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的比试台上站着两个身影。 换上劲装的少年眉眼间多了凌厉,沈锋衣袖收紧,额头沁层薄汗,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 对面站着的长风取下腰间佩剑,神态专注,他上来只是试探少年的力气。 校场旗帜呼呼作响,吹干衣衫汗水。 或许是营养没跟上,沈锋的个子比同龄人的明显小些,整个人的身形完全遮挡。不过即便如此,方才上台的壮汉被他挨个摔倒在地。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沈锋获胜的动作加快,仿佛找到了取胜诀窍,眨眼间便把上一个对手撂倒在地。 比试台下,徐嘉远扭头看向沈念,忍不住担心:“表妹,你带回来的这小子力气虽大,却没什么打斗经验,我怕再这么比下去会受伤。” 台上的小家伙脸庞稚嫩却杀气十足,打斗技巧尚需磨砺。 小家伙是表妹亲自带回来的人,不管是他受伤还是长风失了面子,两种局面都不是徐嘉远想看到的。 沈念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既然他想与长风比试,长风也答应了,我便没什么可阻拦的。” 沈锋跟着她回来,路过校场时提出主动比试,似乎是要看看自己的真正实力。对此沈念没有拒绝,只答了声“好”。 看台之上,劲装少年突然看过来,片刻后又移开眼,朝着对面长风冲去。 比试很快结束,沈锋虽然用尽全身力气终究还是输了。 长风把手递过去,想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沈锋视而不见把脸扭到一边,眼眶泛红几乎要哭出来。 比试分出胜负,徐嘉远悬着的心落下。 沈念并未直言安慰,只是朝看台上的人道:“往后你在这里跟着大家学武,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去找我。” 沈锋将泪水逼回眼眶:“记下了。” 他点了点头,听不到安慰的话反而会让人好受些。 他定会变得厉害。 · 入夜,庭院静谧,四周燃着昏黄灯盏。带着银制面具的少年走进院落,月色倾泻而下,面具下的肌肤如玉般无暇。 书房的门敞开着,但桌案前却空空如也,不见往常的身影。裴子初停住脚步,抬首看向屋顶上的人。 屋顶之上,沈念仰头喝下一口清酒,垂着眼眸看过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她道:“我在这里。” 裴子初睫毛轻颤。 沈念身旁还放着一壶酒和一盏花灯。花灯是白天阿霜特意送的,表达对于近日照料的感激。 因为阿霜想要待在此处,吴尘也愿意在这里长住。吴尘曾经是位私塾先生,涉猎广泛。如今幽城缺人手,他刚好可以在此给大家答疑解惑。 沈念很喜欢这盏花灯,夜风吹动时花灯旋转,外侧的图案一览无余,如同幕幕往事展示出来,让她回想起与裴子初相识的过往。 裴子初与沈念并肩而坐,单手将银制面具摘下,浓睫垂下时落了层阴影。 酒壶打开,清香四散。 沈念:“这壶酒是给你留的。” 裴子初周身萦绕清冽气息,如同霜雪般。他看着沈念递过来的清酒,抬手接过,随后仰头浅酌几口,身上又沾染几丝淡淡酒香。 他汇报近日来的搜查结果。 在西南方向他找到了一年两熟的农作物,由于不知道与沈念所想是否有出入,便先赶回来提及此事。此外,他还发现了一处甘冽清甜泉水,徐嘉远已经派人前往。 裴子初垂眸娓娓道来,即使没有抬眼,也能感觉到沈念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脸上。 专注,似乎还带了些出神的意味。 她很少有这样的时刻。 趁着夜色的遮掩,裴子初的耳垂泛起薄红。 沈念道了句“多谢”,陷入某种回忆。不论是什么安排,裴子初行动始终迅速,纵使不确定这个世界是否有想要的东西,他也找到了。 裴子初轻唤出声:“殿下。” 这声音让沈念清醒几分。 她抬头望月:“我曾在一个地方见过很多农作物,那是与大周、天启都不同的地方,只是太过遥远,我一时回不去。” 裴子初暗自诧异,这个地方既然不是大周和天启,也不可能是西凉。虽然在旁人听来怪异,他却依旧相信这番话,如果可以甚至想亲自前往。 夜风吹动发梢,轻抚脸颊。沈念扭过头,认真打量身旁人的眉眼。 四周静得出奇,视线交汇,裴子初微微愣神,握着酒壶的修长手指不由得收紧。 “殿下……” 月光下的裴子初比平日少了几分清冷疏离,脸庞也不再是初见时病态苍白,眼角红色泪痣显眼,眸底透出水光。 这张脸,真是让人过分熟悉。 沈念一字一句道:“我在另外一个世界有个好朋友。巧的是,他与你容貌相同,名字也一字不差。” 裴子初眸光微动,这全然在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这恰好解释了为何沈念最初在奴隶市场把他带走,还知晓隐蔽的名字。 话语中含着几乎不可见的惆怅,所以这位友人对殿下来说是……极其重要之人吗? 犹豫少许,裴子初终究没忍住开口问道:“殿下与那位友人是如何相识的?” 微扬脖颈白皙细腻,沈念唇角微弯:“我和他相识是偶然,我们的经历相似都是被人抛弃,自幼相识,再后来忽然发现一起并肩走了很远。” 沈念自小在孤儿院长大,性格孤僻乖戾,而现代的裴子初更是沉默寡言。后来两个人被选入组织,进到特别研究所。那时裴子初因为智商远超常人被重点培养,她则被日夜训练以达到要求。 因为在所内不能轻易交谈,每次擦肩而过的时候她都会暗自塞过去一颗糖,这是两人从小的约定。 再后来,她便来到了这个架空世界,也不知道现代的裴子初现在怎么样了。 沈念也意外她今夜说了这么多话,或许是临别在即,让她忍不住追忆往事。 听到“被人抛弃”的字眼,裴子初眉头便紧紧蹙起。 沈念拿起酒壶相碰,看着对面的人,语调轻松道:“心事不要埋在心底,还是说出来得好。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我全都听着。” 他做事从来不瞒着她,很多事情都能轻易知晓。 裴子初喉结微动,缓缓开口:“殿下,我在天启还有一些未完成的事情,需要我亲自去解决。” 所以需要离开一些时日。 沈念:“我很早就说过,不论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全都是你的自由,不需要询问我的意见。不过,因为我们是好友,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我很开心。” 他很快便会回来。 裴子初到了嘴边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是埋在心底。昨日在城外见到了十一,时间紧迫,他不得不立即赶回去。 裴子初手指在腰间摩挲,嘴角浮现笑意:“下次相见,我会为殿下带两壶好酒。” 月色洒下,比平日多几分温柔。 沈念晃了晃酒壶,发现已经空了,不由得笑出声:“一言为定。” · 次日,天边泛起鱼肚白。 书房桌案上放了支红色的护身符和一封信,信上只简单写着一行话。裴子初已动身赶往天启,走之前留下了这两样东西。 沈念见护身符有些眼熟,回忆少许,猛然想起这是裴子初从昭仁寺求来的,之前他一直系在腰间,现在兜兜转转到了自己手里。 沈念眨了眨眼,把东西收起来,朝外走去。 今日受邀去见楚夫人。 长风和付叔已经在马车边候着。没见裴子初的身影,长风不禁挠了挠头。 人不是说昨日就回来了吗? 付叔也觉得蹊跷,平日只要是殿下在的地方裴子初都会随行,今天怎么就没见人? 两人脸上藏不住疑惑,进马车之前,沈念朝天启的方向望一眼,开口解释道:“他有些事情要做,离开一些时日。” 不过—— 过阵子还会相见。 · 软榻之上,楚夫人摇晃着手中茶水,等着沈念的到来。身前桌上铺着一张图纸,箭羽尾部带着燃火的细钩。 沈念的马车晚到,耽误了些时辰,楚夫人并不介意。她见沈念独自前来,不禁好奇问:“你的那位面具小侍卫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因为气质清冷疏离,楚夫人对裴子初的印象很深。 沈念浅浅一笑:“他有事,这次就先不来了。” 楚夫人面露可惜:“那只能下回再见了。” 沈念没回话,仿佛下次裴子初真的能来。楚夫人开门见山点明意图,直接说出自己对于这批兵器的见解,沈念耐心听着。 走来两位小厮端茶水,离得很近。人虽气息沉稳,但脚步带了丝急促。 沈念眉梢微动,懒懒地抬眼看去。 忽然间,小厮眼露精光,匕首从衣袖滑落。他举起匕首就要刺上来,楚夫人见状猛地起身,立刻召来手下,门外有人冲向刺客。 沈念反倒出奇镇定,唇角微勾。 这么着急就动手? 见人临危不惧,小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手中匕首却猛地转了方向,这次竟朝楚夫人刺去。 刀尖雪白泛着冷光。 楚夫人冷笑,上次的行刺没过多久,没想到这么快又来了。 拔剑出鞘,楚夫人动作敏捷。但小厮下手快准狠,刀刀致命,扬手间即将伤人。如果行刺成功,楚夫人虽然不死,但也会元气大伤。 “啊!”小厮忽然大叫一声。 短箭刺穿手掌,匕首掉落在地。 手掌传来剧痛让人忍不住大叫出声。血水汩汩流出,小厮行动迟缓,很快被冲进来的侍卫按倒在地。 这张脸仔细看,竟然是见过的。 之前在青州遇到帮劫匪,此人正是刀疤男的手下。现在他再次出现在幽州行刺,是为了给刀疤男报仇,又或许是其他势力? 楚夫人一边笑着朝手下吩咐,将人拖入地牢,一边还不忘感谢:“还好有沈姑娘在,如若不然,我今日非要负伤不可。只是,沈姑娘的反应当真是快,早早看破了他的诡计。” 楚夫人这是在说沈念早知道会有行刺之事。 沈念并不否认,之所以来迟是在来的路上察觉到不对劲,这才能及早发现。 沈念:“夫人手下行动迅速,忠心耿耿。夫人若是想查,可以从府外的赌坊查起。” 手下看了楚夫人一眼,立即行动。 楚夫人咬牙切齿,赌坊老板正是多年对家。多年来两人一直维持表面关系,现在开始忍不住三番两次地动手。 “多谢沈姑娘的提醒。” 手下带人过去,发现赌坊内很多人已身中剧毒,只剩下两三个活口。一位将死之人满眼不甘,口中吐露出“京师”二字。 沈念得到消息,放下车帐道:“付叔,明日回京。” 京师的人追到了这,不可再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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