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雨刚从内校门出来,陈弋安就看到了她,清清冷冷的,就像那晚初见她时那样。 他三两步跨过人行道走到校门口,为了不挡道侧退到了门口的小面馆前。 五六分钟之后,一个女生挽着嫣雨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陈弋安扔了手中捏着的烟蒂,带着一丝探究的眼神,看着嫣雨。虽然才相处两天,但是他感觉得出嫣雨生性是活泼的,这下却不知道为什么对她眼前这位女孩跟她说再见的女生,带着不易察觉疏离和戒备,就像他两第一次见的时候一样,明明帮了他却还是淡漠如水。 想到昨天爷爷奶奶说得话,或许是生性活泼,但后来被逼出了敏感,装出了冷漠,不敢以热情待人不能以热情待人了。 \"不喜欢她?\"陈弋安拉下嫣雨背上的双肩包挎在自己的右肩上,淡淡开口问。 \"谁?\" 陈弋安侧头示意蹦蹦跳跳往一个方向走的许愿。 她摇了摇头。 沉默了一会,开口: \"我只是,不敢轻易相信人了。\" 嫣雨话说的有一些不着调,但是陈弋安心里明白,因为小时候的事情,她很缺乏安全感。 他没说话,背脊稍弯,伸出两只手拢了拢她的外套,把拉链给她拉上了,像是无声得宽慰她。 完事,看了眼嫣雨,她心情似乎被他的问题搞得有点低沉。 \"走了。\" \"哦。\" 这条大道被参天的大树覆盖的严严实实,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树下,前面的人在路灯下看着有些颓唐,后面的人也是。 感觉到嫣雨有些安静,他放慢脚步,而后停下脚步,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支棒棒糖。剥开糖纸,然后转身递到了嫣雨面前。 嫣雨盯着自己的鞋,陈弋安买的,和她制服很搭。 她微微笑了下。 以至于视线里出现那只淡粉色棒棒糖,她抬头时都还挂着笑。 陈弋安发现,每次嫣雨看向他的时候,他都很容易出神,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比如现在。 \"谢谢。\"嫣雨接过棒棒糖,这两个字也把他心神拉了回来。 两人并排走了起来。 没有打车,但是也没有走之前抄近路的巷子,陈弋安让嫣雨带着换了一条道。 \"我打算租个房,离学校近点。跟爷爷奶奶说了,等过几天我看看房,选一套好点的,收拾收拾我们就搬进去。\" \"不用不用不用。\"嫣雨拒绝三连,停下了脚步,与他拉开距离,有些慌张地看着陈弋安,跟她矜贵疏离的气质不符的表情出现在了脸上。 “我不走巷子就是了,没事的。” 陈弋安倒是淡定,把肩上有些下滑的书包往上提了提,腰身微弯。 \"开学你就高三了,离学校近些,就算不是比穿巷子过安全,那可以多点时间看书或者休息又有什么不好呢?\" \"可是……\"嫣雨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陈弋安就看到个头顶。 \"……好破费。\" 有心理负担。爷爷奶奶把她养大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恩赐了。 \"我要上班了,今天去报道也没问清加班这些事,不知道之后能不能来接你。\" 为了让嫣雨定心,他撒了个小谎。“爷爷奶奶腿脚也不太好。” \"阿鄢可是保护了哥哥的人。\" \"是怕一个人住吗?哥哥也会住进去的,我在IT公司上班,你们学校后面那座大厦。\" \"这个星期我先布置点需要的东西,补习这段时间都来接送你,等9月开学的前两天,就搬过来好吗?\" 陈弋安一连串输出,嫣雨的头更低了。 他把手放在膝盖上,弯下腰看,小姑娘的泪水啪嗒啪嗒地砸在了干燥的地板上。就像6岁时醒过来怕被爷爷奶奶也扔掉的时候那样,哭得厉害。 这时候嫣雨不是同学面前无情无欲的仙子,只是一个有情绪就表露出来的孩子。 陈弋安伸手,轻轻抚去晶莹的泪珠,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郑重地说: \"哥哥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陪在爷爷奶奶身边照顾他们,不要有压力,我应该对你好。\" 说完,打趣道:“怎么,跟同学装冷漠,跟哥哥不装冷漠啦?”他用了些可爱的俏皮字眼。 嫣雨有些震惊,好奇陈弋安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吸了吸鼻子,模样有些滑稽。 \"你们太好了。\" 陈弋安抬手,修长的手指轻刮了下嫣雨的小翘鼻,痒得她睫毛轻颤。 \"走吧,小哭包,今天可都哭了两次了啊,让爷爷奶奶知道该骂我了。\" 嫣雨心里掀起波澜。 原来他都知道,只是没戳破。 陈弋安递了一根书包袋子到嫣雨手里,让她牵着自己带路。“走另外的路,散散步。” 远远看去,路灯下,一个干净瘦弱的女生像是牵着双手插兜吊儿郎当的男生,光打在他们的身上,风吹着,很美好。 这几天,两兄妹融合得出奇得好,陈弋安总会比嫣雨早起为她做早餐,然后送她去上学,晚上来接她。 上下学路上,由于陈弋安时不时打趣逗她,她也不再是一幅不容亵渎的冷淡模样了,时不时还会给陈弋安怼回去。 如果每天晚上都在那条路上经过的人,一定会看到每天都有一个笑起来阳光又痞帅的男生,松松垮垮的背着女生的书包,弯腰说着什么好笑又惹人生气的话,引得跟在后面得小姑娘小跑两步追着哈哈狂野大笑的男生把书包扯回来。 没了什么可担心的,孙儿孙女绕身膝下,爷爷奶奶最近觉也多了些,不再频繁地念叨嫣雨的安全问题,也不再时不时念叨阿圆了。 陈弋安把两套差不多的房给嫣雨看了看,最后选定了顺河路万晟城小区一个三室两厅两卫的房,离网吧,公司和嫣雨学校都挺近的。 本来说等正式开学再搬过去,只是收拾的速度超乎他们的想象,加之爷爷奶奶的催促,又一个五天补习一过,就搬过来了。 搬家这天刚好星期六,陈弋安也休假。 嫣雨东西不多,三两下就把书和衣服收拾好,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装完了,甚至行李箱里还有大片空余。 床单被套这些陈弋安都购置了新的,过水后已经铺上了。 前天晚上来接嫣雨的时候,陈弋安已经带她先来看过一眼了。 \"爷爷奶奶,常用药我放在你们房间抽屉里的。\" \"早上醒后一杯温水。\" \"早上多睡会儿。\" …… 大门口,嫣雨把自己能想到的话急哄哄地都说了出来,一副要远嫁的模样。 陈弋安把他两的行李放上后备箱,活像接老婆回家的丈夫,听着这些话眉眼舒展,尾唇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爷爷奶奶,我们走了,您们注意身体,我三两天会回来一次。\"陈弋安说。 \"我们身子骨硬朗得很,你们一个工作忙一个学习任务重,别总想着我们。\"爷爷拍拍陈弋安的肩膀。 奶奶握着嫣雨的手没松开,钱得紧紧得,她一脸正经地看着陈弋安,明明知道这几天他把嫣雨照顾得多好,现下还是对他的能力深感怀疑。 \"把阿鄢给我照顾好了。要是回来我看到她缺斤少两了,看我怎么削你。\" 话音一落,四个人都笑了。 系上安全带,车开车一段距离后,嫣雨才后知后觉。 \"我第一次离开爷爷奶奶这么久。\" 她说得小声,但是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很大声,撞在陈弋安的耳膜上。 \"上五休一,休息的时候可以回来。\"他轻声回她。 嫣雨没回应,陈弋安侧过头,看到嫣雨正靠在椅背上看着略过的街景。她侧坐着,陈弋安之看得到她部分水嘟嘟的唇,高挺的鼻梁和时不时眨动的睫毛。 他心里痒痒的,万千只蚂蚁爬过一般。 \"小丫头真挺漂亮的。\" 当然,他是在心里说的。 从大路绕去万晟城还要一会儿,陈弋安从方向盘中腾出一只手,倾斜身体凑过去,打开了嫣雨面前的储物箱,里面放着好一些零食。 \"吃点?\"他坐直了身子,问道。 \"哥哥,这是你的车吗?\" \"不是,借的,金水的。\"他看了眼嫣雨,补了一句,“金水就是李鑫淼。” \"哦,鑫淼哥啊。\" \"认识?\" \"听过。他是李奶奶的孙子。\"嫣雨说得有些小声。 其实接嫣雨的这几天陈弋安也发现了,嫣雨很渴望爱,很希冀友情,看得出来其实她挺喜欢那个叫许愿的女生,只是不会表露,反而有淡淡的疏离。 甚至,她和自己都能小打小闹起来了。虽然不可否认,有自己哥哥得身份在起作用。 纵使她被爷爷奶奶养得再好,得再到多的关爱,她也养不了自己被抛弃的事实,她不敢轻易将真心交付给别人,所以她会说她不敢轻易相信人。 余光看到嫣雨把刚喝过的瓶盖拧上,口中的水都吞了下去,他开口。 \"阿鄢,李鑫淼是哥哥的好朋友,我还没回来的时候他一直跟我有联系,相信我帮助我,我们还合资开了家网吧,干了4年了。\" \"嗯。\"嫣雨没太懂陈弋安为什么说这个,为了表示自己在听他说话,给了个回应。 \"眼睛是长在前面的,得朝前看。\" 多的话他也没说,他知道嫣雨懂他是什么意思。 安静了一会儿,嫣雨重开了个新话题,问出了这几天都在想的一件事。 \"哥哥你哪来那么多钱,问爷爷奶奶要的吗?他们年纪大了,这样不好。\"嫣雨语气探究又严肃。 陈弋安被她正经的模样可爱到了,这时候她脸上清冷的特质压盖住了温婉的一面。 陈弋安笑得欢。 \"你觉得哥哥这么多年不回来一回来就啃老啊?\" \"不是吗?\" 陈弋安一时竟无语凝噎。 “我的妈,后妈吧,和后爸,对我都那样。我在那一片打架捡垃圾修机械什么都干过,也算是摸爬滚打过。 后来一次在网吧通宵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头发秃顶了的程序员,我看着电脑上跑着的数据很感兴趣。之后就经常去那家网吧,也经常碰到他,一来二去熟了之后就跟着学。兴趣使然吧,我学得挺好。” 嫣雨听到这儿,看了眼陈弋安。 他看着前方,修长的手指轻转方向盘,车辆向左行驶,继续说: \"后来就上手了,时不时跟着他操作,知道他自己有家小公司后,又费劲吧啦的学,成功进去当了学徒助理,钱没多少,但是东西学了不少。 那段时间他们总以为我到哪儿鬼混去了,其实我在他公司,连高中复习资料那些都在。 高考后上了Q大,学了相关专业。找了兼职,做得不错,毕竟是一线城市,薪酬也高,存了四年,口袋里也有些钱。\" 话毕,车也驶入了万晟城地下车库。 嫣雨还处于震惊中,她无法想象陈弋安内心有多强大。和她六岁一样,他没有一个好的家庭环境,但是还能把学习搞好,顺带学了一门技术,自己养了自己四年。 停车场灯光昏暗,车子熄火后,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陈弋安,似乎这样能显得人真诚一点,而后发自肺腑地说:“哥哥你真的好厉害。” 陈弋安屈起手指在她脑门上象征性地弹了一下,说:\"阿鄢一定比我厉害。\" 电梯在九楼停住,这小区一层楼只有两家住户,陈弋安租的这家在左边。 陈弋安掏出钥匙打开门,嫣雨跟着走了进来。 她忍不住哇了出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哥哥你什么时候又重新弄了装修,那晚来看不是这样的。”这时候陈弋安才发现她大笑的时候右唇边有个浅淡的梨涡,眼睛也像月亮一样弯弯的。 房子很大,被陈弋安简单弄成了日系装修风格。客厅里巨大的落地窗被白色的薄砂质窗帘遮住一半,窗外松开的风吹得它轻舞飞扬。 嫣雨脱了鞋光着脚走到客厅,环视四周,原木加纯白的配色,显得空间宽敞明亮。客厅里没有多的东西,所有家具都是基本需要的。 陈弋安在电子门锁前录入了自己的指纹,等嫣雨欣赏了好一会儿后才叫她来把指纹也录上。 \"喜欢吗?\" \"喜欢!\" 拖着嫣雨的箱子,他走在前面:\"来,带你看看你的房间。\" 嫣雨倒腾着小脚跟了上去。 这是主卧,有独立卫浴。房间很大,早被陈弋安整理过一番了,此刻纤尘不染,床上也已经铺好了米白色的四件套。 书桌,电脑,衣柜,床边置物架,月亮形状的落地台灯,铺在窗前的绵软地毯。 看陈弋安把行李箱放在书桌边,她不确定的问。\"哥哥,我住这间更大的房间吗?\" \"嗯,这里光线好。\" \"谢谢哥哥。\" 陈弋安装作有些生气地\"啧\"了一声,\"怎么跟自己亲哥说谢谢。\" 嫣雨思索了会儿,\"那不用谢?\"嫣雨打开箱子收拾东西。 \"你先收拾,缺什么跟我说。\" \"好,谢……\" \"又说什么?\"陈弋安瞥了眼她。 \"没什么没什么。\" 陈弋安东西不多,早收拾好了,二郎腿一翘摊坐在沙发上等嫣雨。 快7点了,该问问小姑娘吃什么了。 嫣雨出房门的时候,陈弋安看过去,她脸上有丝不自然的神色。 \"收拾完了?\" 没回答这个问题,嫣雨清脆的声音中有些咕囔。 \"哥哥,我饿了,家里有锅吧,我们去买菜吧。\"说完,肚子很应景的响了。 看来是真的饿了。 陈弋安起身拿了件黑色薄外套搭在肩上,\"走吧。\" 万晟城是在老城区附近修建起来的为数不多的高级小区,地下大型超市应有尽有。 一到超市,她心不在焉地跟着陈弋安到了蔬菜区后不久,扯了扯在认真选菜的陈弋安, \"哥哥,我去看看服装区,刚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一套系带草莓睡衣挺好看的,想要。\" 难得看到嫣雨主动提要求说要什么,以为小蜗牛要出壳了,心情颇好地让她去,还嘱咐让她多买几套换洗的。 得到特赦令,她迅速朝服装区跑去,拿起那套草莓睡衣,而后迅速绕道去了卫生用品区,选了平常用的卫生棉。 嫣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明明前两天还记得,怎么突然就给忘了,连卫生棉放在广汇花园房间的衣柜里也没拿。 嫣雨一向清楚自己的姨妈,在大姨妈造访的前六七天,她的腰会像被人拿着千斤顶狠狠捶打一样痛得直不起来。 陈弋安回来的那天是开始疼的第一天,算来今天刚好是第七天,姨妈该来了,偏偏她给忘了。 她拿了几袋,裹在睡衣里,然后回蔬菜区找陈弋安。 陈弋安已经双手提着大袋小袋已经贴过价格码的菜在原地等她了,他慵懒的靠在蔬菜架旁边,像个被媳妇儿赶出来的买菜的家庭煮夫。 看见嫣雨,他站直了身子,看见她手上的草莓睡衣,问她怎么不多买一套。 \"不用了,我带了一套睡裙过来的。\"平稳的声线里透露着不易被人察觉到的波动。 看她别开头,陈弋安低头走扫了了她手机紧抓着的睡衣,鼓起两坨什么东西。 稍愣两秒,结合她反常的动作,他了然。 下一秒,陈弋安把手上的菜和自己的手机都按在了嫣雨怀里,\"我想起来李鑫淼让我晚上把车给他开网吧去,他急着用,你拿去付款,然后先回去,所有密码是110901。\" 说完不等嫣雨反应,慢悠悠地走了。 她不明所以,看着他老太爷似的步伐,怎么也不像是到是要着急给人送车的样子。 不过也好,免得尴尬了,她还做不到将私密物品堂而皇之地摆在一个异性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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