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亭亭立着两株枝干遒劲的红梅,枝头已是白雪皑皑,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并不见停。 苏云晚刚出过一层薄汗,被冷风一激,打了个寒战,连忙拢紧了身上的大氅,侯在门外的丫鬟递过来一个铜鎏金缠枝牡丹手炉,撑着油伞往外引去。 她被安置在西院的照影阁,房内早就架上了热烘烘的熏笼,热水也已备好。这几日一路奔袭,马不停蹄赶到后,又施针问诊忙活半晌,现下卸了力,苏云晚只觉得腿脚俱酸,腰间更像是被人用铁锥捶打了千百次一般。 她揉了揉身上的穴位,沐浴完解了一身乏,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一旁的舒窈拿帕子帮她绞着头发,喜儿忙去厨房端来一碗阳春面和几碟精致的点心。 这两个小丫鬟是管家拨过来贴身伺候的,喜儿伶俐活泼,十三四岁的年纪,长一张团团脸,杏眼圆圆,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梳着双环髻,十分的可爱讨喜。 舒窈看起来年纪略长些,为人细心持重,行事有条不紊,姿色清丽可人。 苏云晚慢慢用着点心,似是漫不经心的开口,“喜儿,你们家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这些年来,她跟随师傅师兄坐堂行医,游走江湖,见过市井百姓,也见过侯门贵族,但像赵旭峣这样的男子还是第一次遇见,她心里生了探究之心,便也顺口问了。 喜儿清了清嗓子,回得十分认真,“我们府里不像别的勋贵人家,对下人严苛,动辄打杀发卖的,将军待我们这些下人很是宽厚慈和。另外,奴婢听说将军治军很严,麾下的兵士从不乱取百姓一毫一厘。除开这些,我们将军的文治武功,品行相貌样样出众,至今尚未婚娶,奴婢瞧着,将军可是这世间难得的如意郎君。” 一旁的舒窈见她说得起劲,打趣着,“我看是你这小丫头思春啦,年纪小小,整天把如意郎君挂嘴上,明儿我便禀了管家,给你找个好人家许出去。” 喜儿年纪小,面皮薄,听舒窈这么一逗,一抹红霞飞上脸颊,她扯了扯舒窈的袖子,赧然道:“姐姐……” 说完又把头伏过去,附在舒窈耳侧小声说道:“我是觉得咱们将军和苏姑娘很是相配,看起来就是一对赏心悦目的壁人,怕是月老牵的线也没有这么好的,姐姐觉得呢?” 舒窈用指头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你,人小鬼大。” 笑闹着不觉已是深夜,赵旭峣在议事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苏云晚想着要过去给他换药,不忍心两个小丫鬟陪着熬到这么晚,便让她们先下去歇着。 书房内灯火如昼,赵旭峣半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消瘦了许多,脸上无一丝血色,同往日那位叱咤风云、横刀立马的战神将军判若两人。 底下的将士见惯了他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样子,现今见他气若游丝,病容憔悴的歪在那里,一溜儿铁骨铮铮的汉子红了眼眶。 赵旭峣率先开口道:“深夜召诸位前来,是想同大家商量退敌之策,如今大魏十万兵士就驻扎在关下,兵力是我方的两倍。天气愈发严寒,魏军军需不足,这几日定有一战,不知诸位可有什么退敌之策。” 李思振抱拳禀道:“将军,属下有一策献上。” “请讲。” “前几日,一名唤王武的百夫长找到属下,说他知道有一条山中秘径,可穿过邙山绕至魏军后方,他家就在山脚下的村子里,祖辈皆是猎户,这条小径,他小时候曾跟随父亲走过几次,属下已派人同他一道去绘了舆图回来,诸位请看。” 站着的众人围靠上来,李思振展开手中舆图,用笔圈出一处道:“就是此处,属下可率兵绕至魏军后方,与城内守军两相夹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将军以为如何?” 赵旭峣仔细端详半晌道:“此计可行,李思振命你率五千龙虎军将士并三千□□将士,携四日口粮军需,轻装从此路绕道而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烽烟为号,与城内剩余守军两相夹击。” 说罢他接过李思振手中的笔,在另一处圈道:“李肇源,你速点两千抚鹤军同李思振一道,翻过邙山后前往清风渡,把这里魏国的守军和船只给我拔了,再火速支援李思振,二路人马一同形成夹击之势。” 李思振、李肇源抱拳应道:“属下领命。” “赵钰你率一万铁骑军,负责冲散敌人阵型去接应李思振他们,马晖你率五千弓箭手于城楼和阵前压制住对方骑兵,刘戚,胡冥各率一万龙虎军从左右两翼包抄夹击敌人,剩下的将士由柳元义统率,修缮城墙器械,备好火油滚石,务必给我守住城门。” “将军放心,末将必不负将军所托。”诸将跪地领命,应答声如一道惊雷劈在房内。 赵旭峣举起手中的茶盏敬道:“辛苦诸位,待此战大捷,我为诸位请功。”说完一饮而尽。 “将军,您就好好将养着身体,擎等着喝庆功酒吧!” 这两天只守不攻他们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在可以放开手大干一场,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跑马绕校场三圈。 “如今天寒,吩咐下去给将士们多发些御寒的衣物和炭火,你们各自下去安排去吧!” 退敌之策已定,赵旭峣心下稍安,心中又顾虑到沈眠一行人的安危,忙唤了顾从严进来,吩咐道:“从严,你明日去选派一队精兵,护送沈老先生一行回汝城,一路上多加看顾,小心照看着。” “是,将军。”顾从严领命退了出去。 满室回归清寂,屋外大雪纷飞,只听得他对窗吟道:“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话里携着三分无奈,三分落寞,和着窗外的雪,一同消弭于袅袅炉烟里。 又过了半个时辰,见迟迟未有人来唤她,苏云晚换上衣裳,往赵旭峣的寝房走去。 她到时,屋内烛火未熄,门外不见仆从,她轻轻叩了叩门,见无人应答,便推门迈了进去。 屋内热气缭绕,散发着淡淡药香,绕过屏风,入目是男子健硕白皙的躯体,上身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痕,陈年旧伤与新伤斑驳交杂,左肩的箭伤皮肉翻飞,深可见骨,十分可怖。 赵旭峣闭目仰靠在浴桶边,似是十分疲倦。 苏云晚伸手入桶试了下水温,又拎起旁边的铜壶往里兑了些热水,边兑边说道:“将军,怎么不差人来唤我,药浴得配合穴位推拿才能起到散寒毒的药效。” 赵旭峣伸手揉了揉眉心,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落在英挺的鼻梁上,十分的禁欲勾人,他声音虚弱带着几分喑哑的回道:“在下想着苏姑娘劳累一天了,不忍心打扰。” “身为医家,以病者事事为先乃是本分,将军的体恤之意,云晚心领了。”苏云晚走至他背后,揉按起穴位来。 赵旭峣从未与女子这样近接触过,当下只觉得有一双柔荑在背后游走,女子纤手特有的柔软与自己紧实的肌肉贴合在一起,加上轻轻重重的力道,顿时整个后背又酥又麻,从心魂深处激荡出一阵战栗。 苏云晚专心于眼前手上的动作,不曾注意到,这个被称为玉面罗刹的战神将军,耳朵已红得像是熟透的山楂果子。 等所有穴位按完,嘱咐他伤口还要上药后,苏云晚率先退了出去。 而房内的男人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深深的吐纳一口气息,拿着锦帕随意擦拭了一下,下身只着一条裈裤迈了出去。 苏云晚沐浴完并没有挽发,只拿一条碧色的发带松松束着,穿一袭烟罗色长裙,灯火下瞧去十分的温婉清丽。 她给伤口换完药嘱咐道:“将军左肩的伤口尚未愈合,近两月都不要使力,夜已深,将军若无其他事,我便退下了。” “苏姑娘,且慢,有一事要与姑娘说。” “将军请讲。” “这几日我们和大魏必有一场大战,为了几位的安危着想,明日,在下会安排人送你们回汝城。” “师父年纪大了,确实经不起折腾,让师兄一道回去,路上便于照料,我留下。将军身上的寒毒仍需施针化解,而且……我做事习惯有始有终。” 赵旭峣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决定,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苏姑娘可想清楚了?战场上刀剑无眼,连在下也不一定能护姑娘万分周全,姑娘不怕?” “那将军怕嘛?我虽是女子,却也知晓何为大义,将军能够为国舍身,我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如此,苏姑娘请放心,在下一定尽全力护姑娘周全。”赵旭峣神色十分郑重的说道。 苏云晚微微颌首,提起药箱准备告退。 “苏姑娘,稍等片刻,我送下你。”苏云晚正想着如何婉拒,见他已步:入内室更衣,拒绝的话哽在喉咙眼,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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