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多说什么,南音逮到空隙就往前方跑,刚才蠢蠢欲动的人群,在看到达奚菩后,全都鸣金收兵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来的是那一位,受他们尊敬的仙门大能。 南音砥砺着风沙上前,距离叶止川的位置越来越近,叶紫却始终不见踪影,猜测她是掉下了峡谷,南音伏在石壁上,向下望。 她看到,一条手臂横亘在崖缝间,而其拳头紧握一物,正是神龙架。 而那,也仅仅只是一条手臂。 她先将手臂拿上来,取出神龙架,再扫视一遍周围,没有发现其他肢体。 她将手放在残臂上方,读取记忆,看见叶紫失足落下峡谷,最后关头为保证神龙架完好无损,不惜借助石壁,生生砸断手臂。 “!”南音倏然睁眼,目光怔仲,叶紫是为她而死的,是她的恩人,也是她所亏欠的,她会永远铭记这一刻和这个名字。 她迅速整理心情,继续朝前走去。 越是靠近叶止川,风势就越大,南音身形单薄,几次站立不稳,只得匍匐前进,白光散落在她身上,划出数道血痕。 “大师兄,接住!”再爬得近些,她将神龙架朝前掷出,再用灵力慢慢往叶止川的方向挪。 过程虽然曲折,但好在顺利将神龙架送到了叶止川手中,他拿过神龙架便扔向上空,再以施加灵力为辅,加固封印。 耳边的风沙声渐渐退却,南音知道大功将成,心底的石头总算放下。 她用冰魄剑杵地,尝试着站起来。 这件事情了了,还有别的事情等着她,峡谷下的那群人,亲眼看到达奚菩帮助她,今日她要么以死谢罪,要么入魔域,彻底坐实她仙门叛徒的罪名,否则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 她看似有选择,实则已无路可走。 然而她刚站起来,已被收回大半的白光忽然爆裂,凝结成一个光柱,将南音团团包裹。 数不尽的刀刃刮过肌肤,她面色撕扯而痛苦,身子却被钉子钉住般,丝毫挪动不得。 “小师妹!”叶止川朝她奔来,白衣飘飘,霞姿月韵。 “不,不要过来。”南音强装镇定,对他扯出一抹微笑,但毫无血色的唇瓣与颤抖的嘴角,早就暴露了她。 峡谷下的人群和达奚菩,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有人交头接耳,有人一语不发,有人幸灾乐祸,有人轻声哀叹…… 巨大的恐慌包裹着南音,她恍惚觉得今日她便要死在这里了,所以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看向叶止川的目光充满了悲凄与不舍。 “大师兄,你怪我吗?” “怪你什么?” 他摇头,温柔且坚定:“从未。” 她低头,泪珠连成线:“那便好了。” 若是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她大概会死不瞑目。 白光肆无忌惮地划破她的身体,如有意识的嗜血虫,拼命地往她的骨髓深处钻,爆裂的疼痛穿透四肢百骸:“啊!!!” 这是一场剥筋抽骨般的酷刑,她根本承受不住,疼到左右打滚。 “小师妹!”叶止川疾速上前,一靠近光柱周围,就被击退。 “啊!啊!!!”凄厉的惨叫声穿透云雾,众人闻之色变,面色愈发凝重。 “小师妹!”东方既忍不住想上前,看了看身旁的达奚菩,又停了下来。 他转身,抱拳下跪:“尊主,属下有一事相求。” 达奚菩漫不经心地转眸,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你想求吾救她,凭什么?” “在座之人中,只有尊主能救得了她。”他埋首。 “你说得没错,可吾不想救她,她不是要守护苍生吗?怎么不让她最爱的苍生去救她?” “再不济,她还有你们那位光风霁月的大师兄。”他抬头,冷血无情。 “尊主别忘了,她当初一心一意最想拯救的人是谁。”东方既黑眉微蹙,为达目的,不惜口出狂言。 “你的意思是说,是吾欠她的?”达奚菩低头,目光凌厉。 “属下的意思是,人活着才有无限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东方既跪行到他的正前方,抬头察看他的表情:“尊主真的想好了,就让她这么死了吗?” “……”达奚菩看着前方,一语不发。 南音仍在惨叫,只是喉咙已被撕裂,发出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看起来,她的生命力就快接近极限,差一步就会踏入黄泉。 峡谷的这头,东方既跪在达奚菩身前。 峡谷的那头,叶止川因连续不断地攻击光柱而身负重伤,匐在地上喘息。 东方既低着头,双拳紧握。 叶止川剑尖插地,仍在尝试站起。 只有达奚菩看得见,南音的瞳孔在逐步涣散。 他面无表情,掌心渗出鲜血。 峡谷下的人看不真切,有人默不作声地关注,就有人不知所畏地开口:“死了吗?她死了吗?” 达奚菩冷脸侧头,看向峡谷之下。 说话的那人浑身一颤,默默移至人群后方,喉咙处淌下一股黏腻,带有腥臭味的液体,他随意地拿手心去擦,却怎么都擦不干净,甚至越擦越多。 他疑惑地摊开掌心,看到满手的鲜血。 他捂住喉咙,想向前面的人求救,可无论他如何嘶吼,他们都听不见。 他还不知道,他这此生都无法再说话了。 与此同时,光柱内的南音,眼中最后一缕光芒消散,身体漂浮在半空,从上到下透出无数道白光。 见此景像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短短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的身体就已千疮百孔。 猛然间,光柱开始旋转,那些凶狠的白光跟着回拢,涌入南音的身躯。 又不过须臾,南音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衣上的血渍犹如轻灰般,被轻轻掸去,惨白透明的脸色逐渐红润,呼吸也在恢复。 看着她濒临死去,又奇迹般地活来,众人惊诧不已,直到看到她身后的光柱上,倒映出模糊透明的血沽花花影。 “那是什么?”有人指着问,有人翻阅古籍,有人通过传音术询问师门。 “那是神女印,血沽花!”终于,有人大喊出它的名字。 众人凝固了一瞬,通通放下剑刃,虔诚跪下:“拜见神女。” 南音睁开眼,发现一切都变了,刚才还叫嚣着要杀她的仙门众人,此刻竟是跪倒一片。 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他们跪的是她的方向,口中的“神女”,指的也是她。 “神女”是一个高尚纯洁的称谓,上一个被他们称作“神女”,在人间建造寺庙供奉的,是万年前带领族人,以身殉境的挲蜜族圣女植溪。 现在,这个称谓成她的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将和植溪,有同样的命运? “南音。”白雾充斥光柱,模糊南音的身影,一道只有她能听得见的声音,从腰间的水云囊中传来。 南音拿出里面的七星珠,对上神女植溪悲悯的目光:“当年我带领族人献祭封印时,以斜阳宗为首的仙门世家,曾给我一个承诺,一万年之后,他们会选出三千名仙门弟子进入封印,代替我与族人,继续守着封印,而这个承诺至今,他们已逾期了一千多年。” “我曾经不解,为什么他们宁愿背信弃义,也不愿用以少数人的牺牲,换取天下苍生的安宁?莫非看着三界覆灭,就是他们所希望的吗?可当我看见你时,就全明白了,他们并非是想违背承诺,而是在等待。” “等待什么?” “你。”植溪抬眸,眸色深沉。 “……” “你的命格特殊,是少有的支拔之命,以你一人的牺牲,就可换苍生平安。” 一记重锤砸在灵魂深处,南音退后一步。 前程往事在脑海中回溯,她初入斜阳宗时,引来宗门上下无数仙者观望,就连平日里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十大祖师,都来了六位,同行的弟子都朝她打趣,拖了她的福,才能得见此番盛况。 从不收女弟子的扶盼门为她破例,师父明瑟仙君师无射待她若亲女,几位师兄更是事事以她为先,宠爱有加。 上万人争破头的,去天乾山进修的机会,她不废吹灰之力就获得。 离宗之日,得樊叶祖师亲自出山相送。 …… 南音已经知道了,她从天乾山回来后的一切,都是被灵虞天尊安排好的。 那么之前的所有,又是被人安排好的?是德高望重的十位祖师?还是斜阳宗掌门胡梅成?亦或是每一个斜阳宗弟子,乃至仙门世家的所有人? 是谁将她推入这番境地的?她应该找谁质问?谁是罪魁祸首? 她想找出罪魁祸首,那怕一个。 可惜没有罪魁祸首,是这天下众生一同联手,弃了她。 “哈哈……”南音笑出声,光柱碎在她的脚下,她赤脚踩上去。 原来她人生中所有幸事,都是他们有意而为之,他们早就想好了,要将她送上这条死路。 没有一个人,曾问过她的意愿。 她不断痴笑,眼神涣散,脚掌被碎片割破,流出一地的鲜血。 不知疼般,她一脚一脚地踩上去。 “小师妹!”叶止川心肝俱裂,蹒跚来到她身前,一个失力,跪倒在她脚边。 南音疑惑地看向他,无神懵懂的目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心脏似被捏碎了般,叶止川忍着苦痛,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小师妹听话,别再踩了,从里面出来,师兄接着你。” 温柔的嗓音,如初升的旭日,化解万物的寒冰,却化不尽她眼中的。 她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情绪消磨殆尽,只余空洞的平静。 东方既俯在达奚菩耳边说了什么,凌冽的目光中,涌出一团烈火,他捻着指尖,饶有兴致:“世间竟有如此荒谬之事。” “那是不是说明,只要吾将她带走,这些人就只能等死了?” “尊主英明。”东方既拱手。 他瞬移过去,化作一团黑雾,待黑雾散尽,两人已不见踪影。 东方既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叶止川,两人同时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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