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来,”为首的男人慢慢靠近我,向我张开手,诱哄道,“到我这来。” 我垂着眼,没什么表情,脸上一片湿热淌下,我伸手一抹,沾了一手血。 远处天色晦暝,风雨欲倾。 男人身后还站着一群人,男女都有,连同他在内个个仙风道骨衣袂飘飘,我茫然地看着他们,他们也都紧张的看着我。 风很大,刮的我很冷,我忍不住哆嗦着抱住胳膊蹲下,他试探着靠近我,手轻轻搭上我肩膀把我抱了下去,是那种抱小孩的抱法。 我看了看自己,还真是个小孩,四五岁左右的身量,短手短脚的。男人把我从石台边抱下来之后,身后那群人都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跟着他往回走,我看着这一切开始头疼,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梦。 我不是跳楼自杀了吗?人死了,也会做梦吗? 空气湿冷,体感非常真实,被人抱着非常有安全感,我不禁往他怀里又缩了缩,想挡一下风,心念所至,背后突然一个什么东西覆了下来,把我整个盖住,我感到一个完全陌生的身体部位被人安抚性的摸了摸,抱着我的男人轻声哼起一支哄睡的小调。 我惊诧的摸了摸背后笼罩下来的东西,柔软的、滑溜溜的火红翎羽,是我的翅膀。 ……翅膀? 我想再验证一下,可翅膀与胸膛间的窄地太温暖,陌生的小调中,我眼皮渐沉,睡了过去。 我惯性失眠,自从回到甘沅晴家里后就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这一觉又沉又长,醒来时,浑身细胞都透漏着休息充足的惬意,完全没有死了的感觉。 骨碌一个翻身爬起来,周围环境完全陌生,装潢非常中式复古,我发现那对翅膀就收拢在身后,华丽繁复的翎羽铺在柔软的床榻上,我仔细摸了摸翅膀根部,发现这玩意真的是从我身上长出来的。 我试探性的展开翅膀扇了扇,哪知这一扇非同小可,平地狂风骤起,我被巨大的托力卷起冲破屋顶,在房梁瓦砾的崩飞声中直线升天,以航拍中国的视角俯瞰了一下我现在所在的地方,亭台楼阁,水榭洞天……是座仙山。 刚刚被我撞破房顶的殿外两道人影惊呼起来,一边追逐着我的方向而来一边大声喊人,喊的是:不好了掌门!小师叔又跑了! 我变得很轻,一点气流就能平稳的托起我,我晃晃悠悠的扇动翅膀,在空中保持平衡,看着下面一道身影匆匆御剑而起,又一次迷茫了。 穿越到仙境,真的变成鸡了。 之前抱着我哼歌睡觉的那个男人到了我身前,神色有点紧张,似乎是怕惊到我,轻轻的叫了声小白。他头发没束,漆黑的长发和广袖一同在高中的气流中飞舞。变成了鸡,我也有了点雏鸟情节,对他有种说不上来的依赖感,情不自禁的扇动翅膀凑近他,展开一双短手让他抱。 男人稳稳当当的接住我,抚了抚我的翅膀,问道,“收的起来吗?” 我尴尬的摇了摇头,尽量收拢,并在背后,他顺顺毛,说:“这样也行。” 落地之后,一群穿着统一形制袍服的人围了过来,最前面的几个显然官最大,一个极其明艳的大美人焦急的凑过来,摸了摸我的脸,问道:“小白,还记得我吗?” 我歪了歪头,不解的看着她:“咕?” 我是想说话的,可是说不出来,这具身体好像太过年幼,还没掌握完全的发声技巧,任凭我如何努力也只能发出叽叽咕咕啾啾的声音,我惆怅的接受了我就算不是鸡也是只鸟精的新身份。 众人开始商量接下来怎么安顿我,我则老老实实的窝在这位掌门怀里,回忆来到这里之前的事,却发现那些事犹如隔了朦胧水雾,开始渐渐不清晰起来。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而那些昨日如水洗,已经有点想不起来了。 我困惑的摸了摸掌门的脸,觉得趋利避害真是生物本能,倘若世世时时握着那些怨忿不肯松手,会难堪重负吧。 遗忘后就不再痛苦,是好事。 我的心智逐渐退化到没去甘沅晴家前的状态,整个脑子都轻飘飘的,像是被刷了机,彻底成了个一问三不知的小孩。 掌门眉目似刀裁点漆,即便我重归幼童心性也判断得出这是位美人,我把他当成我妈,顺着他狭长的眼尾摸到柔软的嘴唇,不知道他还抱着我站这干什么。 带我回去吃饭啊。 我张嘴在他脸边上啃出一排湿漉漉的牙印,不耐烦的拍他的头,他轻轻一捉就抓住了我的手,打断那一堆人嘤嘤嗡嗡的讨论。 “她跟我住一起。” “不可!”美人姐姐凤眼圆瞪,“男女有别,小白还是和我一起……” “她现在翅膀都收不回去,还是跟我去灵佑洞住吧,”一个头发卷卷的青年轻敲折扇,沉吟道:“那里灵气充足,我会督促她修炼。” 我抱着我妈的脑袋看他,肚子饿的咕咕叫,嘴角漏出点亮晶晶的口水,他很自然的拿袖子给我擦了,还是坚持说,她现在还小,小白和我一起。 远山惊起鹤唳,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骑着仙鹤赶来,为的也是争夺我的抚养权,叽叽咕咕说了半天,什么乘风,经楼,不教化不行了之类的。 我听的云里雾里,只搞明白了我妈叫乘风,别说,我妈对他还挺恭敬,只微微蹙起眉头,固执的不说话。我为了我妈已经忍耐良久,现在真是饿的眼前发昏,抓住仙鹤的细脖子就把它的脑袋往嘴里塞,老头大惊失色,嚷嚷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把仙鹤的脑袋抢救了回去,我焦躁地蹬腿,在我妈怀里扭来扭去,额头顶着他的下巴乱蹭,老头吹胡子瞪眼的说我野物就是野物,粗鲁。 我就知道你们都瞧不起鸡。 我委屈的搂住我妈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窝,“叽……” 我妈把我往上掂了掂,清清嗓子替我出头,说小白不是野物,比你的鸟高级,别再啰嗦,她的事我全权负责,现在我要带她回去吃饭了。 我大喜过望,真是知女莫若母,竟然猜出我饿了。我激动地泪花闪烁,贴着他的脸来回蹭,表达着感恩。他维持着一个很严肃的表情带着我回了住处,吩咐侍从给我端饭,等待的间隙他沾水擦了擦我脏兮兮的手脸,还很贴心的在我领口塞了块口水巾。 我坐在矮几上翘首以盼,很快两名黑衣侍从抬着一口箱子进来,先前的美人姐姐紧随其后,他俩放下箱子冲她行礼,喊了声梧枝师叔。 梧枝挥挥手把人打发走,单手就拎起那口两人抬的箱子,砰的一声搁上几案,箱子里有东西窸窣滑动,她伸手打开,从里面拽了条赤色的长蛇出来。 从前在人类社会的习惯潜意识还是给我留下了一点影响,我迟疑的看着那条蛇在她手臂上盘来绕去,往我妈怀里缩了缩。 “哎呀,这条是不是太大啦?”梧枝笑眯眯地塞回去,还没摸索到小点的就被我妈连人带箱子一起踹了出去,她哎哟一声跌坐在地上,箱盖散开,十几条颜色各异的长虫四散奔逃,她忙不迭的去抓。 我不知所措的看向我妈,他摸了把我的脑袋说不用搭理她,这时两名翠袍随侍入内布菜,搁了几盘果子和两壶水,我扶着细长的壶嘴咂了一口,像清冽甘甜的薄酒,味道很好,于是吨吨吨喝了一气,又吃了两盘果子。 我吃的时候我妈就坐在地上撑着头看我,黑玉一样的眼珠温润沉静,毫不在意月白色的袍袖在地上铺陈。我让他看的不好意思,从嘴里掏出竹实给他吃,他也不嫌弃口水,低头咬了一口,说喜欢就多吃点。 我敞开肚皮大吃了一通,精气神渐渐耗空,抓着个吃了一半的竹实睡着了,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给我擦脸,然后坐在床边看了我很久,末了轻而又轻的叹了口气。 我听到他说,小白,你又去哪里把自己搞成这样。 白天睡得太早,再醒来时正是深夜,屋里昏黑一片,我怕黑,慌里慌张向四周摸索,没抓到人,心里顿时紧张的打鼓。我惴惴不安的顺着床沿滑下来,在屋里打着圈走,小心翼翼的从浓重夜色里找我妈。 万籁俱寂,外面草木沙沙作响,混合着我咚咚的心跳声,产生一种可怕的氛围,我脚步越来越急,忍着害怕小声叽叽叫着呼唤我妈,这时廊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慌里慌张的藏进床底,用翅膀把自己紧紧盖住。 脚步声在屋里寻索一阵,停在了床前,我嗅到熟悉的气味,迫不及待的从床底滑出来紧紧搂住对方的腿。 烛火亮了,我看清我妈的脸,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他把我抱到腿上,让我的脸埋在他怀里,两只胳膊环着我的脊背顺毛,轻声哄着,“不哭了,不哭了,我不在你害怕了是不是?对不起。” 我揪着他的衣襟大哭,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要发泄,可是明明,我只是在屋里睡了一觉。 他又开始哼那段小调了。 我拢着翅膀努力往他怀里钻,企图贴的近一点,再近一点,他由着我扑腾,顺着我的意思紧紧搂住我,在脊背上轻轻的拍着,我听着他的心跳声,感到了久违的亲切和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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