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家宴”办完,丞相夫妇也都是人精,借口“不参与年轻人的社交”便离开了。 江游二人和白家兄妹三个在丞相府转了转,毕竟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年人,聊几句便是共同话题,很快就称呼乱喊一气儿的聊在了一起。 白乌安路上折了枝柳条,走到湖心亭歇息时,半跪着坐在石凳子上,握住一边往水里放。 白长羽看了一眼,笑道:“你这是要演一出愿者上钩?” 小少爷哼哼两声,用柳条沾了水往他身上甩。 江在水同白长灵聊了一路的衣裙妆饰,正觉得口渴,捧着小丫鬟端上来的紫苏饮咕咚咕咚往下灌。 相比之下,白长灵就十分文雅,即使也是一路聊着走过来的,却只是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啜饮,和她在宴客厅里品茶是没什么两样。 游与明一路只是默默跟着走,偶尔被江在水扯过去说上几句,此时倒没觉得渴,拿着杯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抿。 女孩子坐在一起赏景,白乌安不好凑过去,又闲着无聊,便拉着自家二哥聊天:“我大哥呢?” 这小子就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白长羽戳了他脑袋一下,“你还说呢,刚刚宴席时你顶父亲那句也就算了,作甚在母亲面前提大哥?” 白家长子白鸿,自谢府满门尽灭后,在丞相府就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 一方面,他母亲曾经是为着“真爱”下嫁于白成业的,若是在谢府散尽后对他落井下石,就显得当今丞相忘恩负义、小家子气。更甚者,也许会有有心人将谢府灭门这无头悬案与白成业宠妾灭妻联系起来。 尽管如今丞相府在民间也是个弄权佞臣的形象了,但“掌握实权的大臣”和“滥杀无辜的奸臣”,实际对应的民意也是天差地别的。 可另一方面,所有人心知肚明,没了母家、其母早亡的大少爷,在如今这位身为国师亲妹的当家主母眼里,也就是一颗碍眼的软柿子罢了。 白夫人路云舒不喜欢白鸿,在丞相府内不是一件多秘密的事情。 白长羽白长灵这对双生子是新夫人的长子长女,就如同当年的白鸿一般被寄予厚望,从小被当作继承人、大家闺秀养大,端得是成竹在胸,神色不露,对“大哥”也从来是恭恭敬敬,不加为难,也不加亲近。 府中人彼此心知肚明,皆把白鸿当个透明人,只好吃好喝养着,没谁会不长眼地去新夫人面前提起。 只有自小被捧着长大的白乌安,不懂什么叫“冷暴力”,也不会将其加诸于谁身上,更何况是他名义上的大哥。 他和白鸿差了整整十岁,他记事时,白鸿已经是个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少年了。 白乌安看不惯天看不惯地,也看不惯他大哥这等畏缩模样,得知那见了他躲着走的人居然是他大哥,震惊地上去就给人拦下了。 白鸿早知路云舒有了个宠上天的小儿子,小小年纪就嚣张跋扈,初见他,还以为会被羞辱一番。 他叹了口气,任命地低下头,却听那小不点奶声奶气地凶他:“你!叹什么气!” “我……”白鸿没被人这么问过,一时语塞。 “我什么我。”小不点嫌弃地命令:“你蹲下来。” 白鸿小心翼翼地蹲下身。 彼时白乌安五岁,个子还没他大哥腿高,仰着脑袋教训他:“男子汉大丈夫,挺起胸膛。” 白鸿摸不着头脑,依言照做。 蹲下身了,他便看得更仔细,他这弟弟精雕玉琢的,一身亮蓝色锦袍,眼睛跟水里刚捞起来的黑葡萄一般,灵动又清透,后面跟着长长一队伺候的下人,显得小孩神气又矜贵。 精雕玉琢的小不点上前揪他的脸,“大哥哥,你和我长得不一样。” 白鸿哭笑不得,只觉得这小孩思维跳跃又奇怪,“人和人怎么会长得一样呢。” “二哥哥和姐姐就长得一样,我都分不出来。”白乌安皱着小眉头,“娘说他们小时候也和我现在长得像,说我像舅舅多一些。” 白鸿面上表情一瞬没控制住。 他狠力拧了一把自己,硬是露出一个笑,“是吗?” 小孩子都敏感,白乌安只觉得他不高兴了,以为是自己闯祸了,转身就跑。 他往身后跟着的丫鬟怀里一扑,让人家把自己抱了起来。 白鸿一愣,跟着站了起来。 就见小孩像是找着靠山了,扭过脑袋又没事人似的喊他:“大哥哥。” 白鸿应了一声。 大人永远搞不明白小不点脑子里在想什么,白乌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挺起胸膛。” 白鸿其实有些不耐烦了,但他忍耐惯了,没显露半分,只是照做。 白乌安左看看右看看,挺满意似的点头,“帅气多啦。” 他从丫鬟怀里又挣下来,跳到白鸿面前抓着他的衣角,向前跑。 白鸿被他拽的无法,又怕脚步迈太大踢到他,只好伸手去拉他的手。 小孩子的手软软的,顺手就握住了他三根手指。 身后的丫鬟小厮见怪不怪地跟着,白鸿快步跟了几步,问他:“你干什么去?” “大哥哥,”白乌安拉着他一边跑一边叫,“大哥哥,我带你去玩呀!” . 白乌安从回忆中抽身,又开始甩柳条:“谁让她总不分青红皂白地帮爹。” 白长羽早习惯他这性子,摇了摇头,却是回答了他:“大哥今日应当是去书坊了。” 白乌安其实也就是小时候喜欢拉着他大哥玩——他二哥和亲姐姐都忙着学这学那,爹娘又不让他自己出门,他平素长住在皇宫给容承镛当伴读,回府了就缠着看起来最无所事事的白鸿。 白鸿没法拒绝他,被他“带着玩”了几年,直到三年前容承镛入了国子监,白乌安也跟着开始“丞相府——国子监”来回跑的进学生涯,才不再被纠缠。 他倒没多想找他大哥,只是给他娘找完不痛快后想起来挺久不见人了,这才有此一问。 两人没聊几句,就听江在水在另一边叫他们。 白乌安转过头:“嗯?” 江在水放下杯子,问道:“长灵说丞相府有游船,我们想去船上钓鱼,你们去不去?” “走。”小少爷把手里的柳条一扔,跳下石凳子。 白长羽笑眯眯地跟在后面,道:“乐意奉陪。” 几人转了场地,江在水坐在摇摇晃晃的游船上,惬意地端着盘子吃小点心。 “可惜这个季节荷花还没开,不然做盘荷花酥、摘一捧莲子,才算是我们招待好了客人。”白长灵坐在另一边看着她吃点心,笑道。 “哪的话。”江在水咽下一口绿豆糕,“这绿豆糕清甜解暑,也好吃得很,我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绿豆糕。” 白乌安正守着自己的鱼竿,闻言回头道:“你喜欢就带一盒走。” 江在水很不客气:“好啊,我带回去也给我那没见过世面的朋友尝尝。” “说起朋友,”白乌安转过去看了一眼鱼竿,见没有鱼上钩才道:“祝江临呢,怎么没见他来?” “你居然还会问起他。”江在水满脸不可置信。 游与明也抬头看了他一眼,摸了碗酥酪拿着吃。 “正好想起来了。”白乌安顺手拿了块点心啃,“好歹是帮我翻墙的恩人,我也勉强过问一下。” 白长羽也正守着鱼竿——他们兄弟俩对钓鱼的热爱倒是如出一辙——闻言抽空看了自家弟弟一眼。 别人是“以文会友”、“以武会友”,这小子倒是挺能“以调皮捣蛋会友”的。 “他说他有别的事,我也不清楚他做什么去了。”江在水打了个哈欠,探头问他:“你鱼竿动了,是不是有鱼上钩了?” 白乌安立刻把手里的点心扔到桌上,甩了两下手就要握杆,被他二哥打了手:“满手油,先擦手——我帮你起杆。” 点心其实没什么油,只是碎末还黏了些在手上,白乌安一边接了姐姐的帕子擦手一边怒吼:“二哥你别动你别动!那是我的鱼!!” 江在水本来吃饱喝足又散了步消食,正被游船摇的有些困,就被他这一嗓子嚷清醒了。 她支着腮帮子乐得看戏,对面的白长灵眼眸带着笑看了自己兄弟一眼,同她道:“男孩子长不大,有时就是会比较吵闹。” 本来挺稳重的白长羽咳了一声,把鱼竿还给弟弟,面上落了些红地解释:“我就是逗一逗绾仔。” 江在水一脸“我懂我懂”的点头,“我和阿弋小时候也总是抢东西,要说年龄,你们应该还小我一岁呢——白乌安更是了,这个年纪想玩就玩嘛。” 白乌安的鱼被这么一遭动静吓跑了,气得想咬人,“就是,二哥都多大了还跟我抢鱼!” 江在水:“……哈哈。” 白乌安气鼓鼓地换鱼饵去了,白长灵招手让下人把他糟蹋的糕点收拾了,又给几人的杯中满上果饮,这才道:“在水和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江在水端起杯子点头:“是,我们三岁时认识的。” “真好,和亲姐妹也无差了。”白长灵抿着唇轻笑,看着游与明道:“与明,早听说青风堂医术超然,你们前些日子还入了宫,五公主身体如何了?” 游与明吃完了一小碗酥酪,刚放下清口的果饮,就被拉进了话题。 她感叹了下这位白小姐把握时机的能力,开口道:“不太好,我医术实在不精,甚至看不出症结所在。” 白长灵满怀忧虑般叹了口气:“这样啊……寻双自小身体就不好,这次莫名昏迷,我也实在担心,这才忍不住问问,希望没冒犯到你。” “怎么会。”游与明只是不喜社交容易冷场,却不是听不懂暗话,她加了一句:“我已传信告知家师,他若上京来,也许能看出眉目。” 白长灵含笑道:“那就多谢你了。” 她好像只是看游与明坐在一边,为了照顾她,才起了这么个话题聊一聊,把游与明拉进游船的氛围后,便又转过头继续和江在水聊起了幽兰居的衣裙。 江在水和游与明对视一眼,视线于空中一触即分,若无其事地恢复成一人谈笑风生、一人静坐品茗的状态。 只是内心如何设想,便是冷暖自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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