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下落许久,才堪堪看见尽头,耳旁却传来东方既的喊声:“小师妹,不要下去!” 她侧目,见右方崖壁一凸出的石台上,东方既正朝她用力摆手,身体持续向下垂落,她终于得以看清,尽头之处乃是一条冒着恶气的黑河…… 一个猛地用力,她向上跃起,落在东方既的身前,他上一刻还是一脸赞叹,下一刻就夸张地抚着胸口:“还好还好,我以为今日要给你收尸了。” “这就要多谢六师兄了,幸亏你提醒得及时。” 他这人经不住“夸”,当即转身单手扶墙,做出一副功德无量的姿态:“这没什么,应该的。” 南音咬着牙,忍下了拍死他的冲动,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插诨打科。 她看着他,双手抱起:“我人都来了,六师兄编好故事了吗?” 今日他若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她一定会打得他满地找牙,以解她的心头之恨。 他立刻乖巧站直,眼神躲闪:“你,你都知道了啊?” “我很难不知道。”南音无奈摇头。 “聊够了吗?”达奚菩突然出现,脚尖点在石台边缘,大半身子凌空而立。 对于这根及时到来的救命稻草,东方既怎可能不用力抓住?他一脸笑意地上前,将南音手动转向达奚菩,自己则安稳地躲在后面,一脸看戏的姿态。 南音的目光陡然间,从嬉皮笑脸的东方既脸上,落入了达奚菩阴郁冷傲的眼神中,仿佛刹那间从温暖和煦的春日,跌入冰封万里的雪山。 他的目光带着审视,观望,冷漠,像一只常年翱翔于天际的雄鹰,偶尔着陆观望一下这腐烂糟朽的人世。 南音隔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师弟不是不下来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既然大家都披着人皮,与这人世间对抗良久,那么她就敢打赌,作为人该拥有的七情六欲,他也一定会有。 她倒是挺想看看,一心报复,狠戾无情的他,当那些埋葬在深山之下的小情绪,不可阻挡地涌上来时,会怎样处理?是任之磅礴,还是将之毁灭? 达奚菩转过目光,淡漠地扫她一眼:“很快,你就能知道了。” 肆虐的冷风扑面而来,南音一时没经住,搓了搓手臂,小声嘀咕:“造孽啊~” 要不是摊上了这幅倒霉的命格,那个鬼愿意在这里和他掰扯这些?是在肆意殿内不分白昼地睡觉不好吗?显然不是。 达奚菩旋身跃起,在半空中转了一圈,结出一个漂亮的灵印,底下的黑涌突出一根根水柱,跟着他手指的方向开始转动。 他以黑水为墨笔,在对面石壁上写下“势如破竹”几个大字。 南音越看越不对劲,转头看向东方既,他倒是难得正经一回:“我没有将此法告诉过他。” 两人对话间,下方已结出两个莲花形状的入口,达奚菩选择右边入口,身影已渐渐消失,南音与东方既对视一眼,瞬间领会彼此心意,分别跳进两个入口。 南音追在达奚菩的身后,穿过一圈圈黑水,落入一个万物欣欣向荣的世外桃源,青山绿水,燕舞鹦啼,即便心知这一切,都是不烬木造就出的幻像,还是忍不住心生赞叹。 她才多看了两眼,达奚菩就快走不见了,她只能将美景暂时搁置,快步追上他。 她追上他,也不跟他说话,只是他走一步,她就跟着走一步,他停下,她也停下。 不烬木乃是神木,颇具灵性,不是谁来找,都能找得到的,就连南音自己,也没有这个信心。 正如樊叶师祖所说,浩劫若终将降临,那么浩劫就不再是浩劫,而是天命。 若达奚菩真能找到不烬木,就说明三界终将有此一劫,是任何人都无法规避与阻止的。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消除达奚菩的戾气。 达奚菩找了一会,便不找了,在一颗树下闭目打坐,南音环着他的周围绕了一圈,跃到他头顶那根树杈上躺着,梳理了一番近来发生的事,不由得为自己的未来深深担忧。 有心之人自然知道,引发此次危机的真凶,并不只是透露了不烬木与婆那果所在地的南音。 然这世上有心之人少,无心之人多,大部分人都只看表面,不见因果。 若此事持续发酵,三界之中可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内心愈加烦躁,她垂眸看向地上的达奚菩,虽说是她主动招惹他的,但他这种陷害未免太阴毒!只能盼他得不到不烬木,也掀不起这滔天火浪。 这一眼不看倒好,一看就让她发现了惊天大秘密,达奚菩身上流转着一道红光,乃是最凶险的焚灵献祭术。 他竟这般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当回事! 南音从树上下来,从他的太阳穴注入灵力,再这么下去,他非得暴体而亡。 灵力进入他的身体,受到一股强烈的阻力,被瞬间弹回,南音被反噬,跌坐在地上。 达奚菩睁开双眸,只稍微调整两下,身上的红光便尽数消退,他看向南音,平静的瞳孔下隐着一簇烈火。 他抬手覆上右眼,两指缓慢探入眼眶,进行不断地挖掘与撕扯,血水流进他的指缝,将修长白皙的指,映衬到透明。 南音从震惊到麻木,再到他将眼珠,明晃晃摊到她面前时,那翻天覆地的绝望。 她再也忍不住,俯身干呕。 达奚菩的笑声如尖刺,贯穿全身:“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 他承认自己在某一刻,被南音的特立独行打动了。 然而下一刻,他亲手将其掐灭,这辈子他只会按照自己的规划走下去,绝不会再因任何人事,动容和改变半分。 任何阻挡他的,包括他自己,都会被他以最残忍的方法,逐一毁灭。 前方不远处的地下,爆出一簇火光,火光中有一根烧不化的圆木,达奚菩简单处理了一下手上的血迹,起身走过去。 南音看向地上那颗,被达奚菩丢弃的眼珠,她想会永远记住此刻。 她招惹了一个魔鬼,而这个魔鬼很可能,会用他这一双沾满血腥的手,一笔一划地描绘出她不幸的一生。 达奚菩一拿到不烬木,便迅速前往另一个入口,南音洗去眼珠上的血水,用丝巾包裹后随身携带,也随之离开幻境。 另一边的景象,与这一边全然不同,那边是万物复苏欣欣向荣,这边是万物枯竭死气沉沉。 因为,死亡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长生。 幻像内黑雾弥漫,南音紧紧跟着达奚菩,在枯木林中穿梭,东方既的身影就在前方,两人同时冲上去。 地上的东方既不咸不淡地抬了下眼皮:“你们两是在比谁先到么?” 南音撇了眼达奚菩,走到东方既的右前方:“谁跟他比?” 东方既抬目看她:“你咯。” 南音:“……” 他这位师兄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 南音同时看向两人,内心忧思渐重,在东方既没有表明立场前,他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有可能。 若他二人联手,她基本没有胜算。 原本她是打算顺应天意的,既然达奚菩如此不折手段,就一定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们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 可是在见识过他的狠戾凶残后,南音觉得还是要搏一搏,那怕是削弱他的一点点力量,也是值得的。 “小师妹,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东方既鲜见地认真。 她也不自觉地站直:“什么理由?” “这个,还不能告诉你。”他垂下头,痛苦纠结。 南音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心里没底得很:“你不告诉我,我如何权衡?” “你不必权衡。”达奚菩插入两人之间,右边空洞的眼眶,恐怖而骇人。 他的意思,是南音根本没有权衡的机会。 “那也不一定吧。”南音歪下脑袋,俏皮一笑,她决定做的事,既便是刀山火海,也会一往直前。 “小师妹,今日这里的事由我一人承担,你不必淌这趟浑水,先离开吧。”东方既来到她面前,昔日玩世不恭的脸上,染上了历经沧桑的深沉。 南音突然有些恍惚,许多人事在表面看来毫无变化,但其实暗底下已然脱胎换骨,人还是那个人,心境却大相径庭。 “六师兄,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很想走,可是你瞧瞧如今这个情况,我还走得了么?” 透骨阵外,他拉着魏清行停留,是为了救她不错,但有没有别的企图,只有他一人知道。 “陷害你,非我之愿。”东方既拱手退后,站到达奚菩身旁。 “小师妹若执意上前,师兄不会再阻拦,为解你心中怨恨,我可让你三步。”他额首微低,为她指出方向。 这三步,不仅代表他的歉意,还代表他的决心。 下了决定的事,就不会再改变,这是他们师兄妹,最相似之处。 “如此,便多谢师兄了。”南音使出全力,刹时消失。 她向前途中,不忘消除自己的痕迹,这个幻镜由婆那果所造,想要得到它,靠力气找是不行的。 她得想法子,让它主动出现。 根据达奚菩“以死换生”获取不烬木的思路,她想要获取婆那果,最快的办法是“以枯朽换长生” 为了防止被两人找到,南音藏身于一偏僻之处,割开腕骨,将血注入一簇树根中。 树根受到浇灌,以极快的速度生根,发芽,抖新枝…… 它越来越大,需要的血就越来越多,渐渐就从开始的被迫浇灌,转为了主动吸吮。 南音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桎梏着,手臂撤不开分寸。 树根不断向上磅礴生长,眼看大功即将告成,南音却在此时,嗅了到一丝危险气息,两道脚步声同时朝她所在地,迅速赶来。 南音当机立断,割开另一个手腕,双管齐下事半功倍。 “南音!”东方既惊喝,烈风吹起她的发丝,只在顷刻间,满头青丝变白雪。 与此同时,树上结出一个红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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