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物语。 是一种从江户时期才兴起的怪谈。 据说,那是一种集体召唤鬼魂的游戏。 仪式的进行是在暗室中点上百支烛火。 每诉一个故事,灭一支烛,直至九十九支蜡烛讲完,缄口,以待天明。 传说,若是有人不幸讲出第百枚故事,就会召来妖怪将所有人带离人间。 小时的源梵音并不知道这个怪谈。 当她吹灭了自己的蜡烛后,她只是对眼前的黑影们挥了挥手,便起身走向了爬进来的窗户。 【天黑了,我要回家了,我的家人一定在找我……我得回家了。】 她说。 可是,它们拉住了她,不让她离开。 【不可以,你得和我们轮流讲完一百个故事才行,这是游戏的规则。】 【明天再继续不行吗?】 她困扰地问。 【我答应你们,我明天会继续来找你们玩的。】 但它们坚定地摇了摇头。 无数从它们身上挤出来的眼球拨开层层的肉褶,朝她咕噜咕噜地转。 烛火摇曳,滴滴答答的水流不知从哪而来,它们朝源梵音拥来,铺天盖地的身影犹如重重叠叠的山峦,拥簇着她继续在火光中坐下。 源梵音只能无奈地继续这个奇怪的游戏。 夜很漫长。 黑暗中的窃窃私语还在继续。 待到所有的蜡烛灭剩最后一支时,身旁的怪物咧笑着,将最后一棒的发言权交给了已经非常困倦的源梵音。 【快讲。】 【快讲……】 【就剩最后一个了……】 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催促,像惹人生厌的虫声连绵不绝,她撑着眼皮,迷迷糊糊地握住了那根还在燃烧的蜡烛。 她实在太困了,很想乱讲一个短小的故事敷衍它们,但是,某一刻,垂下的蜡泪坠落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瞪圆了眼,意识也因此清醒了不少。 她盯着眼帘中摇曳的火光,又看了看所有殷切地望着她的怪物们,终于忍不住在讲出最后一个故事前问它们了:【如果……】 【如果,我讲完这最后一个故事……】 她低垂着眼,不安又紧张地搅动着自己的手指。 【……我还能再来找你们玩吗?】 她说。 【我还能再见到你们吗?】 她在烛火的光芒中抬起眼,近乎乞盼。 【你们能看见我,会和我说话,会和我玩游戏……我很开心……我想和你们成为朋友……】 【所以,你们会消失吗?】 【……我还能再找到你们吗?】 空气中陷入短暂的死寂。 下一秒,回答她的是怪物们啖笑着伸来拥抱她的四肢百骸。 【当然可以……】 它们说。 【我们已经是同生共死的朋友了。】 【待你讲满第一百个故事,就可以召唤某位大人,它会带领我们前往新世界,让我们成为你口中的人类。】 【我们才是新人类。】 【外面那些所谓的人类不过是腐朽的旧物,它们和咒术师总有一天都会被我们消灭取代。】 【以我们的灵魂为代价,仪式的束缚只定在了五条家的那个小鬼身上……】 【只要我们能解决掉五条家的六眼……】 【只要我们能杀了五条悟……】 但是,源梵音突然道:【也就是说,只要我这辈子都不讲出这最后一个故事,你们口中的那位大人就不会出现杀死五条悟,对吗?】 言毕,随之而来,还有她近乎乞求的惶然:【……你们为什么要杀了五条悟?】 她说:【五条悟是个很好的人类,不是吗?】 【相信我,五条悟是个大好人。】 闻言,它们又开始面面相觑。 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诞的笑话一样,它们咧开嘴,凄凄地笑道:【你在说什么呀?】 【你和我们一样是咒灵不是吗?怎么会觉得五条悟那种咒术师是好人?】 【……咒灵?】 源梵音茫然地眨了眨眼。 【……我不是人类吗?】 【你怎么会是人类呢?】 它们说。 诡异的窃笑随之而来。 【你是和我们一样的咒灵啊……】 伴随着这样的话,她仰起头,被其中一只自称「咒灵」的怪物掐住了脸,还被其尖锐的指甲摩擦着眼角,似乎只需它稍稍一用力,她的眼球就能蹦出来。 对此,她因惶恐而瞪大眼,瞳孔抑制不住地颤抖。 【五条悟会杀了我们,也会杀了你。】 偏巧它们还在说。 【再继续让他成长下去,迟早有一天,不会有我们的容身之所。】 【人类都不敢百分百说他是好人。】 它们大笑出来,其声音响彻整座封闭的老旧仓库:【你又为什么说他是好人?】 【连人类自己都想杀了他,他的存在连同类都厌恶忌惮。】 【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有什么……】 它们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仓库的门突然嘎吱一声,被轻轻推开。 空气似乎静止了一瞬,门外灌进来夹杂着雪絮的狂风。 她手中的蜡烛摔在地上,滚落几圈,火光将灭要灭,黑暗似乎又要降临。 在这之中,源梵音终于像察觉到了冷一般,颤颤巍巍地抖了起来。 因为她听到了属于五条悟的声音在门边轻轻传来:“你在这里啊……” 对此,她瞳孔颤动,忍不住张了张嘴。 眼帘中,摇曳的火光在黑夜的边缘张牙舞爪。 而声音的主人站在夜色与雪色的罅隙,任由苍冷的光爬进来,拖长了属于他的那抹纤瘦的影子。 他逆着光,源梵音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苍冷的雪絮勾勒出小少年身披羽织的轮廓,仓库外呼啸的风雪穿堂而过,扬起了他的发丝,那是如雪般白又绵软的颜色。 他似乎看了进来,其目光与阴翳融为一体,安静得不可思议,也带来了他生涩又冷淡的声音:“找到你了。” 以此为点,空气似乎再次流动起来,她看见原来围在她身边的咒灵像发了疯似的,如汹涌的潮水一般,发出尖锐的、犹如濒死山羊一般凄厉的声音,铺天盖地地向那个逆着光的人影扑了过去。 就此,世界似乎又剩下了遮天蔽日的黑暗。 她也终于找回了自己呆滞的声音:【快跑……】 那一瞬间,她还来不及思考,瞳孔甚至来不及聚焦看清东西,但她的脑海中却已经浮现出了他被撕裂得支离破碎的画面了。 这致使她惊恐地瞪大了眼。 她甚至想要尖叫:【快逃……】 眼帘中幢幢的影子交错相叠,那些扭曲的巨大身形像一朵胡乱交杂的花,遮蔽了黯淡的雪夜。 须臾间,她踩着冬夜里浮动的光影,追着它们的身影奔袭而去。 【快逃啊……】 耳边似乎响起了谁的声音,与她此刻沸腾撕裂的心声重叠在了一起。 她忍不住大声喊: 【快逃啊!悟!!】 【——五条悟!】 就此,前方密密麻麻的黑暗中似乎亮起了一点刺目的亮光,又随之骤然熄灭。 扑在前方的咒灵犹如影子消灭于日光中般,徒留下狰狞扭曲的残影。 空气中溅开了腥红的血雾。 她眼珠微转,眼前皆是被溅上的血色。 与之相同的,还有她扑上去徒手将落在最后的一只咒灵撕扯下来的血淋淋的脑袋。 死寂的血色在雪夜里蔓延。 眼睛刺痛,作呕的感觉一阵一阵往上涌,她在黑暗中提着一颗滴血的脑袋,听见自己一边哭一边道歉的声音在说: 【……对不起,很高兴你们愿意和我玩。】 【我也很想和你们交朋友。】 她低着头,用染血的手,啜泣着擦着自己的眼泪。 【但是,我果然还是更想和悟一起去上学,为了这个,我最近也一直在家努力学习……】 【……如果你们要伤害他的话,我就只能和你们绝交了。】 伴随着她这些话,她低垂的眼帘中很快就有一双木屐印了进来。 有人跨越仓库的大门,走进黑暗里,向她走来。 源梵音抬头,看到的是一个人类女人的脸。 “梵音小姐……” 对方这么唤她,姣好的眼眶里似乎有粼粼的水光在闪动。 “梵音小姐……”她抬手,抚着源梵音的脸:“梵音小姐,你还会再醒过来的……对不对?” 源梵音瞳孔微动,任由这个此刻比她矮上许多的人类女人触碰自己。 属于她的声音和气息都异常熟悉,人类的心跳混合着雪夜的寂静,清晰地撞在源梵音的心上。 她茫然地垂眼:【……是椿吗?】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的瞬间,她就感觉到了一种向上翻涌的喜悦。 她想告诉椿,我看得见你了,你长得真漂亮。 本来她还沉迷于人类无法看见她的失落中,甚至觉得,如果她看得见的代价是椿和父亲他们都无法看见她的话,那她宁愿再当瞎子。 可是,椿能看见她。 五条悟也能。 这让她已经感觉到了泡泡往上冒的明快。 这一瞬间,世界原生的色彩似乎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她近乎开怀地扔掉了手中提着的还在滴血的咒灵脑袋,在漆黑的夜色里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诡异的声调敲响着仓库里生锈的杂物,角落里窸窸窣窣的老鼠飞快蹿过,其中,源梵音低下头,用自己又尖又长的指甲去捧椿的脸。 下一秒,回应她的是对方骤然刺进她脖颈里的一把长刀,仅仅一瞬间,剧烈的疼痛就让她失声尖叫起来。 她狠狠地甩开了眼前那个一脸冷峻的女人,捂着自己血淋淋的脖颈在地上打滚。 偏巧对方隐着哭腔,还在用那样柔软的声音说:“梵音小姐,很快的,只会疼一下下,我不会让您痛苦太久的……只有这样,您才能作为人类活下去。” “您若是无法回归到人类之身,才是最痛苦的……” 就此,源梵音发疯般地尖叫起来。 【不要变回人类!!】 她嘶吼道。 【我不要变回以前那副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 她双手抱着自己的脸,像是要将自己原有的皮都剥尽撕毁一样,留下了深深的刮痕。 【有什么不可以?!】 她尖叫道。 【当咒灵有什么不可以?!】 【只要能看见!!只要能听见!!】 【成为什么我都无所谓!!】 但是,某一刻,她骤然失了声。 因为此刻属于她的身躯轰然倒地。 翻转的视野中,她像一只被放干了血只能躺在地上等死的鸡。 意识到这场美梦似乎即将结束,她翻白的眼睛浸在血泊中,发出了犹如濒死羔羊般柔软的声音。 【……这样不好吗?】 【椿……】 无暇去顾及有没有另一个人存在,她只感觉到某种温热的液体正从自己的眼眶中淌出。 【我现在能看见你了……】 她说。 【椿你长得真好看……声音也很好听……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我希望,今后也能一直、一直看见你……】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再次回到黑暗中去……】 无法理解。 无法明白…… 【我现在能说话,也会哭,和人类有什么区别……】 【反正,作为人类,我看不见也听不见……】 【比起以前,我更想像现在这样……】 【人类也好,咒灵也罢……】 【为什么我就不能以更自由的姿态活下去……】 她气若游丝的声音在血泊中回荡,充满了柔软的笑意。 【明明现在这样,我可以和你去看牧场中的羊,可以自己找到火车站,也可以交到更多的朋友……不管是去上学,还是这样看着你,我都算离你们、离五条悟越来越近了,不是吗?】 【我只是……】 【我只是,想更靠近你们的世界而已……】 世界似乎就此陷入了寂静中。 半晌后,上方才传来了椿轻得可怕的声音:“梵音小姐……” 她说:“我们源家世代都是咒术师……” “您更是源家这一代唯一的嫡系……” “咒术师若是作为咒灵活着,还不如就这样死去……” 【……】 …… 那她决定讨厌咒术师了…… …… 漫天的大雪在飘。 粗壮的胳膊挥动起来像附带阻力的累赘的物件,急促的喘息自唇齿间呼出,肺部的空气被挤压,震得飞快跳动的心脏好像也开始疼痛,与此同时,飘浮的视野正随着颠荡的脚步在天旋地转地晃。 她在不断地奔跑。 六岁那年冬夜的回忆就如同老式的放映机器一般泛黄,被刻意模糊的环境充斥着犹如蛇一般盘踞在记忆深处的苍白与冷凉,只记得,当时的她在血泊中迷迷糊糊地起身,从仓库的窗逃跑了。 像是在要逃离椿,逃离人类,逃离再次被扔进黑暗里的命运一样,她只能不断地跑。 失血的残躯泛着腥气,扑面而来的狂风没能卷走她的忧郁,恍神间,身后传来了危险的声音,分不清是什么,隐约像是机械带动齿轮咬合的动静,容易让人联想到电锯、尖钻这一系列凿石伐木的东西。 她不断地向前跑,扯着血淋淋的脖子,在昏头转向中闯了一扇古旧的木门里。 就此,眼前熟悉的黑暗与京都五光十色的夜晚割裂,明明应该是她最讨厌最抗拒的色彩,却在这一刻无端给予一种莫名奇妙的安心感。 待视线适应了暗度,视野中才渐渐显出原有的轮廓来。 很显然,这是一片山林。 夜晚的林子里银装素裹,窗格外,光秃秃的枝桠交错横生,如同长着尖利獠牙的鬼影在张牙舞爪。 入了夜的森山万籁俱寂,没有灯火,诡谲的影子开始晃动。 她从树下穿过,枯枝落叶皆被掩在一片纯白之下,泼了墨的天空笼下如纱般的雾气,远处的青山模糊得只剩下一幢幢灰黑的叠影。 然而,来不及细细察看,身后某种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持续放大,她瞳孔颤动,胡乱地钻进了一处草木丛中,捂紧了自己的嘴巴。 她太害怕了,纵然一根枯枝刺进了手臂里也没有发现。 可是,她依旧没有躲过去。 当看见眼前遮蔽自己的树木被一只手慢慢掀起时,她竭力放轻呼吸,浑身紧张到近乎痉挛的地步,某种乞求与绝望也如潮水袭卷而来。 ——不要发现我…… 嘎吱一声。 外界的光亮倾泻下来一角。 ——不要发现我。 嘎吱一声。 ——求求你…… 她的半天脸被冷凉的雪色照亮。 ——不要发现我!! 世界彻底坠入雪白的地狱中。 啪嗒一声。 一团积雪从上头砸下来,穿过了她的肩,砸在了她的脚上。 雪花飘扬,有人上好的木屐踩着积雪,脚印从身后的夜色中延绵而来。 与此同时,来人抬手,拨开了头顶上横陈的枯枝。 一时间,无数雪絮窸窸窣窣地落,像一场盛大而宁静的雪白花雨。 在这之中,她听到了来自对方的声音——粼粼的,像风刮过屋檐下冻结的冰棱似的,清冷而索然:“你还真是会给我惹麻烦啊……” 她愣愣地抬头,很快就看到了满目雪白的飘雪,雪白的和服,还有一袭雪白的发。 暮色渐深,冬夜的幽暗涌来。 她浸在树影中,看见来人站在她面前的光亮处,满身都浸在沉寂的夜色中。 头上垂坠的枯叶须臾间被风吹开,有宽大柔软的振袖被风灌入,在她的眼帘中纷纷扰扰地飘扬。 尚且只能称为小少年的人站在雪白的大雪中。 眼帘中有光怪陆离的影子在飘。 雪色携着冬夜的冷寂在对方和服的褶皱间流动,羽织套在对方纤细的骨架上,有种精简的美感。 冬夜的清风掀起他纯白的发梢,有细碎的发丝摩挲着他的额角。 远方的黑夜中,似有浮动的光点自他身后倾泻而下,从他瘦弱的肩膀处晕开,勾勒出一副单薄的轮廓。 她看见一条波蓝色的围巾圈着他的肩,圈着他的侧颈,还圈着他的小半张脸。 那张青涩的脸庞连线条都尚且柔软,他垂着眼,形状姣好的眼睛借着高度的俯视,安静地陷入了眉骨下晦暗的阴翳里。 但是,当夜风晃动了他身上的色彩后,他像是被惊扰了一般,颤动落了雪的睫羽,底下的瞳孔随即像蝴蝶振翅般掀起。 就此,犹如坠入明蓝色的湖海中。 里面似有明亮清澈的浮光在跃动。 她从中看到了丑陋得无所遁形的自己。 一瞬间,仿佛铺天盖地的潮水涌来,有什么在他的眼底无限地延展,浮起了虚渺而易碎的白雾。 属于他的色彩太过浓厚,黑夜在他的身上也晃出了一种近乎圣洁的白。 纵然是这样的寂夜,与无法掩盖他身上独特的雪霁之色。 对此,她近乎惊艳。 连什么时候忘了呼吸都忘记。 但是,短暂的失语后,某种破碎的神色就浮上了她的眉梢。 【……五条悟……】 鬼使神差的,她唤起了这个名字。 虽然她从来没见过五条悟,但这一刻,她莫名觉得「五条悟」就应该生得这般模样——好看,透彻,清冷,又无暇。 她眼中似有粼粼的水光晃动。 明明应该高兴的…… 她终于看见他了…… 可是,这一刻,与强烈的欢喜相对应的是,深深的绝望。 【……你和椿一样……】 【……也是来杀我的吗?】 死寂一般的雪。 还有死寂一般的夜。 敛去了所有声音,割裂的光影在他的脸上浮现,眼前那个居高临下看着她的人好像生来就有一种傲倨的冷漠在。 飘雪的夜幕迷乱了她的眼。 又是一团雪砸了下来。 簌簌的风雪中,他似乎说了什么,又好像没有,只有冷清的光影在牵动他的嘴角。 他这一刻的沉默让他显得温驯又顺从。 就像诞于冷寂安静的白雪中一样,他只是站在那,站在黑暗的边缘,任由外边微亮的光影游离在他瓷白的面上。 她忍不住追问:【……你不杀了我吗?】 或许这句话已经不再害怕。 此身正处于绝望,死亡变成了等待的终点,她感觉到了一种麻木到极点的轻盈与空白。 这致使她竟轻轻地笑出了声来。 【五条悟……】 她又问了一遍。 【你不杀了我吗?】 就此,光怪陆离的影子在他们之间蹁跹蔓走,他垂眼,将双手随意地拢进羽织的袖中,任由垂下的枝条虚虚渺渺地掩盖掉自己的脸。 半晌后,他才翕合嘴角。 有氤氲的雾气从他围巾的边缘飘染出来:“你太弱了……” 【什么?】 她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恰逢远方传来吟神般辽远而沉重的钟声,犹如冬夜白雪般神明的人类男孩小幅度的弯下腰来。 他将半边身子探进树木下的阴翳中,就算袖角垂在了雪地上也不在意。 源梵音被他的靠近逼得后退不得,只能在草丛中紧张地屏住呼吸。 她看着五条悟从雪色中融进这片只有她一个人的寂静的黑暗中,就像光被消灭了一样,任由残亮从他流动着光影的衣褶上消弥。 他最后以一种从容且淡漠的姿态占据了她的眼帘。 名为「五条悟」的人类伸出手来,咔哒一下,折下了她手边的一根枯枝。 与此同时,他逆着雪夜里所有的光,用那张漂亮的脸,无悲无喜地对她说:“你太弱了,连让我动手的欲望都没有……” “要不,你自裁吧。” …… 此世,如 行在地狱之上……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