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怀瑾便挑开珠帘将人迎进来。 进来的一个是流玉,一个是个子高挑形貌端庄的侍女。 那侍女一来便低身行礼,口中道:“奴婢坤宁宫凝雪,见过二娘子,二娘子万安。” 褚芙学着以前看的古装剧里的台词:“快快请起。” 凝雪站起身:“适才流玉去往坤宁宫,不巧皇后娘娘和叶昭仪散步去了,奴婢便自作主张先来探望二娘子。” 她站到床边,面露微笑,向褚芙问候道:“二娘子昏睡了三天,如今可有不适?” “没有什么不适。”只是没有力气。 “听流玉说二娘子失去了记忆,是完全不记得了,还是隐约记得一点?” 褚芙摇摇头:“什么都不记得了。刚刚怀瑾大致和我说了一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无妨,想不起来便罢。” 凝雪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意,继续道,“奴婢观二娘子精神尚好,口齿清晰,想来无甚大碍,只要继续每日服药,好好养病,身子便能好起来了。如此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也能放心了。 “二娘子好好休息,奴婢告退。” 褚芙点头表示允许。 凝雪看起来对她的身份没有任何怀疑,但原身的亲姐姐皇后会不会看出来什么呢? 她连忙问怀瑾和流玉:“我之前是个怎样的人?” 怀瑾一时之间倒像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冥思苦想半天。 流玉却不假思索道:“奴婢是自二娘子进宫才来服侍的,只此五个月。二娘子与别的小娘子都不同,整日里只是静坐,不吃喝,也不说话,就是寺庙里的僧人坐禅也不及二娘子沉静。只有在皇后娘娘或是小沈太医来时,二娘子才偶尔说几句话。” 另一边,怀瑾却说:“二娘子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奴婢是褚家的家生子,自小服侍二娘子。二娘子幼时玉雪可爱,如小福娃娃一般,府里从上到下没有不喜爱的。便是太尉与老夫人,也常来逗弄二娘子。 “只是二娘子天生不足,吃食、穿戴、出行无一不精,还是病痛不断。太尉与崔夫人遍寻名医,也不过堪堪护住二娘子不致夭折。 “等到二娘子年岁渐长,身子倒比幼时好,除了不能蹦跳跑动,与寻常小娘子无异。二娘子正好也喜欢读书、写字这些安安静静的活动,整日里不是抱着书卷就是默默临帖。 “崔夫人士族出身,管教极严,动辄便要处罚。二娘子和大娘子都在崔夫人手底下吃过苦头。不过崔夫人的仪容才学都是没得挑的,大娘子和二娘子在她的教养下都是长安城里一等一的贵女。 “可惜崔夫人在承安元年病逝,甚至未等到太尉得胜归京。当时的丧事还是皇后娘娘操办的。崔夫人去后,二娘子就开始沉默不语。因为府上没了主母,后崔氏三郎入京,将二娘子接回崔氏本家。 “在崔家的那段时间,崔家上下都怜惜二娘子年幼失恃,尽心开导二娘子,也渐渐略有成效,二娘子似是放下了崔夫人,恢复到以往那般不是读书习字就是与姊妹谈笑的样子。 “二娘子在崔家住了五年,但不能一辈子都住在外家。太尉早已娶了继室韩夫人,府中并非无主母,韩夫人同样出身士族,可以教养二娘子。长安多次寄信来催促二娘子回家。 “就这样,去年二娘子生辰后便回长安了。但二娘子与韩夫人相处不来,结果弄得年也没好好过。 “而且一回长安,二娘子就如同旧病复发一般又沉进伤怀中。太后看不过,时常接二娘子进宫小住,却被那登徒子看见了。 “二娘子进宫以后,病症愈发厉害,经常一连数天不开口说一句话。太医院的御医都来看过,却说此病无药可医,只得二娘子自己走出来才行。 “如今二娘子摔了这一场,前尘尽忘,倒是又如还在崔氏那般快活了,奴婢喜不自禁……” 说到最后,怀瑾嘴里说着“喜不自禁”,眼里却不住地留下眼泪。 褚芙连忙说:“我知道了,你别哭。”一边下意识到处找餐巾纸。 而流玉早已掏出帕子帮怀瑾擦去眼泪。 怀瑾哽咽一声,继续道:“二娘子不必顾念以前如何,如今这样便很好了。” “不错,阿芙失忆反而是好事。”一道极好听的声音自帘外传来。 “皇后娘娘万安。”紧接着,帘外的宫室里响起数个声音。 褚芙一边震惊皇后姐姐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一边惊讶的想原来帘子外面还有那么多人。 还未等她细想,一只手挑开了帘幕,帘外的女子走了进来。 褚芙睁大了双眼。 那是怎样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如皎皎明月,质性高洁。 褚芙穷尽自己毕生的文学修养,也无法用言语描绘她的美丽,只能感叹如此仙女怎么会落入人间。 仙女说话自然也是极好听的:“阿芙,不必在意以往如何。你既从沉眠中醒来,就如新生一般,往前看,都是锦绣前程。” “嗯,我知道了,阿姊。”褚芙说话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位仙女。 仙女笑了笑:“不用这么拘谨。我是你阿姊,褚氏大宗这一辈只有你我姊妹两个,我们本就是最亲的人。” 褚归荑坐到褚芙床边,伸手轻抚她的额头,帮她梳理碎发,一边吩咐道:“阿芙虽醒了,张太医开的药仍旧要喝,阿芙身子太虚,还得仔细养着。” 怀瑾和流玉连忙垂首称是。 褚归荑随后又和褚芙细细说了许多事,不少是姊妹俩幼时的趣事,也有后宫里诸妃嫔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事情听起来怪耳熟的,可能她小时候也捣过类似的乱。 在她轻声细语的诉说下,褚归蕖渐渐放松下来。 最末她补了一句:“阿芙若不喜欢,便不用和她们往来。你自己养好身子、过得开心才是最要紧的。她们若来烦你,只管告诉我和姑母。” 褚芙连连点头。 “二娘子,该服药了。” 流玉端来了一碗深棕色的中药,扑面而来的苦涩药味让褚芙瞬间变了脸色。 褚归荑站起:“阿芙好好喝药,可不许嫌苦,良药苦口利于病。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便领着两个侍女出去了,并不管褚芙依依不舍的眼神。 望着仙女姐姐远去的背影,褚芙和怀瑾流玉感叹道:“阿姊好美啊!” 流玉噗嗤一声笑了:“二娘子说话好生直白。外人面前不可如此。” 怀瑾则说:“二娘子也不差。” “真的吗?怀瑾阿姊给我拿面镜子吧。” “不急这一会儿,先把药喝了。” 流玉无视了她的打岔,拿起瓷勺一口一口喂她喝药。 第一勺刚进口,苦味直冲天灵盖。流玉正要喂第二勺,褚芙偏过头躲开:“好苦!流玉阿姊,不要喂了,直接把碗给我,我一口干了好了。” 流玉摇头:“以二娘子的力气,定是托不住碗的。还是奴婢服侍您喝吧。” 怀瑾补充道:“这一勺一勺也很快的。” 等到一碗药喝完,褚芙眼里早已蓄满泪水,之所以坚持着还没哭,只是她觉得二十好几的成年人被中药打倒太丢人了。 喝完药,她还期待着小说里女主喝药必有的待遇:吃蜜饯,结果流玉直接端着空碗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两手空空。 褚芙:? 褚芙:“没有……蜜饯之类的吗?” 流玉:“二娘子原不爱吃这些……奴婢这就去拿。” 褚芙终于吃到了传说中的蜜饯,她用舌尖顶着这片果脯在嘴里滚了几圈,品味了一番,最后下了结论:太甜,不如话梅。 晚些时候,太后宫里也派人来看望她了,领头的被称作“许秋姑姑”。 褚芙对这个角色还有些印象。原著里太后几乎从不出长乐宫,许秋就是她的代言人,负责为太后传达旨意,许多事件她都有参与。 许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两鬓斑白,脸上却只有些许细纹,保养得宜,姿态优雅。一双浑浊但温和的双眸注视着褚芙,躬身行礼。 “奴婢长乐宫许秋,见过二娘子,二娘子万安。” “许秋姑姑快请起。给姑姑看座。” 流玉搬来一个绣墩,许秋身边的一个年轻宫女扶着她坐下。 “二娘子瞧着精神不错。今日可服了药?” “已经喝了一大碗。” “好,好,”许秋看起来很欣慰,“二娘子坚持服药,身子便能好起来了。” “听闻二娘子失去了记忆,可还有别的不适?” “暂且没有。”褚芙摇摇头。 “过去的记忆想不起来也不必挂怀,过好往后的日子才是真的。”许秋目露慈爱地看着她。 “嗯,我知道。阿姊还有怀瑾都这么说。” 褚芙意识到大家似乎都对她的失忆这件事乐见其成,没有一个人希望她恢复记忆,甚至他们都毫无障碍地接受了“失忆”的她。 我以前是过得多糟糕啊? 褚芙回神,问起许秋:“姑母最近怎么样?” 通过怀瑾的科普和原著的剧情,她知道太后是褚归蕖姐妹的姑母,也是她亲爹褚太尉的堂姐,名叫褚望舒,十八岁嫁给先帝,此后一直稳坐后位直到升为太后,只是没有子嗣。 褚氏人丁凋敝,大宗只有她、褚归荑、褚太尉以及褚太后四人。 太后从前就对两个侄女疼爱有加,经常把她俩接进宫小住。虽说褚归蕖中间离京去崔家住了五年,但和太后的情分没有丝毫减少,自她进宫以来,太后更是派人时时照拂。 “太后一切都好,只是挂念二娘子。二娘子务必好好养病,如此太后便能放心了。” 许秋又坐了一会儿后便告辞了,流玉和怀瑾一直将她送到邀月宫的宫门外。 褚芙总结了一下穿越以来的第一天:没有人对她是否是“褚归蕖”提出质疑,所有人都欣喜地接受了她。 除此以外,她还见到了仙女似的姐姐,接收了许多原著没有的或者一笔带过的背景信息。 她想,凭着褚家的力量和她对未来发展的了解,她至少可以安稳在这里躺平到两年后——原著中第一卷结束的节点,也就是天下易主的时候。 至于那之后会发生什么,就等到那时候再面对吧。 神思放松下来,她便想到了褚归蕖。 这个女孩默默地离开了,没有任何人知晓。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的,也许以后可以调查一下。 因缘际会来到这里,占了你的身份,我很抱歉。但我会在这里好好活着,让你我的生命延续下去。她默默地承诺。 原主和她的性子其实挺合拍。今天听皇后姐姐说起那些童年趣事,简直就像她自己小时候过做的事。 如果她穿越到这里的同时,原主也穿越到了现代,那……也挺好。虽然她在那里没有亲人,但有自由的身份和舒适安定的环境。 说不定原主穿越过去第一件事就是辞掉那份狗屁工作。她有房有车有存款有遗产,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干嘛还要忍受那个神经病领导和永远做不完的工作。 想到这里她也笑起来。 算了,总之各有好坏。事已至此,好好过好每一天吧。 第二天醒来时,褚芙接受了自己褚归蕖的新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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