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顺着他的视线,朝前看去。 只见前方的海蚀柱上,绑着一具残破的身体、头部与四肢,被密麻的秃鹫环绕。 她不断走上前,一瞬不瞬地望着,直到在秃鹫煽动翅膀的间隙,清楚地看见那只白瞳。 “扶杳师兄!”南音双膝一软,几乎是爬着过去的。 待近了再看,他身上的腐肉已被秃鹫琢食了大半,人还有意识,双手因承受不住巨大的痛苦而紧紧攥住,双唇紧闭,从始至终,未有一句哀嚎。 “要怎样才能放了他?”她走到达奚菩身旁,死死盯着前方,倔强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祈求。 “那就要看你了。”达奚菩面无表情,狭长如溪的眸子撇向她,有种至高无上的审视。 南音猛地过去,揪起他的衣襟,爆发出冲天的怒气:“你故意的!” “南音姑娘,你可知……”辜如风站出来说法,达奚菩一记眼刀,将他逼退。 他漫不经心地抬手,将她额前被吹乱的发丝,拨回原处:“吾,从来不受威胁。” 他把住她的手腕,把她手扯开,整理好衣衫,慢条斯理地后退:“护法,把她送回去。” “是。”辜如风领命,走到南音身前:“南音姑娘,请。” 她不动,双目凝视他,他熟视无睹,转身继续观看眼前这场“盛景” 辜如风两难之下,抓起南音的手。 撕扯间,南音突然开口:“我有办法缓解你的痛苦。” 此话只有两人听得懂,那只眼珠里的心经,的确可以打开虚霩之门,助他进入无了神域,但在此之前,他得先让心经融进他的血肉,他天生魔体,又修炼邪术,要达到目的,其中痛苦,不亚于烈火焚身。 他置若罔闻,双手搭在身后。 眼里倒映出菩提佛珠的影子,南音咬唇,渗出血珠:“算我求你……” 他仍旧无所动,南音挣脱辜如风,小跑回去,双膝一软,对他跪下:“求你,放过他。” 达奚菩豁然转身,震惊地看着她,眼底深处有一抹血色,迅速冒出,蔓延,遍布全眼,戴着佛珠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抖。 他即刻扼止,下颌上抬,血色迅速消退,恢复一片平寂,片刻后开口,神情冷质:“说说看。” “你先将他放了。”南音昂头,眼眶微红,白皙的脸上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达奚菩示意辜如风,辜如风拔出长剑,跃向海蚀柱,剑光快速划了几下,秃鹫的尸体成堆落入海域,他砍断锁链,扛起虚弱的扶杳,飞回来。 一落在塔台,辜如风丢开扶杳,重伤的扶杳站不住,身下向下跌落,电光火石间,南音飞奔过去:“师兄!” “啪!”地一声脆响,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格格不入。 虽然他伤得不轻,但这一巴掌,用的力度却也不小,南音一无防备,二无修为,直接被扇倒,跌坐在地上。 她被打蒙了,当脸上传来刺痛,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回头看向扶杳,眼中红潮翻涌。 扶杳向后踉跄了几步,还是没站稳,只能以手杵地,单膝跪在地上,他低着头,没看她。 她沉下一口气,面色恢复平和,扶杳是她几位师兄中最理智冷静的,现下这个样子,约是真被她气疯了。 可她不明白,他生气的原因是什么?是怪她没有遂了天下人的愿,主动献祭无边之境吗? 不,扶杳不是这种人。 这个猜测刚有一点,就被她立马否决。 外人只知他冷血,不念人情,却不知他其实最重情义,这种情况下,他那怕自己去死,也决不会逼迫南音分毫。 南音爬起来,走向他,扶杳后知后觉地抬头,眼里有片刻的失神,然而顷刻间,数抹厌恶从眼周,聚集到眼中。 这一眼,于南音而言,不亚于惊雷当头劈下。 她踉跄后退,心肝俱裂:“师兄?” “不敢当。”他冷冷垂眼。 “什么意思?”南音齿尖发颤,难道情况真是她猜测的那种?但即便情况已经很明朗了,她心里还是走有一道声音,在疯狂反驳,不会的不会的,扶杳不是这样的。 “你还敢问我,是这些年我太放纵你,将你养得狼心狗肺了吗?”他怒声斥骂,眼里冰川横布。 “所以,师兄是在怪我是么?”她不可置信地问,面色愈加扭曲,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向宠溺她的师兄,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当初的一切都是假的吗?难道他也是这个计划的参与者,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迷惑她吗? “那不然呢?”他抬眼,对上她的目光,白瞳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冷意:“为了苍生而死,不该是你的荣耀?” 南音呼吸一滞,周身血液干涸。 她盯着扶杳的眼睛,试图找出一丝伪装,不忍或动容,但都没有。 “南音姑娘,你的这位师兄原就是来抓你回去的,所以尊主才把他绑在海蚀柱上,任秃鹫啄食。”辜如风抱拳走出,叙述事实。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别忘了,当初是谁救了你的命。”扶杳继续说,眼底印照出南音魂不守舍的身影。 她双目含悲,陡然记起了什么,她当然记得,当年若不是扶杳经过,她早就死在那场大火里了,她欠了他一条命,理应回报他。 “所以以前的一切,都是骗我的?”她垂下手,双肩无力地耸着。 “你听过一句话吗?”他嘴角上扬,神情依旧冷漠。 南音看向他,他眼里的冷漠,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身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须臾间,冷漠化作利刃,狠狠扎向她的心脏。 她承受不住,却不愿倒塌。 他突兀地大笑,南音见惯了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曾经以各种方法逗弄,都没能让他产生一丝一毫的笑意,第一次看他笑,竟是这种场面,他的笑没有温度,就像冰川在撕裂,崩塌。 南音定定看着,她的心正在滴血,疼痛提醒她不能再看了,可她就是移不开目光。 “啊!救命啊救命啊。”一道身影从塔后,连滚带爬地跑出来,穿的是斜阳宗弟子的服饰。 扶杳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沉下嘴角,脸色紧绷,不怒自威:“胡徒!” “是!师兄。”胡徒听到声音,爬将起来,颤颤巍巍地举起剑,对准塔后。 片刻后,东方既不急不缓地走出,身上依然罩着一件黑袍,才正经走了两步,就懒懒散散地抱手:“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竟派这么个喽啰来对付我,再怎么说我也曾是你扶杳上仙的同门……师弟。”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无所谓的目光中突闪过一缕不甘。 “喔忘了,你从来都看不起我。”他一笑,吊儿郎当。 南音垂在身下的手不住地抖,原来她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这一幕落入达奚菩的眼中,一直旁观看戏的他,向辜如风使了一个眼神,后者立刻上前,将一把半圆弯刀,塞入胡徒手中:“尊主有命,只要你能剜出他这只白瞳,就放了你。” 辜如风所指,正是扶杳右边眼眶中的白瞳。 南音闻言,心上一惊,猛地回头。 达奚菩淡淡回视她,歪头挑眉:“你若想,也可亲自动手。” “你!”南音气血上涌,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侧目,看向胡徒:“你最好快点,吾没有耐心。” 胡徒低哼一声,拿着刀转身。 “胡徒,住手!”察觉他的意图,南音出声阻止,这只白瞳是她和几位师兄,废了很大力气才留住的,不能就这样被剜。 她越过胡徒,看向东方既。 他望向海域,有意回避她的目光,看来是不会管了。 南音沉下心来,提了一口气:“胡徒,你别忘了,当初你对他做过什么,你真觉得他会放了你?” 刚才她就认出来了,胡徒就是当初在斜阳宗,欺负达奚菩欺负得最狠的几个人之一,达奚菩分明是想看同门相残,才故意诱导他。 “我,我……”胡徒惊惧不已,侧头看向达奚菩。 “再不动手,把你活剐了。”达奚菩语气平静,却渗透骨血。 “啊!”他闭眼,举刀冲过去。 “嚓”刀入血肉的声音,几人的目光一同看过去,皆透露着深浅不一的惊赫。 南音空手接白刃,在刀尖刺入扶杳眼睛前,抓住了刀刃。 扶杳打开双眼,波澜不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动容。 血水“啪嗒啪嗒”地下落,胡徒更惊恐了,松开刀,跌坐在地。 南音反手将剜刀举起:“你想要眼睛是吗,我给你。” 刀尖对准右眼,眼里的怒气滔天:“你要吗?” 达奚菩偏头,无所谓地杨唇:“也不是不行。” 南音也笑,笑容清浅:“好。” 说话间,她举起刀尖。 达奚菩瞬移过去,把住她的手腕。 然在此之前,她先停了下来。 周围静置了片刻,南音挽唇轻笑:“你无药可救了,达奚菩。” “是吗?”他目光一暗,反手夺过她的刀,掷向扶杳的右眼。 “!”南音一惊,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弯刀刺进眼眶,随着达奚菩的手上动作转了一圈,“咚”地一声,白瞳落了出来。 这一幕太残忍,东方既闻声回头,目光呆滞怔仲。 做这些动作时,他一直看着南音,眉眼间的邪气,像野草一样疯长。 目的达成后,他施施然垂下手,冷漠地发号施令:“将白瞳捡起,放入丹阳鼎。” “是。”辜如风正要上前。 被东方既拦下:“我来吧。” 他捧着白瞳,消失在海域,扶杳失去白瞳,捂着眼睛一言不发,连半句哀嚎都没有,他的忍耐力一向强硬。 南音双拳紧握,心情复杂。 “至于你。”达奚菩看向胡徒,淡淡的神色中,涌出一丝厌恶:“活剐了吧。” “不,不要不要!”胡徒惊跳起,跪地连拜:“她不是还有两个师兄吗?我有法子将他们都骗来,求你饶我一命。” “喔?”达奚菩饶有兴趣,挑衅看了眼南音。 南音眼底情绪都被抽干了,只有麻木和震惊。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上紧绷的气息渐渐消退。 扫了眼地上的扶杳,她转头,盯着他,眉目阴邪:“如果我说,我也可以呢?” ,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