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配合新人，三人一路走走停停，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回到鬼屋。 临到门前，江愿轻咳一声：“咳屈圆，你知道吗，有的时候灯光对于环境的影响是非常大的，就比如现在……” 他低头装作查看时间，看了眼空荡荡的手腕，又指了指灰蒙蒙的天空：“一点亮光都没有，会显得眼前的一切有点破旧，但你要知道，那都是错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过再怎么说，咱们现在都是一家人了，谁会在意这些小细节呢。”方禾紧接着附和。 一唱一和，很是默契。 屈圆不傻，沉默片刻后，抬起头望向前方。 浓重的雾气中，隐隐可以看见一个巨型建筑的模糊轮廓。 至少就这么看起来，很符合方禾所说的“大”。 他在心底自我安慰着，可能老宅年代久远些，地方太大，卫生不好打扫。但其他的，应该是不会太差……吧…… 或许只是人家的客气谦辞。 这么想着，屈圆渐渐放下心来。 他低声回了句：“没关系，反正我现在已经是鬼魂了，碰不到太多东西，只要房间不那么乱就行……我其实有一点点强迫症。” 说到最后，屈圆有点不好意思。在宿舍的时候，身边的室友就不止一次调侃他的这个怪毛病。 毕竟在每天脏衣服乱丢的男生寝室里，他桌面上永远板正齐整的书具显得尤为突兀。 屈圆沉浸在仅剩的一点生前回忆中，没有注意当他说完这句话后，方禾二人逐渐古怪的氛围。 一路无话，三人继续向鬼屋走去。 半分钟后，他们终于真正地站在了大门外。 方禾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身旁，屈圆昂起下巴眺望花园内，表情平淡。 他一句话不说，反倒搞得方禾有点内疚了。 “嗯弟弟……哦对，我死的时候27岁，应该可以叫你弟弟吧？”在看到屈圆点头后，江愿继续道，“你别看花园现在这样，如果有成员想要修改或者整理的话，都是可以的……” 他不忍盯着男生面如死灰的脸，指了指右侧，一个勉强可以辨认为秋千的木架：“那个，就是之前的住户建的，只是大家懒得玩，时间长了木头有点腐烂……但还算是鬼屋的一个极具复古味道的景观的！” 屈圆看着那只剩三根粗木交叉的古怪物体，不作任何评价。 他的视线滑向秋千后面，准确的说，是楼体右侧消失不见的部分：“……那是？” 从这个角度，甚至可以看到古宅后方的黑色山野。 方禾摸了摸鼻尖，难得心虚：“哦那个，你也知道，时间久远的建筑大多都会经历一些重大事情，也正是因此，才赋予了这座老房子独有的古典风韵……” “简单点说，这个房子是战争期间遗留下来的……嗯这个不重要，都是一家人了……” 屈圆：“……” 不，这个挺重要。 他万万没想到，方禾口中的“复古”并不单单形容装修风格，还代表了历经的时间。 物理意义上的复古。 方禾索性推开铁艺的大门，努力热情地介绍鬼屋还健全的地方。 “只是外观看起来老一点，你放心，进去之后的成员都非常和谐，绝对让你体会到家的温暖！” 屈圆突然插嘴问：“我就一个问题……” 方禾连连点头：“你问你问。” 屈圆咽了咽唾沫：“这些草，我以后能都剪掉吗？” 比起阴气沉沉的建筑，他更在意这已经半膝高的、乱糟糟的杂草。 至少从外面看起来，楼房除了缺了半个角，勉强还算符合“四层高的别墅”，但眼下这不知放任了多少年的院子，实在是乱的他心痒。 与其添置新的景物来装饰，屈圆更想一口气直接推光。 尤其是那个破秋千，最先丢出去！ “当然，随你处置。”方禾满不在乎地回答。 她抬脚往里面走，江愿二人紧随其后。 不知道是不是屈圆刚刚那句话的缘故，方禾踩在草地上，浸透雨水的绿地随着她的脚步发出啪啪的水声，还真有点让人心烦。 方禾指了指楼上：“一楼是大厅和娱乐室，往上都是空着的。我们这的居民素质都很高，夜里绝对不会喧哗，所以休眠质量是绝对可以放心的……”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屈圆忽然脚步一顿，浑身颤抖地盯着前方。 方禾疑惑地看过去。 只见二层的琉璃窗前，此刻正趴着几张泛着青灰色的人脸。 刚夸过你们素质高！ “你们这儿”，屈圆目光呆滞，结结巴巴地问：“还有纸人啊？” 方禾一愣，什么纸人？ 她皱着眉，仔细又扫了一圈，没发现屈圆所说的纸人…… ……等等 方禾盯着其中那张红嘴唇、红脸蛋的笑脸，陷入沉默。 她知道说的是谁了。 总共没几个人的鬼屋，也就时娇那张脸最吓人了。 或许是待在鬼屋太久被憋坏了，每到夜里零点之后，时娇就会翻出白天买回来的化妆品，在脸上一通乱抹。 其实她化的不难看，但再高超的技巧，也架不住糊在一张死亡多年、毫无血色的脸上。即使再怎么控制用量，在光亮下依旧透着严重的违和感。 尤其是眼下，时娇还一个劲儿的呲牙笑，鲜红的嘴唇几乎咧到耳根。 连方禾乍然看见都忍不住心头一颤。 “……先进去吧，那是咱们、咳，你就当她是鬼屋的吉祥物吧，我介绍你们认识。” 屈圆轻轻点头，很不适地拢了拢衣领。 他越来越感觉自己被骗了。 木制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三人抬脚走进去，与此同时，古老的挂钟“当当当”地连续敲响了三下。 三点了。 江愿站在门边，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往旁边闪开。 不等方禾反应，头顶“砰”地两声。 紧接着，漫天彩色的纸屑刷刷落下，散了方禾和屈圆一身。 准确的说，是从二人的身体径直飘落，晃晃荡荡地洒了满地。 “欢迎新人！”时娇一边鼓掌一边从楼梯上走出来。 她站到方禾旁，指着二楼楼梯尽头的一个圆筒，兴奋道：“快看，那是我和林叔做的定时器，漂不漂亮！” 面对她一副求夸奖的表情，方禾非常配合地鼓掌：“哇，真是好壮观！” 语毕，她笑容不变，补充道：“但是，这谁弄的谁收拾哦。” “嘁……”时娇撅嘴，“小气鬼，收拾就收拾！” 方禾看了看还有点害怕的屈圆，清了清嗓子，正要介绍。时娇一把推开夹在中间的她，热情地凑到男生眼前：“你好呀小弟弟，我叫时娇，你可以叫我娇娇姐，需要我带你逛逛吗……” 方禾识相地没有过去。 “你刚刚怎么不躲啊？”江愿悄无声息地走近，疑惑地问，“那礼花筒还是你带着她去买的，你忘啦？” 方禾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哦对……时间太久了，我都忘了。” 江愿：“也是，最近一直都没来新人，得好几个月了。” 方禾：“……嗯。” 唬是唬过去了，就是话不太好听。 她扫了眼还在积极社交的二人，琢磨着怎么把导游的职位交出去。 突然，方禾腰间一痛。 她随手摸去，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发烫。 不对劲。 方禾随手一捞，是那张任务纸。 此刻，单薄的纸片烧得通红，正在小幅度震颤着。紧接着白光一闪，上面的内容开始变化。 方禾蹙眉，凑得近了些。 光芒之中，一行小字忽然凭空出现：【东区外郊，一名56岁阿姨即将脱离禁制，请附近的稽查员尽快前往收容。】 在任务下方，还有一段红字：【注意：此魂体……野蛮……】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白光再次晃过，刺得方禾忍不住闭上双眼。 等她再看去时，像是被人恶意涂鸦过，纸上只剩几行胡乱的黑色划痕，将原本的字迹完全挡住。 片刻后，几个杂乱的手写小字缓慢浮现。 【方才数据混乱，任务取消。】 方禾：？ 什么情况…… 江愿不知什么时候凑上前，见状嘿嘿一笑，神秘地小声嘟囔：“哈哈哈你惨了，有人要报复你了！” 报复她？ 方禾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又把纸片塞回口袋。 她眼珠一转，悄悄往后退，还没来得及偷溜就被江愿扣住：“你要跑？” 方禾无辜地摇头：“怎么会，我去沙发上坐一会儿……” “我发现，你这个记忆力怎么越来越差了……”江愿眯起眼睛，怀疑地盯她，“尤其是最近这周，啧！” 见她还是没什么反应，江愿挑眉：“你忘了！咱们每周末的电影时间！” 方禾转头，瞥见了天花板上一条突兀的长方形白盒。 灰尘密布的老式宅院里，似乎只有这里透着些许违和。 她不明所以地点开遥控，“叮——”的一声，一大张白色幕布缓缓落下。 紧随其后的，是一束淡蓝色的圆形投影灯。 注意到这边的变化，时娇竟也立刻抛开屈圆，腾地蹿过来：“怎么怎么，现在就要开始吗？今天是不是轮到我选片子了！” 江愿抗议：“该我了！你年纪大，每次点的都是老电影……” “你才年纪大！我不管，我就要选！” “我选！！” “我！！！” …… 方禾独自凌乱。 竟然有固定的电影时间……你们这些鬼魂，还挺会享受的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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