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醒来我就听到了草神已经被救的噩耗。 教令院的愚蠢自大再次刷新了我的认知,许是因为他们的落败,净琉璃工坊已经没有任何学者走动,都已经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吧。 如今,这里是一片沉寂的死静,沉默横亘在我和阿紫之前。望着他抿紧的嘴唇,我知道他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自若。 “阿紫......小吉祥草王不久后就会来到这里吧。” 我坐在正机之神的手掌中,巨大的不安笼罩着我,让我忍不住些许战栗,如同一个前往刑场的人。 但我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行刑者还是受刑人。 “不用担心,朝生。” 他闭上眼,抬手张开手掌,然后攥紧,仿佛将所有光笼入掌心。再挣开眼,眼底是一片狂热的杀气,预示着他对打破一切规则的叛逆与执着。 “一切都无需在意,你只需要安静待在旁边,就像之前每一次战斗那样。因为我会打败布耶尔,成为这世间执掌一切的神明——” 我张了张嘴,但还是什么也没说。我蜷缩在巨大的掌心中,只能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理清思绪。 但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我甚至来不及想出对策,便听见门外一阵响动。 是她来了,带着她的守护者。 纳西妲—— 那日她奇妙的怜悯的眼神好像还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下意识将自己的身形隐去,正面应战不是我的强项,冷剑难防才符合我身为暗杀者的美学。 “这世间......对我的诞生竟是如此急不可待。我还记得你们,智慧之神布耶尔,还有旅行者。” 我在阴影处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暗暗观察着他们。不知为何,从对话的一开始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感觉之前似乎有过。 “已经完全成为了神明的......散兵!” “散兵?对我来说已是久远的代号,精神升华成为神明之时,仿佛已经度过了与天地同等的岁月。从此身回望名为国崩的存在是如此渺小、如此丑陋。” “是吗?那么,阿紫这个名字呢?” 纳西妲沉静的声音响起,她的问题让我有些出乎意料,我似乎感到她花瓣般的眼睛往我的藏身之处看了一眼。 她可能发现我了,虽然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但出于谨慎,我只得换了位置潜伏。 “哼。” 阿紫不做回答,只是伸展肢体将我彻底挡住,回应纳西妲的只有机甲组装成型的声音。 巨大的神明将祂的阴影笼罩在众人身上,强大的威压使大地都为之颤抖。 “到此为止吧,智慧之神布耶尔。”他的语气充斥着压抑不住的癫狂,“来吧......此刻,重现魔神战争的一角,来为我作为神明的诞生而正名吧!” 战斗一触即发。 那位旅行者的身手比我想象得更要矫健,我关注着战局,不免紧张万分,甚至忘了继续注意纳西妲的动作。 在旅行者将剑插进机甲中心的巴纹的时候,我差点就忍不住动手了,但好在阿紫仍有着压倒性的力量...... 我沉默地看着他像捏起一只小虫子一般将幼小的神明提起,提起的心却仍未放下。 “本就是神明间的争斗,你却躲在凡人的身后,如今又来上演为人类献身的戏码......真是个喜欢自我感动的神啊,布耶尔。” 话语刚落下,他就以一种为人目所不及的速度闪电般向纳西妲的心脏掏去。 然而—— “数据已经收集地差不多了,你知道这是你第几次试图夺走我的神之心了吗?” 眼前的一切如镜花水月般破碎,被一阵绿色的数据糊眼后,我回神,瞳孔紧缩。 “......什么?”我不可置信地喃喃出声,望着完后无损的旅行者和纳西妲,不由得产生一丝恐惧。 “刚刚是第168次。” 这就是梦境的能力。 我终于想起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当初阿紫让我陷入梦境的时候我同样有这样的感觉。 “来,像过去那样,让我帮你唤醒梦中的记忆吧!” 纳西妲坚定的声音让我不自主地有些慌张,不好的预感随着泛着金光的罐装知识的形成,在我脑海中发出强烈的警报。 “宝贵的战斗经验!”派蒙惊喜地看着金色的罐装知识。 不行!那样的话—— “还不止如此,【以神明的名义,统合人民的智慧】,那是虚空最初的功用。我已经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作为知识,传递给了所有须弥的民众,并拜托他们......帮你找到击破那个伪神的方法。” 一定要阻止他们! 我举起锋利的匕首,脑海中炸起的警报声随着体内引擎嗡嗡作响,杀意伴随着划破空气的尖啸,我趁着那个旅行者正吸收战斗知识,阴冷的寒光朝他毫无防备的脖颈刺去。 就在我马上得手的瞬间,充盈的绿光在我眼前绽开,逼停了我的动作,被迫躲闪开的我撞进了纳西妲悲伤的眼睛。 “朝生......这也是你第168次试图杀死旅行者了。” 我听到了机械的骨骼倾轧的声响,已经吸收了所有战斗经验的旅行者迅速出剑,攻向愣神的我,像是预判了我所有战斗轨迹般,以雷霆之势在我意想不到的角度将剑刺入了我胸膛——那是我全身上下最为脆弱的部位。 “朝生——!!!!!” 阿紫难以置信的声音响彻整座神殿,他暴怒了。 纳西妲扛住了被这声怒吼带来的压迫感,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再转头看向旅行者,眼神神圣而坚定。 “拜托你了,我布耶尔的......最初的贤者。” 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中,地面被撕扯出放射状的裂痕,如同无形的巨爪将这所不见天日的圣地粉碎。 紫红的纹路如活物般在正机之神的甲胄上攀爬着,不详的电光在机甲的衔接处散发着恐怖的气息,祂俯瞰着众人,四只手臂如同猛禽的利爪,闪动着骇人的寒光向旅行者袭来。 “旅行者小心!”派蒙在一旁发出紧张的尖叫。 金发的少年成功躲开,但他发现巨手并未收回,而是径直朝向我,试图将我从他们中夺走,然而阿紫的动作却被一阵绿光震开。 我被纳西妲禁锢在一个似乎用神力构成的绿色圆球中,枝叶缠绕而成的锁链让我动弹不得,被再次洞穿的胸口微微颤抖。 “——你该死!!!!!” 暴怒的神明飞上空中,召唤出只为破坏与杀戮的巨大圆球,雷电四溅,象征着神明力量的集结。 那就是践踏过无数人性命的、偷窃了所有须弥人民的梦所造之神的最强大的力量——刹那生灭。 我被困在荧绿的圆球中,无力地旁观着这一切,无论是我为之所愧的神明与她的贤者,还是我所深爱着的少年 ,我都只能这样遥远而漠然地将他们望着。 暴虐的神之力将一切溶解殆尽,但即便如此,那个金发少年仍然能站起来。 他带着智慧之神的信任,全须弥的希冀与支持,坚定不移地面对看似所向披靡的神明,毫无茫然退缩可言。 耀眼得令人绝望。 他的眼里满是守护的信念,像要是将我内心所有的阴暗的愧疚与痛苦点燃了。而我只能默默看着我的爱人逐渐落入劣势,内心仿佛已经随着局势渐渐崩溃了。 但即使看着正机之神破碎的面具,我仍很难对纳西妲和他们产生怨恨,因为作为加害者的我不配。 我对他们的愧疚究竟何时到了这个地步呢,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近乎绝望地将手按在透绿的圆壁上,却没发现背后幼小的神明在悄无声息地看着我。 “人类,人类......!”阿紫喘息着发出不甘的呐喊。 纳西妲缓缓飞去机甲的中心,我看着她向着那仍发着微光的巴纹伸出手。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 那是他的、他唯一的—— “不、等等!唯独那个、唯独神之心......!!!” 阿紫的声音和我的心声重叠在一起。 “那是我的东西......你休想!我绝对、绝对不能再回去!!!” 我第一次听到阿紫这般声嘶力竭的声音,绝望的窒息感让我感到眼前发白,我感觉我浑身都在疼痛不已,却还是睁大眼睛拼了命地捶打着屏障,伤口撕裂开也毫无感知。 每次挥动拳头,都能听见破碎的机械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每次看见跪地的机甲,都能感到内心的绝望在破开的胸口绽开的痛楚。 每次呐喊,都能看见从我眼中汹涌而出的无助的眼泪。 请不要这样惩罚他,他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被迫走上了一条注定背道而驰的路。 他只是太难过、太难过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 在纳西妲握住神之心的瞬间,封禁的圆球霎时破碎,我拖着残破的身体像是要燃烧这条性命般,义无反顾地朝着那坠落的身影飞奔而去。 他如一滴小小的泪滴般落在我的怀里。 这样的轻,这样的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啜泣着,已经分不清我是在和谁道歉了。 此刻他就像一个真正的人偶般无力地瘫软在我的怀里,而我只知道我要紧紧地抱住他,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在我的怀里破碎掉。 他的头靠着我被刺穿的胸口,直到一滴眼泪砸在他的脸颊上,他才幽幽睁开眼。 “......别、哭......” 我这才发觉我早已泪流满面,我还以为我已经失去了哭泣的权利。可当这样的结局到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终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软弱不堪。 我艰难地将他护在怀里,就像两只互相取暖的幼鸟。不可思议的是,在此刻,我的内心终于开始平静下来。 或许是因为怀中少年力竭般颤动着牵着我的手吧。 “其实,失败、或者成功,都让我觉得......有点可怕。但如果、这样牵着手的话,就不要紧了......” 我啜泣着,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他牵着我的手又颤了颤,最终还是握得更紧了,就像是透支一切一般,我们的手十指紧紧交握着,两具无甚温度的躯体依偎得更深了。 怀里的少年已经昏睡过去了,即便如此,他的手也没从我的手心里滑落。 “我也......稍微、有些累了呢......” 我像是叹息般说完这句话,抬起头,在逐渐丧失的视野中我看见了逐渐靠进的绿色的身影。 我最后吻了一下阿紫的头发,就这样阖上眼睛,落入黑暗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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