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被沈凌寒解除了禁令,又遇上连着三天的大雪,褚归蕖每日只能在屋里徘徊,一边唉声叹气。 没有手机的日子真难熬啊。褚归蕖第一万次这样想了。 “怀瑾,我以前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怀瑾回忆了一下:“以前二娘子喜爱读书、写字、篆刻。二娘子刻了许多印章,只是都留在了府里,没有带进宫中。书房原来有些藏书,奴婢都收进库房了,要不给您寻来?” “可以,帮我找几本书来吧,谢谢啦。” 算了,没有手机就看看书吧,做个文化人儿。 “那奴婢着人去将书房收拾出来。” “好,也谢谢你,流玉。” 褚归蕖笑得甜蜜。来这里不到一月,她已经捡起了幼时的撒娇技能。 流玉抿唇一笑,也出门去了。 她住的漪兰殿是邀月宫的偏殿,地方不大,胜在舒适。正堂坐落在整个院落的中央,两侧是厨房和宫女内侍的值房;正堂后面从东到西依次是卧室、起居室、书房和库房。所有房间都以回廊相连接。 原主进宫以后病情加重,几乎从不出卧室,后来怀瑾便把空置的房间都锁了。如今自然是要重新打扫了。 褚归蕖第一次踏足书房,满眼新奇。正对着门的是一张长书案,案上摆着笔墨纸砚,书案背后则是占了一整面墙的多宝架,架上参差摆放着各色书籍、瓷瓶和她叫不出名字的工艺品。 褚归蕖走到书案前坐下,环顾一周,一侧的窗外是一片覆雪的竹林,另一侧则对着院子,窗下放着一张矮榻。 真是让人心旷神怡的环境,在这里读书一定也是很惬意的一件事吧。 褚归蕖随手拿起案上的一本书,翻开一看,沉默了,好多生僻字,还没有标点符号。 又往后翻了好几页,然后意识到不对,应该是朝前翻的。 她放下书,面色诡异,对怀瑾道:“……我可能忘记了怎么读书……” 怀瑾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二娘子不识字了?” “不,字还是认识的……认识一半吧,有些忘记了。” 如果只是繁体字她倒能认识,但这个架空的世界也不知是从哪个朝代开始脱离轨道的,汉字的写法也产生了些变化,书上的字在她看来很多都是怪模怪样的异体字。 真是头疼。 估计写字也不会写了。本来她就从没练过书法。篆刻更是无从谈起。 不过,她看了看身处的环境,有这么好看的书房,主人却是个文盲,那可太浪费了。 “我想从头学起。怀瑾,流玉,你们可有办法?” 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两人。 “办法么,”怀瑾思索道:“可以去求皇后娘娘,请位西席进宫来教导二娘子。” “大公主开了年也要开蒙,不如和大公主一起?”流玉道。 “不可。陛下定会时时去探望大公主,撞上了就不好了。还是等皇后娘娘定夺吧。” 下一次皇后来探望时,褚归蕖就和她提了这件事。 “阿芙原来连这些也忘了。”褚归荑皱起秀眉,很快又舒展开来。 “无妨,此事不难。我修书一封与母亲,请她寻个西席先生,再送进宫来。开年你就可以跟着先生读书了。” 语毕,她又正色道:“阿芙,你已经及笄,我也不用像对彤儿那样千叮咛万嘱咐了。只是你须记得,此事是你主动提起的,等西席先生进了宫,要跟着她用心读书,不可三心二意,半途而废。” 褚归蕖很认真地再三保证自己会勤奋学习。她可不想当文盲。 褚归荑又问:“那琴棋书画一类,阿芙也不记得了罢?” “是的。” “……也无妨,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打发时间罢了。”褚归荑啜了一口茶,“阿芙如今比以前活泼许多,这便是最好的了。” “……所以我过年以后就可以读书了。” 褚归蕖趴在桌子上,看向另一边沈凌寒正在写的药方,试图看懂他写的是什么。 这个医生的字还挺工整的,嗯,印刷体天书。 沈凌寒专注地提笔写字,头也不抬道:“恭喜二娘子。只要二娘子专心读书,很快就能读懂药方了。” 怀瑾提着茶壶进来,就看到褚归蕖没骨头似的坐姿,哎呀一声跑过来,赶紧把她扶正,又理了理她的鬓发。一边小声劝她道:“二娘子,坐要有坐相。” 褚归蕖乖巧点头。但过了不到两分钟,她又趴下了。 怀瑾无奈地再给她扶正。 沈凌寒抬眼看过来,说:“二娘子若是觉得没有力气,还是躺下休息吧。” “我没事。”褚归蕖嘴硬道。 下一刻,她又自相矛盾地问:“我这个无力的症状什么时候能好?” “二娘子恢复得不错,短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平常便和寻常人无异了。” 沈凌寒放下笔,等待字迹晾干。 褚归蕖随意地问他:“沈太医,你学医有多久了?” “臣八岁便随师父学习医理,迄今已有十年。” “你师父是张太医吧?”褚归蕖见过张太医一次,慈眉善目的小老头。 “不错。” “你父母是哪里人?为什么会送你去学医呀?” “臣家世居东都洛阳。家父与师父幼年相识,结为知己好友。师父行医多年,悬壶济世,却无子嗣。而臣乃家中幼子,上有三位兄长,家父便命臣拜师学医,以承衣钵。” 好熟悉的桥段。 “张太医家有女儿吗?”青梅竹马的师兄妹什么的。 沈凌寒奇怪的看她一眼:“没有。” 哦,那就不是这个剧本。褚归蕖止住一通胡思乱想,桌旁的沈凌寒站起身,她知道他又要走了。 “臣告退。” “明天见,沈太医。雪天路滑,注意脚下。” 褚归蕖一溜说完,站起来就准备回去睡回笼觉了。 沈凌寒默默看着褚归蕖和怀瑾的身影消失在帘后,对走过来的流玉道了一句“不用送”,迎头走进风雪中。 又下了两三场雪后,年关近了。 “今年宫中想必会大摆筵席了。” “有什么说法?” “哎,你忘了?褚将军东征凯旋,高句丽答应每年朝贡,陛下肯定会借此机会大肆庆祝的。” “那也是前朝的事,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唉,好想溜过去看看,呜呜荀郎……” “我只希望后宫里的宴席不要像去年那样。” “去年怎么了?” 走廊里,几个小宫女正聊着天,不防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都吓了一跳。 褚归蕖看她们被自己吓到,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摆摆手道:“你们继续聊,我就想听听去年发生了什么。” 一个叫虞歌的宫女回答她:“回二娘子,去年除夕宫宴上,云贵妃和李充媛当庭吵了起来,云贵妃扇了李充媛一巴掌,李充媛生起气来几乎把整个钟粹宫闹翻了。” 褚归蕖知道这两个角色。 云贵妃原本是沭阳王妃,也就是皇帝的弟媳,因为被皇帝看中,使计强留在了后宫里,是个拿了杨贵妃剧本的倒霉蛋。 李充媛则是丞相家的小孙女,性格刁蛮,后宫里的争锋起码一半都是她引起的。 “她们怎么会吵起来呢?” 其实褚归蕖大概能猜到,李充媛一向口无遮拦,估计她对云贵妃说了些难听的话,一脚踩在云贵妃的雷点上,引爆了火药桶。 几个小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确定要不要把原因说给褚归蕖听。 最后还是虞歌开口道:“起因只是一碟云糕。因为云贵妃位份最高,又一向爱吃粉腻腻的糕点,这一碟云糕便是专为她做的。然后李充媛就看不惯了。 “云贵妃的身份,嗯,二娘子应该也知道吧。李充媛说她勾引兄长,不知廉耻,早该被赶出家门,怎么好意思还姓云的。 “云贵妃什么也没说,直接扇了她一巴掌。李充媛就尖叫起来,又哭又闹,又要叫陛下过来。 “陛下还在前朝跟外臣开席呢,怎么会过来。 “李充媛气得要挠花云贵妃的脸,好几个宫女联手都差点没拉住她,幸好云贵妃直接跑了。李充媛气不过,对着宫女又打又骂,贤妃娘娘都治不住她。后来宴席不欢而散。” “后来呢?陛下怎么处理的?” “陛下只会在意云贵妃有没有伤心,哪里会处理这事。后来皇后娘娘各罚了两位娘娘三月俸禄,又对主持宫宴的贤妃娘娘训诫一番,这事便过去了。” 毫无意外的结果。褚归蕖吃了个烂瓜,兴趣缺缺地回书房了。 过了一会儿,窗外的小宫女们又小声聊起来。 “今年的宴席是在太后娘娘宫里办的,应该不会出事了。” “谁知道李充媛会不会又发疯。” “真不想提她。想想别的,既是太后主持,褚将军会不会过来呢?” “快别做梦了。外臣如何能和妃嫔同处一室?” “好想快点过年,好赶个早去各宫领赏。” “怎么?这么缺钱?” “我上次托小李给家里带信,我爹回信说家里弟弟读书正缺钱呢,叫我多寄点回去。我家就指望着他这根独苗出人头地了。” 那个虞歌道:“他都读了多少年了,没一点出息,只知道叫你寄钱,指望他还不如指望你自己撞大运呢。” “我家阿牛小时候可聪明,一定能考中的。况且他还要娶妻生子……” “好啊,你们几个,活都忙完了,就等着过年了是吧?还不快自个寻点事去做,别懒在这吵着二娘子读书。” 怀瑾的声音一出现,几个小宫女立即作鸟兽散。 褚归蕖也收回耳朵,专注地看起手头的书。 这是《诗经》,她在书架上挑了半天终于挑中的还算熟悉的唯一一本书。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 书房里响起少女清脆悦耳的读书声,怀瑾微笑着走过回廊,准备去厨房检查晚饭有没有做好。 温暖的阳光照在院子中央未化的雪地上,两只小鸟正蹦跳着寻找食物。 一阵风吹来,院门口挂的灯笼微微晃动起来,随后又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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