚归蕖抬头。原本以为会受到斥责,没想到两人都一副沉思的表情。 褚太后挥退了殿中的侍婢,沉着道:“不是不行。阿芙可扮作我宫中婢女,与许秋一起出宫采买。阿芙,你可愿意?” 褚归蕖自然是连连点头。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太后立即就帮她制定了计划。 姑姑你好爱我,我好感动。 褚归荀道:“西市人多且乱,我调几个卫兵跟着许秋姑姑,以防冲撞了阿芙。” 褚太后皱眉:“那太显眼了。” 褚归荀忽然灵光一闪:“不若许秋姑姑一行至太尉府,然后我带着阿芙去西市?” ……我觉得你一个人比卫兵几个人更显眼。褚归蕖默默吐槽。 显然太后也这样想:“你去到哪里,整条街的姑娘都会盯着你看,叫阿芙如何藏身呢?” “马上就是上元节了,到时候西市会放花灯,到处是出游的行人。有夜色遮掩,她们认不出我的。”褚归荀对自己的计划很自信。 太后只好依他。 很快褚归荑也知道了这件事。 “一个两个的,都要出宫,只有我困在这里,脱不开身。” 她姝丽的五官做出嗔怪的表情。 褚归蕖忽然有点心虚,因为她完全把皇后姐姐给忘了,只顾自己出去玩。 “阿姊,我会给你带东西回来的。” “你这小鬼头,我可不贪图你那点东西。”褚归荑轻点她的额头,“上元节夜里宫里也很热闹的,记得早点回来。” “阿姊,你刚刚说还有谁要出宫?” “自然是陛下和云贵妃。不过放心,你们不会撞上的,他们要去东市。” 在褚归蕖一日胜过一日的企盼中,上元节到了。 褚归蕖一过午时便去了长乐宫,换上普通宫女的装扮,和许秋一起一路走到宫门。 临走前,褚太后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千万记得在宫门落钥前回来。 褚归蕖自然保证不会忘。 守着丹凤门的卫兵看见许秋便笑道:“许秋姑姑,何事劳得您大驾?” 许秋道:“前些日子太尉府韩夫人送给太后娘娘一方砚台,娘娘甚是欢喜,叫奴婢回礼去,就是这些箱子了。” 有个卫兵注意到低着头的褚归蕖:“这位小娘子看着面生啊。” 褚归蕖心里一紧,听许秋很自然地说:“这是掖庭新送来的小宫女翠儿,比较怕生。” 她没看到的是,许秋身旁的小内侍隐蔽地递给卫兵一个荷包。 “哦,那想必是姑姑新认下的干女儿吧。”两个卫兵会心一笑,放行了。 褚归蕖未曾想到出宫这么顺利,只有一道关卡。 坐上马车之后,她回头看向巍峨的宫门。 就是这一道门,把多少人困在里面,又有多少人困在外面。 太尉府在永兴坊,离宫门不远,褚归蕖感觉只坐了十几分钟的马车就到了。 褚归蕖跟着许秋在大门外下车,被褚家的下人引着穿过一重又一重门,最后到了韩夫人所在的正堂。 韩夫人和许秋说了些场面话,就屏退了其他下人,堂中只留下母女二人。 褚归蕖行礼道:“阿芙见过母亲。” 韩夫人拉住她的手:“阿芙来得倒早,阿荀还在卫府没回来呢。你阿耶出门赴宴去了,今日不在,府里只有我们两个。” “阿兄什么时候回来?” “不急。你随我来,先把你这一身衣服换了。” 韩夫人带着她进了内室,早有一个婢女捧着一套衣裙首饰等候在那里。 “这是我的婢女盈竹,等下你便带着她和阿荀一道出门。盈竹,伺候二娘子换衣。” “好的,多谢盈竹阿姊。” 时下贵族女子出门必有婢女跟随,而她身边的怀瑾、流玉等都留在了宫里。 盈竹腼腆一笑。 褚归蕖也有点不好意思,自己脱下了宫女的衣衫,在盈竹的帮助下穿上新衣。随后,盈竹拆开她的发髻,重新梳了发型,再戴上整套的头饰。 不多时,褚归蕖从一个普通的小宫女,变成了一身时髦打扮的贵族小娘子。 褚归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这才是适合她这个年纪的穿着。宫装实在过于繁复,不如胡服轻便灵巧。 出去见韩夫人,韩夫人也一阵叹息。不过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阿芙原先住的闺房一直留着,每日里都打扫的,要不要去看看?” 褚归蕖自然点头。 出乎意料的是,原身的闺房布局竟与漪兰殿十分相似,连家具摆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闺房整体较漪兰殿更空旷,除了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房。 褚归蕖走到书案背后的多宝架前,抽出一本书,没一个字认识,又默默地放了回去。 韩夫人道:“里面有几本你原来开蒙时读的书,我已挑出来送进宫去了。” 褚归蕖走到书案旁,看到一个大瓷缸里塞了许多卷轴。她抽出一个打开,原来是一幅大字。 好漂亮大气的字。褚归蕖由衷感叹。 “这是你小时候写的字。你师从高老先生,学得他一手舒朗俊逸的字体。”韩夫人也走过来看她手里这幅字,指着左下角的印章道:“这枚印也是你自己刻的,铭为‘藏山’。” 她拉开一个抽屉:“你原来那些印章我都收在这里了。” 褚归蕖看过去,满满一抽屉,起码有几十个印章。褚归荑拿出一个,刚好就是那枚“藏山”,两个古朴的篆字圈在一个方框里,有种别样的美感。 母女二人没有在褚归蕖的闺房里逛多久,前院就来报郎君回来了。 褚归蕖到的时候,褚归荀在正堂里,一身官袍也没来得及换。 见到一身新装扮的褚归蕖,他愣了好一会儿,才道:“阿芙这一身真好看。” 他的语气里有某种难以辨别的情绪。 褚归蕖歪头道:“阿兄穿的也好看。” 她实话实说,褚归荀这一身官袍真的很亮眼。 褚归荀一笑,恢复之前那副恣意的浪子模样:“你等着,我去换一身更好看的。”说完他就走了。 再见到他时,他换了一身绯红锦袍,头发用一根玉簪束起,腰间的金鱼袋换成了一个玄色荷包,佩剑似乎也换了一把。 如果要褚归蕖评价,他的形象就是从大官变成了大官的儿子,不仅品级掉了,辈分也掉了。 褚归蕖拼命压住笑意,但还是被褚归荀注意到了,不过他似乎理解错了含义:“怎么样,这一身好看吧?” “嗯嗯,阿兄穿什么都好看。” 其实是官袍更好看啦,可能因为我是制服控吧。褚归蕖默默吐槽。 褚归荀轻敲了下她的头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韩夫人的出现止住了兄妹俩的调笑:“阿荀,阿芙,不如吃了饭再出发吧。” 褚归蕖道:“不用麻烦母亲……” 褚归荀道:“也好。” 褚归蕖回头看他,他道:“阿芙,现在不吃等下可就没机会吃了,外面街市上的东西你可不能吃。” 好吧,忘记我自己药罐子的本质了。逛街不吃东西可是失去了一大乐趣啊。褚归蕖郁闷地想。 简单地用过晚饭,两人终于出门了。 褚归蕖戴上了可以罩住全身的幕篱,还好它是薄薄的一层白纱,基本不影响视线。 两人上了马车,褚归荀像才想起来什么似的:“等下在外面,你的身份是五娘,别忘记了。” 褚归蕖一脸疑惑:“什么五娘,我不是二娘吗?” “韩夫人没同你说吗?此次出游,名义上是我受她所托带褚家五娘子出门游玩。” “我们家还有五娘子?”难道是原著没提到的庶女之类吗? “唔,算起来五娘是你我的小辈,她祖父是义父在原来家里的长兄。” “五娘现在在长安吗?”褚归蕖记得褚太尉长兄那一支定居梁州,并非京城人士。 褚归荀点头:“她父母托韩夫人给她在长安找个人家,如今五娘一个人寄住在太尉府。” “哦,我懂了。那我等下是不是该叫你叔父?” “不错,五娘乖。”褚归荀满意地摸了把并不存在的胡须。 原来掉辈分的人是我。褚归蕖好笑地想。 太尉府离皇宫很近,离西市倒有一段距离。褚归蕖在马车上坐得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戳她的脸。 她一巴掌拍下去。 头顶响起威严的声音:“五娘,不可胡闹。” 她猛地惊醒,一下抬头,正好对上褚归荀的目光。 那目光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褚归荀道:“五娘,你可算醒了。” 褚归蕖还在犯迷糊:“刚刚是谁在说话?” 褚归荀并不回答,只是催促她下车。 一下车,褚归蕖便被眼前的景象惊艳到了。街头巷尾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无穷的花灯似乎一直随街道延伸到天际。华灯下,游人络绎不绝,上至满头白发的老翁老妪,下至总角垂髫的孩童,无数的长安居民正在享受难得的盛宴。 褚归荀拉住她的手:“跟紧我,不要走散了。” 褚归蕖也紧紧抓住他的手:“我知道的,叔父。” 褚归荀一时不知道作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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