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宴会现场的,等回过神来,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白杨开的车,她和傅惟寻坐在后座。 白杨已经把车速提到了最高,在超速的边缘危险地试探,但季清漪还是觉得不够快。她把窗户摇了下去,风从脸颊呼呼地刮过,她却丝毫都察觉不到,耳边只有季爸爸的话在反复回放。 自从那次被父母赶出家门,她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已经一年多的时间了。 父母一直对她有很深的误会,尤其是季妈妈,所以她也就选择不去打搅他们。总觉得人生还很长,总有一天她和父母会达成谅解,毕竟血浓于水,父母和孩子之间哪有长久的仇怨呢? 却没想到,上天这么残忍,根本不给她足够的时间。 傅惟寻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察觉到那骤然覆盖过来的温暖,季清漪偏头看了下。傅惟寻轻声说:“没事的,伯母一定能熬过这一关。” 季清漪没说话,身子一歪,靠在了他的身上。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跟他这么亲密,这样容易让他误会,也会给后续的离婚带来很多麻烦。可她现在实在太脆弱,不愿意去想那些。 季清莹已经死了,这个世上除了她,就只有傅惟寻最在意她的父母,最能体会她此时的心情。 当然,白特助也能体会一丢丢,所以他全神贯注地开车,争取能把两人顺利送上飞机——因为季清漪归心似箭,所以他给两人订了一个小时后起飞的那班机,稍微慢一点可能就赶不上了。 好在他的车技非常优秀,两人在登机口关闭前三分钟到达,顺利登机。 飞机起飞后,季清漪一直怔怔地望着窗外。 一年多以前,她独自一个人从羊城飞到荆城,那时爱人和父母都不认她,她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那是她二十多年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 可是后来情况逐渐好了起来,她在荆城遇到了好心的肖准,又顺利安顿下来,工作上也没遇到过什么挫折。再后来,傅惟寻终于洞悉了季清莹的阴谋,还了她清白和身份。虽然两人已经无法和好,但有和平离婚的趋势,也还算不错。 没想到,就在一切好转的时候,上天再次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季爸爸虽然没有明说,但听口气她就知道,这恐怕就是她和母亲的最后一面了,甚至可能她还没赶回去,母亲就…… 她从小就很粘母亲,爱在她面前撒娇,比起姐姐来,她跟母亲明显更亲近,哪怕长大成人,母女俩也并未疏远。因此她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母亲不在了,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飞机还要三个小时才到羊城,先睡一会儿吧。”傅惟寻伸手轻轻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靠在椅背上,“有我在,别怕。” 季清漪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从接到季爸爸的电话起,她的精神就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实在是太疲惫了,不一会儿就昏睡了过去。 傅惟寻看着她并不安稳的睡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此时还不知道母亲的情况,她已经这样了,如果季妈妈没有熬过这一关,那她岂不是整个人都要垮掉? 他很内疚。当初他中了季清莹的算计,以为季清漪才是姐姐。那时他又伤心又愤怒,再加上林芝芝的撺掇,忍不住便把她“冒充”妹妹的事告诉了季家父母。 季妈妈心脏一直不太好,当时又刚做手术不久,陡然得知双胞胎女儿其中一个身亡,另一个却还要假冒她欺骗父母,心情可想而知。 事后他懊悔极了,一直关注着季妈妈的身体状况,时不时就去探望他们。季妈妈毕竟是高知,加上有季爸爸体贴的陪伴和照顾,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但傅惟寻知道她心里还是很痛的,从她一直不肯跟女儿和解就可以看出来。 后来傅珩查出真相,原来活着的那个才是季清漪,这件事他一直没想好怎么跟季家父母说。虽说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季清莹,但他的偏执无疑让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可以说,季家父母跟季清漪之间的龃龉,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不是想推卸责任,但不敢冒这个风险。如果季妈妈知道整出人伦惨剧的真相,或许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所以事情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现在。 如今季妈妈这种情况,他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她真相了。 . 飞机着地的震动将季清漪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她一激灵,问道:“到了吗?” 旁边传来傅惟寻低沉的声音:“还要等一会儿。” 季清漪揉了揉眼睛,尽管一整个飞行过程都在睡觉,但她眼里还是出现了血丝。傅惟寻看得心疼,连忙柔声说:“罗叔在停车场等我们,等下出去就直接去医院。” 季清漪点点头。 在这种时刻,有个人能帮她把一切都安排好,她那颗焦灼的心稍微安定下来。 两人都没有行李,下了飞机就直奔停车场。罗叔已经在候着了,机场离医院路程不近,罗叔知道季清漪一定心急如焚,跟白杨一样,把车开到了限速的极限。 车上,季清漪再次接到季爸爸的电话,说季妈妈的手术安排在凌晨,原本应该去准备了,但是因为她没到,所以不肯进去。 季清漪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母亲显然是怕自己没办法活着下手术台,所以撑着一口气,想要跟女儿见最后一面。 哪怕季妈妈一直以为她是姐姐,哪怕她恼恨她害死了妹妹,可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是牵挂着她。这就是母亲。 她捂住话筒,深吸几口气,将自己的心潮按下去,沙哑着嗓子说:“爸,我们已经在赶往医院的路上了,估计二十分钟后才能到。” 季爸爸叹口气:“总之快点吧,你妈妈……” 一生刚强的男人声音里带着哽咽,大概是怕在女儿面前失态,很快便挂断了电话。 季清漪握着手机,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眼看就要打湿身上的衣裳,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大手,将她的泪水轻轻拭去。 傅惟寻没有说话,此时什么安慰的话语都是多余的,他能做的只有陪伴。 车子到达医院,罗叔去找地方停车,季清漪和傅惟寻则直奔住院楼。季爸爸在病房门口等他们,一看到两人就使劲挥手。 季清漪几乎是以冲刺的速度跑过去的。进了病房,只见季妈妈正躺在床上,她瘦了好多,就像个纸片人。原本只有些许的白发,此时已经满头花白了。 季清漪扑到床边,抓住季妈妈的手,哭着说:“妈,我回来了,对不起。” 季妈妈拍拍她的手,慈爱地说:“别哭,妈妈还能见到你,已经此生无憾了。” 季清漪停了没一会儿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季爸爸在旁边道:“医生说,最多给我们半个小时的时间,不能再耽误了。” 季妈妈冲丈夫轻轻点了点头,双手握住季清漪的手掌,说:“清莹,上次妈妈把你赶出去,不是不认你,只是当时你妹妹……妈妈心里很难受,无法面对,所以才……你们姐妹俩从小就是我的命根子,我知道自己这个母亲做得不称职,有时候会偏向你妹妹一些,但我心里对你们的爱是一样的,你明白吗?” 季清漪更难受了。 姐姐一直觉得父母偏爱妹妹,嫉恨了二十多年,最后甚至不惜手足相残。如果她知道在母亲心里,两个孩子是同等重要的,会不会后悔? “妈,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在我心里,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她哽咽着说。 季妈妈艰难地笑了下:“你能理解妈妈就好了。”她微微抬头,望向傅惟寻。 傅惟寻立刻走过去,叫道:“伯母。” 季妈妈对他说:“清漪已经不在了,你也别那么执着,以后找个好姑娘结婚,清漪在天之灵也不会怪你的。”她的语气有点失落,“你这么好的女婿,是我们家没有福分。” 傅惟寻的愧疚简直要溢出天际,他哑着嗓子道:“我一点也不好,对不起清漪,也对不起你们。其实——” 季清漪见他的架势显然是想说出真相,生怕会刺激到季妈妈,她这个病哪里受得了刺激?赶紧阻止:“过去的事就别说了。” 傅惟寻将差点出口的话都咽了下去。 然而季妈妈多么聪慧的人,岂能看不出这其中有隐情?她盯着傅惟寻的眼睛,问道:“小傅,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傅惟寻临时找了个借口:“没,就是清……”他原本是想说“清漪临终前托我照顾她姐姐,我却没有做到”,可是说到这里忍不住顿了下。清漪明明活着,这样用词真是太不吉利了。 他从前从来不信这些,但“失去”过季清漪一次后,就总有些忌讳。 这一顿立刻被季妈妈看穿,再也没有给他编谎话的机会,直接打断道:“你跟我说实话。” 傅惟寻故作镇定:“伯母,我说的都是实话。” 一直站在门口的季爸爸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女儿,最终目光却落在傅惟寻身上:“小傅,你伯母现在这个情况……你有什么事就照实跟她说吧。” 傅惟寻偷偷碰了下季清漪的手臂,季清漪顶着父母的目光,想着若是不说清楚,母亲可能没法安心进手术室,只好点了头。 “伯母,你面前的不是清莹,而是清漪,她没死。当初是我搞错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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