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快。”七叶指挥着目光悲凄的白衣少女,跌跌撞撞地,在庞大的魔域行走,手指被琉璃瓦片刮破,鲜血滴落在一旁的枯草,生命垂危的枯草即刻长出绿叶焕发新生。 “不会的,不会的。”女子捂着胸口默念,同时加紧步伐向前。 突然她脚步一顿,目光失神地望向前方。 不明所以的七叶打个折转绕回来,急躁地在空中乱转:“主人快,快啊!” 眼前的扼月殿中,身着绀青色长袍的少年魔王攥着一凡人的喉咙,琉璃瓦的光芒照亮他嗜血的双眼,裹满血渍的衣袖,以及脚下被血色蔓延的黑暗。 “咔嚓”脖骨断裂的声音,南音身形一颤,惊动了杀人的魔王。 七叶瞬间呆住,在魔王发现它之前,钻进南音的袖口。 “醒了?”少年魔王歪头一笑,将染血的手别至身后,仿若适才凶残嗜血的杀人狂魔,是与他毫不相关的另一个人般。 他牵起她流血的手指,掌心朝下隔空抚摸过伤处,伤口瞬间愈合,与平常无异。 南音恍惚,她刚才有一瞬,似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害怕?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大概能猜得到结果,她还是开口询问。 话间,她扫了眼两人的衣裳,以前他常穿白色,她常穿青色,现在竟全调转了。 “因为你体内的半片婆那果。”他直言不讳,果然。 南音走进扼月殿,只在刚才两人交谈的片刻功夫,他便将殿内的残藉包括地上的血迹,都一一归位和清除。 她抬眼看向殿堂中心,那块黑漆漆又阴森森的牌匾,写着“扼月殿”三个字,她盯着看了许久,久到从掌心到十指,都逐渐变得冰凉。 达奚菩绕到她身旁,发觉她一直盯着牌匾,眉头即将皱成一条长线,他便抬手将牌匾的“扼月殿”三字抹去:“我正好有给此殿改名的想法,不如你给个建议?” “可以吗?”南音迟疑地回头问,在她的记忆中,师父师兄都曾告诉过她,不要随意插手别人的事。 他点头,将掌心置于她身前。 南音用指腹在他掌心上书写,空白的牌匾上同时显现字体,写完她回头,认真地看着达奚菩:“流云殿,取自杳霭流云,有安定祥和之意,你觉得怎么样?” 达奚菩眼中洒下一层冰霜,一个毁天灭地的魔王,不适合这样的名字。 一个名字,表明了她的态度,即便已被天下人抛弃,她仍不会报复三界。 “待婆那果长成,我会将它取出来,给你。”南音微淡地笑了下,赤脚走向流云殿后的无望海,布满伤痕的脚掌,深一脚浅一脚地陷入细沙里,两边脚印排成一条歪歪扭扭的线,她站在线的尽头,踩进扑打的浪潮里。 破碎的背影直直挺立,有一股微弱的无形力量,将碎片稍微粘合。 她不做虐杀苍生的刽子手,也不做护佑苍生的神女,一个是她无法承担的罪孽,一个是她无法承担的责任。 “你想要的我都能答应你,那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她站上礁石,转身。 “除了这里,你已无处可去。”达奚菩瞬移到她身后,冷脸提醒她。 外面的人都想让她替他们死,只有这里能让她得到喘息,至少在婆那果未取出前,达奚菩会护住她。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南音摇头,提着裙摆扭头。 脚下一滑,他抬手扶住她。 她灰蒙蒙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清亮,顺势抱住他的脑袋,手指轻抚他的后颈:“你现在可以安心了吧,我与你一样了。” 一样地遭所有人背弃,欺凌,诓骗,被他们以冠冕堂皇的名义要求去死,在这诺大的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最能懂得彼此内心深处的苦楚。 “以前我不明白,为何你总是希望我恨你,如今身临其境,一切都明了,你要斩断一切后退的可能,绝不容许自己再重倒复辙,感情于你而言皆是虚妄,你只相信手中的力量。” “可是人活一世,怎能不尝遍千般滋味?” “你有话,不妨直说。”他将她推开,双眸平静如斯,没起半分涟漪。 “你可以,喜欢我吗?”南音一字一句,诚恳发问。 “……”他静了半响,冷脸提醒:“这样的招数,对我起不了作用。” 他转身,启步离开。 南音抓住他的衣袖:“我何时骗过你?” “现在不就是?”他抽出衣袖,幻形离开。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弯曲的手指,感受着手上的温热一点点消退,嘴角勾起一个极致潋滟、却无半分情感的笑。 她抬首,在灯火通明的流云殿石壁前,看到了东方既,他看着她,眼神复杂。 她笑容未减,反而愈加放肆。 她抬手,对他摇了摇手上的菩提佛珠,这原是灵虞天尊赠给陇希娜的,兜兜转转进入她手中后,她就一直随身携带,从未取下过。 在他的注视下,南音用手掌,将右眼覆盖住。 …… 达奚菩盯着流云殿的牌匾,抬手就要将其抹去,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停下了手。 他垂手于身侧,两道黑影从石壁中走出,即刻上前跪下。 “以后,这等小事不要再来烦吾。”青衣魔王眸色漠然的轻转腕骨,看似平静无虞的眸中,隐着夺人精魄的肃杀。 覃如风与覃如画对视一眼,立刻了解事态的严重性,应了声就急忙拜退。 “发生什么事了,大老远就能闻到你的火气?”一红衣女子步子摇曳,娇娇媚媚地靠在石壁上。 感受到对面平静中带点厌恶的目光,她汕汕地扯了扯胸前的衣襟,舌尖微压吐纳出一缕红气,一颗血红的珠子在她掌心幻形,她随即将东西递上前:“呐,尊主,这是您要的东西。” 达奚菩将东西拿过,面无表情地侧身,躲过了蛇妖箜芜的示好,箜芜踉跄了下,又尴尬地立住,一抬头就对上魔王阴冷的目光:“这么喜欢主动,送你去壁落渊如何?” 箜芜霎时脸色大变,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属下知错了,请尊主恕罪。”她立马跪下,态度诚恳。 达奚菩不紧不慢地抬手,将她经手的火炎珠扔进流云殿后的无望海,箜芜顿时感觉一只无形的大手,隔空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喘不过气,几近绝望。 她早知道这么做,就一定会有这一天,可她不想留遗憾,更不甘心就此死去,她期望有其他的事物可是转移达奚菩的注意力,让她能够趁机逃脱,可是她等了很久,也没如她期望地那般。 直到…… “尊主,南音姑娘出事了!”一魔侍匆匆来告,达奚菩瞬间离开。 只剩一口气的箜芜缓了会神,双手并用从地上爬起来,飞速离开这个险些要了她命的地方。 南音的眼睛疼得厉害,她攥着拳头试图用破皮的办法缓解疼痛,巨疼如浪花般一层层叠起,慢慢地击碎她薄弱的意识。 达奚菩拎起魔医罔夫的衣襟,音线冰冷:“不知道?” 罔夫竖起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道:“尊主莫急,容老夫翻阅一下神鬼册。” 达奚菩将他推开,罔夫就地而坐,捻起了一道法决,幻化出一本陈旧的书籍。 “主人,别用手碰眼睛。”小七叶激动地喊,它想要上前阻止,却根本来不及。 南音的手即将碰到血红的眼时,一道冷风袭来,将她的手轻轻隔开,达奚菩将满身脆弱的她接在怀中,手指抚上她汗津津的脖颈。 他刚一靠近她,她的身体就如火烧般,眼睛里的巨疼顿时加大了十倍,她用尽全力将他推开,并发出一记痛苦的惨叫:“啊!” 达奚菩被毫无防备地推开,竹叶淌水般的身姿刚刚稳住,又快速上前转手捻决,通过转换法术将南音身上的疼痛通通转移到自己身上。 “尊主,不可!”罔夫发现时,已然来不及了。 被疼痛折磨得气喘吁吁的南音,在疼痛渐渐退却后,慢慢恢复了神识,她抬起头,就能看见夜明珠照耀下,眼里屏蔽万物,唯她一人的达奚菩。 见她醒来,他伸手将她抱起,如婴孩般把她揽在怀中,关切的声音犹如旭日下的山川河景,柔软且动人:“还疼吗?” 她轻轻摇头,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达奚菩挥袖灭了夜明珠的光,深沉的夜幕下,他的一双眼无声无息地流下血泪。 “尊主,南音姑娘的眼中似乎刻有一道心经,之所以会产生这般剧烈的疼痛,大抵是做了,或看到了与心经所示大道相悖之事,据属下所知这类术法,只有天乾山与无了神域才有,莫非南音姑娘来自于这两个地方中的一个?” 罔夫的话言犹在耳,他刚开始安定的心不断震动,难道他终究还是留不住她吗? “主人对不起,我不该带你过去的。”云水囊里传来小七叶愧疚的声音。 南音走出排月楼,在长廊不住地叹气。 “不怪你。”南音轻轻摇头,她身着一袭素白衣裙,经过昨夜那番折腾后,唇瓣苍白地吓人,仿佛微风一拂就要被带走般。 “主人,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若是继续留在这里,你肯定还会受到伤害,可若是离开,大魔头是不会同意的。”七叶郁闷地说,以达奚菩对南音的痴迷程度,绝不可能轻易放手。 排月楼下,罔夫火急火燎地赶来:“尊主,找到救南音姑娘的法子了!” “说。”达奚菩侧过身来,俊俏的脸庞堑着未散的怒气。 罔夫翻阅手中册子,断断续续地说:“天乾山今午崖上有一株碧瞿雪莲……” 他话还未说完,腋下就插了两条手臂,将他直接提溜起来带走。 排月楼上,南音迎风而立,像一只脆弱易碎的白蝴蝶,她自远处看来,对上达奚菩的目光。 少年魔王漠然的眼,顿时乌云大散,晴空万里。 旁边的一众魔修满脸厄然,他们看到平日里冷血无情、动辄取人性命的少年魔神,正在对着排月楼上的白衣少女微笑,似乎在用尽全力展现自己温柔阳光的一面。 可是他忘了,他生来就在黑暗,若是过度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注定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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