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前—— 我一手抱着猫,一手牵着弟弟,在楼下小区的花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猫咪不太听话,一边疯狂冲我哈气一边伸腿蹬我,顾念着大半年前见过一面的情分,没下嘴咬就是叛逆小妹最后的倔强。 弟弟倒是很听话,问什么答什么。 “小翔,你为什么报了乌野?” “……因为制服很好看?” 还真是个……无厘头又无懈可击的理由。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把手里老大不愿意的猫咪塞给弟弟,趁着他两只手都被占住的功夫从他鼻梁上勾走了眼镜,好奇地来回摆弄,最后像所有抢走小孩玩具的邪恶大人一样——放在自己脸上,问他:“怎么样?你姐戴眼镜看起来是不是特别温婉动人小家碧玉?” 翔太脸上出现了一种非常微妙,介于想直说和顾及到姐弟亲情不太好意思直说的纠结与嫌弃等比例混合表情:“……还好。” 大概是这几个形容词和我并列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了。 我默默摘下眼镜给他带好,若无其事地揭过这个话题:“和咒灵对视不是什么好体验,在学校看到的时候不会被吓一大跳么?” 还有被同学当成神经病的风险。 我和翔太的情况大有不同,我三岁就意外觉醒术式,咒力也相当充沛,哪怕是蝇头这种小诅咒也一逮一个准,妈妈以前没少因为这个为我操心,而我在长年累月和咒灵斗智斗勇的过程中还进化出一个专业乌鸦嘴技能,一般用于和小区里的碎嘴大爷大妈互损。 “哟,大爷您背上爬着的像是你那去年淹死在池塘里的孙女。” “诶,大娘你后脚跟着的是谁家小孩?俩眼珠子都掉出来了还能跟这么紧,靠鼻子认人的吧。” 没错,我现编的:) 基本上三句话内他们就会一脸晦气地赶我走,和邻居唠嗑也唠嗑不下去了,主打一个提桶跑路,速度堪称医学奇迹,牛顿来了也只能直呼牛逼。 被害怕也比被可怜要好无数倍—— 我坚定地实行这一原则,不管搬到哪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猫嫌狗厌人绕着走,唯一一个闯进我生活圈子的就是云雀恭弥。 他知道我能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但从来不表现出惊讶的样子,有次旁边跟了只三级咒灵,和我打架的时候硬生生被浮萍拐波及揍到物理意义上再起不能。 十年来风雨无阻,准时上门找茬,家里不见就是学校见,非重要事项从不缺席。 就算是后来彻底分离的十年里,我也很难信誓旦旦地说人生里没有云雀恭弥的影子。 ——也难怪他到现在都被我妈奉为座上宾。 不仅解决了女儿孤僻没有朋友的问题,还帮人帮到底,连结婚这种终身大事都挺身而出充当了宣誓台上的另一半,这小伙子能处!闺女需要帮忙他是真帮啊! →我脑内模拟的妈妈想法。 “校服好看?再好看比并盛校服还是差了点吧……”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从我嘴里跑出来。 翔太举起猫爪子避免自己被颠簸一路分外不满的猫主子挠花脸,一脸讶异:“姐你不是早就说并盛男式校服太娘太普通?什么时候改变审美的?” 我悚然回神,拼命甩甩脑袋把脑海里披着黑色旧校服外套的黑发凤眼少年形象挥开,义正言辞地反驳自家弟弟:“话不能这么说,事情不能只看一个方面,并盛的女生校服不可爱吗?谁能不喜欢穿制服裙香香软软的小甜妹呢?!” “嘶……你小子要是御姐控的话另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有本事去报隔壁町的黑曜中学啊,要是他们的校服还没换代也是……咳。 极其挑人的军绿色大概是翔太拒绝的重要理由之一吧。 我的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说起来,招你进排球部当经理的那个小姑娘叫清水洁子对吧,大你两岁还是三岁来着……” 翔太:“是我主动报名的。” 我鼓掌叫好:“可以啊,追女生就是要主动!” 弟弟的嘴唇翕动了片刻,无力地闭紧,像是找不出反驳的话。 大概是知道即使找出再合理的理由也会被我以前所未有的新视角解读吧:) 不愧是我的好弟弟,真是心意相通! “算了……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无力扶额,另一只手以抱孩子的标准姿势抱着云朵,猫咪懒洋洋地用尾巴扫了下搬运工,大概是嫌他贴太近了热的慌。 我伸手过去挠了挠猫咪的下巴,原本尚存几分抗拒的猫咪迅速在我娴熟的手法下瘫成流体状,翔太必须要两只手才能抱住这只笨蛋大布偶。 “家里的房间一直留着的,并盛那边其实也是……有空回去清一下里面的东西吧。” 我随口应了一声,觉得我们应该遛达得差不多了,猫还好,我和弟弟裸露出来的皮肤已经多了好几个小红包,沁入骨子的痒意逼得人在秋夜里烦躁起来。 这波啊,这波是小区蚊子零元购:) ※ 其实我现在没醉得那么严重。 云雀恭弥已经开始解我的腰带了。 怎么解释啊喂! 我如是想着,脸上还是和大多数醉鬼如出一辙的呆滞表情。 智慧的眼神JPG. 在他马上就要把外面那件结构并不复杂的小风衣扒掉之前,我及时按住了他的手臂:“等等,我可以自己来。” 而云雀恭弥的眼神格外专注于……我的腰带。 他闷声开口:“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上次?什么……上……次…… 大脑像是泡在了刚刚喝下去的酒精里,一阵麻痹,好一会才调出了不太清晰的记忆档案。 嚯,剩下的碎片一细想全是限制级内容:) 但这个语气怎么都不像平时处事游刃有余的委员长,我迟疑着把人往外推了推,他竟然就真的顺着我的力道坐在了床沿,不声不响地低着头,如果不是还在答话我简直以为他是睡着了。 “还认得我是谁吗?” “七月流火。” “你呢?” “云雀恭弥。” “你今年几岁啦?” “……” 他似乎是厌烦了这种幼儿园级别的问答,抬起头直视我,灰蓝色的丹凤眼锐利而富有攻击性。 具体措施是,松开了我的腰带,然后抓住了我的手。 怎么说呢……一般言情小说里那种牵手,二者中至少有一个是支支吾吾满脸通红,不敢直视对方,一边假装无事发生一边心脏以秋名山车神在开过山车的离谱高速跳动。 但就云雀恭弥这个牵法,我实在是不敢苟同。 他锁住了我的双手,以十指相扣的方式牢牢握住,举起来不是像在玩我拍一你拍一,就是像跳双人舞的时候即将要给你的舞伴一个720度大回旋。 实在是幼稚的没话说。 我全然不觉弧度不知为何越来越大,放柔了声音跟他好声好气地讲道理:“云雀,你先放开,现在很晚了,该睡觉了。” 他毫无反应。 根据我认识他的多年经验,应该是这货听懂了,但不想执行,所以装没听见。 和打翻水杯的猫拒绝道歉的模样完全一致。 “云雀?云雀恭弥,我知道你听得懂。” “……” “我劝你耗子尾汁,不要不讲武德。” “……” “云·雀·恭·弥!” 大概是我的语气严肃过头,这男人终于给出了新的反应,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然后在我喜出望外的一瞬间死死抱住我两个人一起倒在一米八×两米的大床上。 我:“……你丫给我松手。” 真的要勒死人了! 在我发火前,这个狗男人又抓住了机会,放松怀抱给了我喘息的空间,靠在我身边玩我的头发:“你爸爸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才想和你结婚的。” 我哑口无言。 好样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为什么,你觉得我不喜欢你?” 他的语气听起来十足的困惑。 “……” 我叹了口气:“那我还想问呢。” “云雀恭弥,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 为什么你决定和我结婚呢? 曾经这个问题,被云雀恭弥巧妙地抛回来怼得我无话可说:先提出来结婚的是我,先答应要补偿的也是我,那好,不就结个婚吗,民政局走一趟就是了。 可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不足以成为一纸契约背后的理由。 我一开始所怀有的,不过是一种“要不先顺着他的意思试试看,毕竟是我理亏”的侥幸心理,但短短几天下来,云雀恭弥竟然才是更积极地经营这份婚姻的人。 职业和家底坦然相告,能力范围以内的要求和陪伴从不拒绝,还会主动增加和我相处的时间。 靠近。 车内系安全带的举动。 关心。 发现我对传统高级日料兴致缺缺之后餐桌上就出现了花样繁多中华料理和西点。 信任。 再古怪的职业也从不过问和深究。 甚至真的有一瞬间让我错觉…… 云雀恭弥,好像真的有点喜欢我。 毕竟以上几点,真心相爱的夫妇都很难保证一直做到。 “我喜欢你。” 毫不犹豫的话语在我耳边炸开。 震耳欲聋。 ……开局王炸,接下来没法玩了。 “因为我没有说过,所以你不相信我吗?” “……啊。” 我干巴巴地应了一句,心中卷起惊涛骇浪。 “现在我说了。” 我:“……” 云雀恭弥这家伙的语气为什么听起来有种“我已经说了所以你也要喜欢我”的理直气壮感。 “就算是这样,云雀恭弥——”我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松手,没有正经谈话是这样进行的,这叫胁迫,不叫谈心。 云雀恭弥顿了片刻,环在我腰间的手臂松开,在我和他拉开安全距离之前又扣住了我的肩膀,两个人就这样肩并肩排排坐在了床沿。 我坐在靠床头那侧,再往里面缩能被挤成夹心饼干,退而求其次地接受了,两手伸展了一下,最后还是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眼睛半点不敢看云雀恭弥的方向。 “就算是这样……和我结婚其实不是什么好选择,云雀恭弥。” 话匣子一旦打开,后面的话都容易出口。 我努力回想以前观察到的他的喜好:“你看,我记得你喜欢传统的浴衣和日料,但是我都不喜欢,甚至很难接受,生活方面我们有很多分歧点。” 东京的那栋现代公寓还好,但我光是想象自己以后可能会和他回并盛老家那栋古朴的和式庭院就整个人不自在。 “你以前可能是比较喜欢找个能对打的人……我现在可能没法坐到这一点。” 现在是特级咒术师,身体被咒力淬炼素质多年远超常人,再像以前一样没轻没重我怕自己喜提寡妇成就。 “而且我的性格你也知道,一点都不温柔体贴,作为妻子也未必是什么好的选择。” 好歹也是百年来头一个新娘课程以零分结业被讲师愤而逐出门墙的学徒,当兄弟可以,当妻子嘛…… 我正式成为云雀恭弥的妻子的短短几天,好像也没做出什么符合这个身份的事情。 哪怕有亿兆分之一的几率,云雀恭弥真的有点喜欢我,甚至想和我共度余生,我也更倾向于他是喜欢留存在十五岁记忆里的那个七月流火。 十五岁的七月流火脾气坏还嘴上不饶人,但还算得上是风纪委员长为数不多看得上战力的人。 二十五岁的七月流火有什么呢? 散漫的笑容,被暂时藏匿起来的烟瘾,酒后德行欠佳,职业相关的连一个字都不敢提,又想把人关起来保护又憎恶自己的糟糕想法。 ——甚至被云雀恭弥强硬地把情感拽出来放到表面剖析,也不敢真正说一句喜欢呀。 何况是本应存在于相恋之人间,意义更深重的“爱”呢? 我心中思绪万千,深吸了一口气,把心里翻涌的黑泥偷偷压下去,转头一看发现云雀恭弥如我所愿的没有看我—— 他专心盯着电子屏幕上播放的短视频。 视频标题是《如何向心爱的女孩求婚》。 我缓缓打出一个? 倒不至于怀疑他在我说话的时候走神,因为我感觉自己应该发呆了挺久才回过神来,他没有第一时间摇着我的肩膀强行让我再听一遍他的告白就已经很让我诧异了。 视频里的情感大师煞有介事,拍了拍身旁好兄弟的肩膀,严肃地介绍:“首先,一定像她表明你的心意!展示你愿与她相守一生的诚心——” “我喜欢你。” “不管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 十五岁的云雀恭弥不明爱意,莽撞着用过分的关注堆砌城墙,遮掩自己的慌张。 二十五岁的云雀恭弥经历足够漫长的等待,拥有足够的阅历与能力,自信不论她成长为何模样都有能并肩同行的勇气。 也坚信自己能和她携手走完接下来的人生长路。 “你刚刚说的那些,不重要。” “我讨厌群聚,所以我不在乎别人怎样评价我的婚姻。” 谁敢有闲言碎语……毕竟他还是彭格列的云守,哪怕没有这层身份,他也仍然是独自创立风纪财团、一心维护并盛秩序的风纪委员长云雀恭弥。 【世人千万种,浮云莫去求。】 “对我来说只有一个你。” “云雀……”称呼刚出口,我的手就被很不满地捏了一下,再看刚刚说完一通称得上“深情告白”的云雀恭弥,脸都没有红一下——因为酒精后来者居上,生理性潮红蔓延了整张白皙的面庞,唯独灰蓝色的凤眼还执著地盯着我等待答复。 “恭弥。” ——这个称呼无可奈何漫了出来,顺畅得像是在心里提前演练了无数次,如同涨潮的海,升起的月亮。 规律而又生生不息。 “我知道啦。” 我轻轻将额头靠在他的额头上,感受着双向传递的体温。 本来只有这家伙酒喝多了血液循环加快,真是的……说了那样一堆话,感觉我自己的体温要实现反超了。 “接下来啊,正式求婚的时候场景一定要浪漫!不一定要盛大,但是一定要和女孩一对一独处,用巧妙的小道具送出戒指,然后必须再来一次深情告白——” 眼看着云雀恭弥又摸向了手机,我直觉他是想去打电话祸害副委员长,一把按住他,严肃道:“好了,这个环节交给我也一样的。” 我深吸一口气。 时间,深夜。 地点,新家的卧室。 事件,不够正式但诚意十足的求婚。 名义上的新婚夫妇,正在笨拙地一点一点补全本该有的仪式。 “云雀恭弥,我已经充分明白你的心意了——” “我也希望你,能够成为我人生中的另一半,并且发誓,无论处于何种境遇,我都会珍视并守护这份感情。” “我对你所持有的情感,正如同你所付出的一样,永远热忱,永远真实。” 请容许我最后玩一个小把戏,留给自己一点时间,学习如何去爱一个人—— 视频里的男生和女生已经激动地相拥在一起,再然后就是热烈的亲吻,双方手上的婚戒闪闪发光。 没有玫瑰,没有绚丽的灯光,甚至也没有作为定情信物的戒指。 正这样想着,中指就被强硬地套上了一个闪闪发光的指环,上面细细镌刻着贝壳与云朵的花纹,没等我细看,云雀恭弥就捧起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在无名指指根处轻轻吻了一下。 “很快就给你补上。” 成年后的风纪委员长懊恼似的在空空如也的指根处摩挲了一会。 我一脸懵逼:“啊,那这个呢?” 我只知道无名指应该佩戴婚戒象征已婚,其他的一概不知。 “先打个标记。” 云雀恭弥才不会拿彭格列指环充当婚戒,数量不匹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他其实有点嫌弃彭格列代代相传外观古朴的云之指环。 她应该拥有独属于浮云的爱意。 比八亿兆分之一的几率更稀有,万千世界独一无二的爱。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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